吴中元这时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陡起陡落的,现在所有知情人都死了,那只名叫阿波的波尔山羊是最后的线索,如果被人宰了,线索就彻底断了。
见吴中元吓的面无人色,赵颖隐约猜到这只山羊是条很重要的线索,“你先别着急,它是和其他羊一起被卖掉的,可能还没来得及屠宰。”
安慰了吴中元,赵颖又冲女人问道,“大婶儿,你知不知道屠宰场在哪里呀?”
女人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在镇上,具体在哪儿我不清楚,怎么了?你们为什么急着找阿波?”
吴中元尚未接话,姚家大小子在旁边说道,“大哥,羊是通过村里二道贩子卖的,他昨天跟车去厂里拿钱,我带你去找他。”
“好好好,”吴中元连连点头,“快走,快走。”
说是走,其实是跑,姚家大小子在前面跑,二人在后面跑,这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多,街上没什么人儿,不然定会以为姚家又出了什么事儿。
五分钟之后,姚家大小子自村东一处房子外面停了下来,回头看二人跟了上来,就先冲进院子叫人,等二人跑到门口,大小子已经把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拖了出来。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乡亲邻居对姚家都是心存同情的,这二道贩子虽然睡眼朦胧,对姚家大小子的态度却很好,很和气的询问原因。
不用吴中元开口,姚家大小子主动替他说明了情况,他并不知道吴中元为什么要找阿波,却知道阿波对吴中元很重要。
“昨天送去的,现在应该都宰了吧。”羊贩子挠头。
“吉玛叔,你快带我们去看看吧,我家有两百多只羊呢,兴许阿波还活着也说不定。”姚家大小子说道。
羊贩子倒也爽快,“行,咱就过去看看,不过你们可别抱太大希望。”
院子外面有辆三轮车,羊贩子说完,走过去用摇把子发动,天冷,第一次没能摇着。
“我们有轿车,就停在村外。”吴中元急切的说道。
“那地方轿车上不去。”羊贩子又摇,还没摇着,又进院子拿启动液出来喷,这次摇着了。
姚家大小子先跳上车,“大哥大姐,快上来。”
吴中元跳上了车,冲赵颖说道,“我自己去,你在这儿等……”
话没说完,赵颖也跳了上来,羊贩子猛加油门儿,三轮车冒着黑烟冲了出去。
吴中元之所以让赵颖在村里等着,主要是因为这三轮车上很脏,这是拉羊拉牛的车,上面遗留着牛粪羊屎,他自然不嫌弃,但赵颖是个年轻女人,让她坐这样的车有点不太好。
说是坐,其实也不能坐,只能扶着车栏杆站着,这羊贩子中午可能喝酒了,开的很快,还摇摇晃晃,赵颖和吴中元站不住,只能学姚家大小子那样,蹲在车斗里。
羊贩子知道三人着急,也知道去晚了阿波被杀的可能性更大,拼命加油门儿,一辆破三轮儿开出了保时捷的气势,风驰电掣,浓烟滚滚。
“大哥,你们找阿波干什么呀?”姚家大小子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是你爸让我们找它的。”吴中元大声说道。
姚家大小子很懂事儿,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让吴中元寻找阿波,却知道吴中元很紧张,“大哥,你不用害怕,我觉得阿波应该还活着。”
“为什么这么说?”吴中元问道。
“阿波很狡猾。”姚家大小子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它狡猾?”吴中元疑惑。
姚家大小子说了三件事儿来证明,第一件是阿波会献媚讨好,有时候会跳出羊圈跑到家里讨食儿,给它点精料吃了,它自己就跑回羊圈了。第二件事就是有一年大雪封山,狼群进了羊圈,咬死一地,姚家人赶到时,阿波也躺在地上,但它没死,而是躺在地上装死,见主人来了,它就起来了。还有一件是阿波从不跟头羊正面冲突争夺母羊,它总是趁头羊不注意时偷偷的拐走母羊。
听完姚家大小子的讲说,吴中元对这只波尔山羊产生了很大兴趣,“这只羊你们养了多少年了?”
“我今年十五,打我记事儿起它就在了。”姚家大小子说道,确切的说是喊道,三轮子嘣嘣嘣,不喊,吴中元根本听不清。
“你放过羊吗?”吴中元问道。
姚家大小子点了点头,“我和弟弟要上学,我爸一般不用我们放牧,不过有时候我们也会去帮忙。”
“在放羊时,阿波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吗?”吴中元追问。
“它一直很特殊,它从不跟羊群走。”姚家大小子说道。
“你喜欢单独行动?”吴中元问道。
赵颖暗中掐了掐吴中元,瞟了一眼正在开车的羊贩子,意思很明显,提醒他小心隔墙有耳。
吴中元摆了摆手,隔墙的确有耳,但这个耳完全现在沉浸在驾驶的乐趣当中,仿佛胯下坐的是宝马良驹,骑的热血沸腾。
“它也不是单独行动,每次都会带着一只母羊偷偷溜走。”姚家大小子说道。
“你知不知道它带着母羊去哪儿了?”吴中元追问。
姚家大小子摇头,“不清楚,起初我和弟弟见它离群儿,还想把它追回来,但我爸说不用管它,等羊群回来,它们会自己回群,我观察了几次,还真是这样。”
“阿波带走的母羊是哪一只?你还能不能认出来?”吴中元追问。
姚家大小子摇头,“它并不是一直带哪一只,经常换。”
这么紧张的时候,吴中元是笑不出来的,但赵颖没憋住,莞尔笑问,“哈哈,还是个playboy,那些母羊为什么跟它走啊?”
姚家大小子摇头,“不知道。”
羊贩子开着三轮子一路狂飙,上了大路之后连轿车都超,吴中元好几次想要提醒他注意安全,却都忍住了,眼下分秒必争,安全得放在其次了。
由于屠宰有污染,镇上不让厂子建在镇子内部,把他们撵到了镇子外面的山里,二十分钟赶到山外,又花了二十分钟才颠到了厂子门口。
吴中元被颠的七荤八素,赵颖被颠的天旋地转,下车之后强忍着才没吐出来,得扶着车栏杆才能站稳。
这个屠宰场占地范围很大,有两个很大的车间,一个是屠宰的,另外一个是冷藏的,厂区里有几个羊圈,里面挤满了羊,粪便遍地,臭气熏天。
厂子没有传达室,门是那种铁管焊接的推拉门,车间外面没人,铁门也没关。
羊贩子可能经常来,直接拉开铁门,带着三人进去。
在外人看来这些羊长的都差不多,但姚家大小子能分辨出自己家的羊长什么样儿,往各个羊圈看了一遍,冲吴中元摇了摇头。
“可能赶进去了吧。”羊贩子往屠宰车间走去。
屠宰车间的铁门是虚掩的,拉开之后,可以看到里面是一条屠宰的流水线,扒皮,开膛,清洗,分类都是现代化的,连杀羊也是现代化的,不是直接捅刀子,而是先电晕,两个工人拿着电棍一样的东西往羊头上戳,电压可能挺大,不管多大的羊,一戳就倒。
这时候待宰区有几十只羊,大部分都被电晕了,两个工人正在电剩下的那些。
进门之后,吴中元先看站着的那些,没有,波尔山羊是山羊的一个品种,这种山羊跟普通山羊长的不大一样,它们的耳朵很大,头部的毛色是褐红色的,很容易区分。
“阿波在哪儿!”姚家大小子大声呼喊。
吴中元闻声转头,循着姚家大小子所指的方向往前看去,就在此时,姚家大小子又喊了一声,“阿波!”
姚家大小子话音刚落,一只大耳山羊突然自倒在地上的羊堆中爬了起来,往门口冲来。
正在电羊的工人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见它要跑,随手戳了一棍,一棍下去,直接撂倒。
见它四蹄儿还在拨楞,那工人又给了它一棍,这回儿不拨楞了,直接电硬了。
“哎哎哎。”吴中元情急之下翻过围栏,直接冲了进去,在电羊工人愕然的注视下抱起了那只波尔山羊。
“你谁呀,冲进来找死呀?”工人骂道。
“你要是把它电死了,我让你陪葬。”吴中元气急大骂。
“操,还让老子陪葬,它是你爹呀?”这工人也不是个善茬,挥舞着电棍就想戳他。
吴中元本就想揍他,见他动手,正合心意,一脚踹倒,又放下山羊拿电棍去戳,但他不会用这电棍,戳是戳了,但没放电。
他也没心思搭理这工人,抱起波尔山羊冲了出来。
来到空旷处,将阿波放了下来,他能感觉到阿波浑身僵硬,连挨了两记电棍,电的都翻白眼了。
“会不会电死了?”吴中元看向羊贩子。
羊贩子也不太清楚电棍的威力,摇头说道,“应该不会吧。”
这里空气污浊,吴中元又抱起阿波出了屠宰场,找通风阴凉处把它放了下来。
这时候厂里出来七八个人,聒噪着要打吴中元,吴中元没精力理会他们,赵颖负责去交涉,给了三千块,两千赎羊,吴中元踢了人家一脚,被勒索了一千医药费。
“大哥,你别担心,阿波还有气儿。”姚家大小子抚摸着阿波。
吴中元紧张的点了点头,他也注意到阿波腹部有轻微起伏,但阿波的四肢很僵硬,这都过去五六分钟了,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这附近有医院吗?”吴中元关心则乱。
“你有钱没地儿花呀,”羊贩子没好气儿的说道,“医院是给人看病的地方,你就算送去了,人家能收啊?”
“我说的是动物医院。”吴中元有些尴尬,其实他之前想的就是送到给人看病的医院去。
“你以为这是你们内地呀,这里没那玩意儿。”羊贩子走到一旁抽烟去了。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观察,阿波现在还没断气儿,应该不会死。
等待的同时,吴中元也帮着姚家大小子抚摸阿波,作为波尔山羊来说,阿波的个头儿不算很大,但它的两个耳朵比一般的波尔山羊大,胡子也比同类长。
慢慢的,阿波僵硬的肌肉在二人的抚摸下渐渐放松了下来,呼吸也逐渐加快。
见此情形,吴中元如释重负,长长的喘了口粗气。
未曾想,一口粗气没喘完,阿波突然毫无征兆的蹦了起来,发疯一般的蹦跳转圈儿。
“怎么了这是?”吴中元惊愕的看向羊贩子。
羊贩子刚把赵颖给他的一千块车费揣进兜里,心情大好,“没啥事儿,惊着了。”
听羊贩子这么说,吴中元稍微安心,但等了片刻,并不见阿波平静下来,还是在蹦跳着转圈子,累的口吐白沫也不停,眼神也不对,都成双眼内聚的斗鸡眼了。
“不会电傻了吧?”吴中元非常紧张。
眼下没人能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姚家大小子快跑几步,拦住了阿波,一边制止它乱蹦,一边呼喊它的名字。
阿波死中得活,受惊过度,姚家大小子安抚了许久,它方才平静了下来,但精神萎靡,一直在瑟瑟发抖。
见它没有性命之忧,羊贩子就载着三人和阿波回去,回程途中姚家大小子一直抱着阿波,不停的呼喊它的名字,抚摸它,让它感觉到安全。
回到村子是下午两点多,姚家大小子把阿波放进了羊圈,阿波晃晃悠悠的走到角落蜷缩了起来,喂草不吃,喂水也不喝。
不管怎么说,总算把阿波救回来了,吴中元暗暗松了口气,看阿波这架势,没个三五天是回不过神来了,得在这儿等着。
赵颖去村口把轿车打发走了,二人暂时就住在姚家。
姚家以为二人是小两口,只给他们收拾了一间房,不过吴中元几乎没在房里待过,大部分时间都在羊圈外面守着,阿波可是唯一的线索,万万不能再出变故。
姚家的俩孩子都在外面上学,是请假回来的,二儿子先回学校了,大儿子续假在家,陪着他妈,也陪着吴中元。
姚家大小子名叫姚忠义,对于父亲的死因,他是心存疑惑的,对于二人的身份,他也有些怀疑,但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因为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阿波的事情肯定是父亲告诉他们的,这说明二人真是父亲的朋友。
一连三天,阿波都蜷缩在羊圈角落,既不吃草,也不喝水。
第四天,阿波起来喝了点水,又回去趴着。
第五天,阿波肯吃草了,但吃的很少,无精打采。
又过了几天,阿波的情况仍然没有好转,不但没有好转,还有所恶化,瘦的很厉害,精神也越发萎靡。
姚忠义找来各种阿波喜欢吃的东西,但阿波多数时候也只是闻一闻,即便吃,也只吃一点。
到了晚上,吴中元会故意把羊圈打开,然后躲到远处观察,但阿波只是自角落里趴着,并不离开羊圈。
“它是不是想伴儿了呀?”吴中元猜测。
“不是吧,它原来也不怎么合群。”姚忠义摇头。
“你去别家牵只母羊过来给它做个伴儿。”吴中元说道。
姚忠义虽然不认为这个办法有效,却仍然照做了。
未曾想母羊牵来,阿波竟然自角落里走了出来,慢慢的凑到母羊身边套近乎。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美女相陪,阿波精神大振,不但正常进食,闲暇之余还开始耍流氓了。
这几天羊圈的门一直是开着的,但阿波并不出去,不但自己不出去,还会阻止母羊出去。
吴中元虽然着急,却也无计可施,出不出去得阿波说了算,什么时候出去也是阿波说了算。
凡事儿都有个过程,阿波用了两天套近乎,用了一天来耍流氓,干坏事儿也用了一天。
第十二天的清晨,阿波终于带着自己的“红颜知己”走出了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