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丁,你可知道哈里发和巴格达要大难临头了吗?”
在“真主至大”号大食式桨帆战船的舱室内,纪忆见到了已经接管阿拉丁商会的白思文。他管白思文叫“阿拉丁”,这是因为每一代白家当主,也就是阿拉丁商会之主,都自称“阿拉丁”。“阿拉丁”是一个可以继承的“商人名”。
顺便提一下,使用一个不变的“商人名”代代相传,在古代中国是比较流行的。纪忆的家族也是如此,当主的商人名是“纪白”,又称东方纪白。这一任“纪白”是纪忆的堂兄,本名叫纪云。
“哈里发有突厥人护卫,还有真神庇佑,是用不着我一个商人操心的。”
这样的话,白思文当着武好古的面可不敢说。因为这话有点向着哈里发,是把自己当成了哈里发的子民,而不是赵佶的子民……不过纪忆是魔教徒,和哈里发的子民肩碰肩,谁也别瞧不起谁。
“既然阿拉丁兄言商,那么咱们就在商言商吧?”纪忆看着白思文,“令郎可带来了?”
白思文明白纪忆的意思,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等会儿就让他和我走吧……”纪忆笑道,“这一路上正好教导他一些儒学,再过几年,可以让他去试试科举了。”
这是在索要人质。
“孩子让他跟着忆之兄,不过不必教导了。”白思文摇了摇头,道,“白家子弟,以后不再考科举了。”
“什么?”纪忆一愣,“为什么不考?都考了那么多代了,兴许就中了!阿拉丁啊,我可听说你家大郎是泉州有名的神童。”
白思文看着纪忆,“忆之兄,令郎还打算走科举通达的路子?”
“那是啊!”纪忆道,“如果小犬有做文章的天赋,就叫他走左榜的路子。要不然就去读格致学宫,将来做个右榜进士……阿拉丁,你为何摇头?”
阿拉丁正色道:“忆之,我当你家是虔诚信仰光明神的,没想到……居然也学了实证和天理邪说。”
这有关系吗?
纪忆居然没有想明白!
他虽然是个摩尼教徒,但他骨子里还是个中国人,思维方式是从《周礼》传下来的,讲究的是敬神,而不是信神。他拜光明神只是因为比较“灵验”,保他家升官发财罢了。要说是狂信徒,他可差太远了。
而白思文家族虽然在中国生活了许多年,但是思维方式却还是正统的天方教徒。他是信真神的,也相信穆圣是真神派到人间最后的使者。
所以他和纪忆的思想本源是不一样的。纪忆可以同时接受“实证主义”、“理性主义”、“摩尼教”、“佛教”、“道教”、“天理说”——这厮一样烧香拜佛算命看风水。
但是白思文就不能接受这些,虽然他喝酒吃猪肉,但是他不会烧香拜佛打卦问卜,也不会找个道士去给祖先寻一个什么宝穴。对于将神置于“假说”,要用实证去检验,用理性去推断的实证派儒学,当然是反感到极点的。
这是渎神的学问!
如果不是云台学宫的博士们看上去都很会讲道理,他早就去找他们讲理了。
当然了,白思文也不是什么狂信徒。如果不是《实证论》和《理性论》中有太多渎神的观念,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泉州那边,不少人已经恨透了云台学宫了!”白思文看着纪忆道。
“是吗?”纪忆有点紧张,“他们想去云台学宫找论道?”
“不会的,”白思文摇头,“天方教徒是不和渎神者论道的……”
是啊,好好的论道就是在质疑神!如果不好好的讲道理,而是要讲以德服人了……武装博士的“剑盾流”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被砍了都没地儿说理去。
白思文压低声音:“但是会有人阻挡我们的西行!”
“谁?”
“三佛齐最多见的人名是什么?”
“蒲!”
纪忆眉头皱了起来。
三佛齐语言中的“先生”可以音译成“蒲”。所以就有一些三佛齐开买卖的天方教商人入乡随俗,也自称“蒲某某”,就是某某先生的意思。而当他们把生意做到中国后,“蒲”又变成了姓氏。
所以在广州、泉州有不少天方教徒是姓蒲的。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广州蒲阿里(这也是个商人名)。
“蒲阿里敢和朝廷作对?”纪忆脸色放沉,“这是造反!”
“蒲阿里当然不敢,”白思文道,“但是三佛齐的蒲家就敢了……他们家在三佛齐经营了几百年,是那么容易动摇的?”
这个时代阿拉伯海商可以长期垄断东西方贸易的暴利,一半的原因就是在马六甲海峡的长期经营。
虽然当地的三佛齐王国并不信奉天方教,而是深受印度文明的影响,使用梵语,信奉佛教和婆罗门教。但是天方教商人在海峡地区的影响力却是不容忽视的。
“几百年又如何?”纪忆一声冷笑,“本官这次带了15000大军,就是三佛齐国说灭也灭了。”
“三佛齐可是大国!”白思文提醒道。
纪忆笑了笑:“那就走着瞧吧!”
“致平兄,咱们可又见面了!”
“是啊,今次一别,就不知道何年才能再见了?”
“最多一二年吧?凯旋班师之日,某一定亲去灵州迎接。”
当纪忆的舰队,哦,应该是和平使团离开五岛列岛,接着北风驶向南方的时候。章援也带着他的教化团大军,浩浩荡荡的从界河商市坐船开到了洛阳白波。
已经当了一段时间都军机使的武好古,则向赵佶请了旨意,亲赴白波相送章援。
和章援寒暄了几句后,武好古又和章援一起校阅了一番教化团的护教团。其实就是观看好几千人马从上百艘纲船上下来,并且在白波码头附近的空地上整队。
指挥部队下船并且搬运物资的,就是大教化团总军机马政。虽然他没有真正指挥过大军,但是作为“军事观察员”,他在生女真按出虎水部呆了很长时间,还见识了这帮生女真敢达是怎么以500破数万,打的高丽人丢盔卸甲的。
而从按出虎水返回的马政,就成了骑士学院的副司业,同时还是铁杆的重骑兵派——在骑士学院的教授中,现在出现了“重骑派”和“长枪派”的学术之争。
重骑派认为具装甲骑是军队的核心,他们可以摧破包括长枪兵方阵在内的所有敌人。当然了,具装甲骑也不能傻乎乎的猛撞列阵的长枪兵。
而长枪派则认为,长枪兵便宜和容易训练的特点决定了他们可以成为战争制胜的关键。少量的重骑兵,哪怕得到了轻骑兵的掩护,也不可能击破以长枪兵为核心,得到刀盾兵(或斧枪兵),弩手和轻骑兵掩护的庞大步兵集群……
在这一次的教化团西征中,两个战术学派都派出了军事机宜,代表重骑派的是马政,代表长枪派的则是在同西夏的战争中指挥过长枪兵的王扆。
就在马政指挥部队列队的时候,王扆已经来向武好古和章援行礼了。
“不错啊,恁短的时间,已经把队伍带出来了,果有将才啊!”
武好古嘴里夸奖着王扆,实际上对于那几千佣兵步卒的表现并不满意。倒是马政负责操练的几百名甲骑有模有样的,看着就是精锐——这几百甲骑当然不能和假子骑士和御前骑士们相比了,优秀的骑士还是太少了,就连武好古也拿不出太多。
而这些以护道博士(大约100人)为核心的重骑,是循着“慢速、严整、冲击”的原则进行作战。
也就是牺牲速度换取整形的严整,并且只能进行夹枪冲击,不能进行单骑格斗或者骑射作战(除了使用骑弩进行一发射击)。
听到武好古的夸奖,王扆却是嘻嘻一笑:“都军机,您这是在损我吧?这些兵募还没调教出来呢!主要是太缺少小将了,没有御龙猛士做骨架……不过您放心,到了西北后再练练,还是可以一战的。”
实际上王扆是没有“士官”可用,御龙猛士都是老兵和杂品武臣,凶得很,战斗经验又丰富,压得住局面,下面的士兵都怕他们。用他们当士官,用同样凶悍的御前骑士当军官,自然可以把府兵“逼”出来。
可是王扆现在没有御龙猛士,也没有经验丰富的御前骑士,连假子骑士都没有,只能依靠骑士学院的生员去指挥。而这些生员又不够凶,缺乏带兵的经验,也就难怪部队松散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这一次要打的对手不强,不过是黑汗回鹘这个鱼腩。而且主力还是河西军!
这时马政也来向武好古行礼了。武好古点头还礼,然后对马政说:“仲甫,你到了西北,要留心观察高宣帅的黑甲骑和河西军的铁鹞子,然后回报给都军机司。有机会的话,再观察一下朔方军,也写个文本回报给都军机司。
另外,苏之涣已经去西北招募骑兵了,你再从中选些能冲重骑的,争取练出1000甲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