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蔡京倒台,今天就是苏辙独对了。
看着一副有德老臣模样的苏子由,赵佶忍不住就皱眉。蔡京固然是奸的,可是这个苏辙一看就是来混日子的。居然很快就要混上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了!
这事儿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赵佶叹了口气,问:“知贡举的人选有了吗?”
现在已经是一月底快到两月份了,眼看就是礼部大比的时候。负责礼部大比的考官就是知贡举。这个位子本来是给蔡卞的,他是判国子监兼翰林学士,正好当知贡举——知贡举一般都是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和礼部尚书去当。
可是现在蔡卞和哥哥蔡京一起倒霉,都停职听参,当然不能去主持礼部大比了。所以就得马上安排一个新的知贡举。而且今年的知贡举还是个超级烫手的差遣,因为今年是开右榜进士科的第一科。
虽然公车上书黄了,但是右榜进士科还是天下读书人的眼中钉!谁要当了今科的知贡举,一准遭读书人的嫉恨。
“陛下,臣建议让礼部尚书施国忠知贡举。”苏辙说出了自己推荐的人选。
“也好。”赵佶点点头,“就让施国忠去做吧。”
这个人选,赵佶还是比较满意的——他知道施国忠为人圆滑,说不上好官,但是却会体察上意。只要招来提点一二,应该就知道要保持辟雍学宫和云台学宫之间的平衡了。
现在武好古的实力已经有点大了!如果不加以遏制,只怕将来会尾大不掉。
而赵佶遏制武好古的方法主要是平衡术。首先要平衡的,就是云台系在右榜进士科里面比例,不能让右榜进士科的人都是武好古的门徒!
其次,当然是要在武好古、童贯、高俅,还有正在兴起的章援四个军事集团之间搞好平衡。
如果大宋的武力一定要靠军阀,那么四个军阀总比一个军阀要安全,至少能让互相牵制。
第三,当然还是朝廷得有一支强大能战的“中央军”了。之前赵佶重用蔡京去搞军改,目的就在于此。
现在虽然蔡京倒了台,但是赵佶仍然没有放弃建立新军的计划。
只是不知道该让谁来推行这个计划了?
苏辙一看就不是能办事的主儿,右相肯定得给张商英了,他比苏辙强一点,但是也比不过蔡京。练兵的事情,蔡京都没干成,张商英估计也不会有办法的。
这事儿该让谁来办呢?
叹了口气,赵佶就让苏辙告退了。不过崇政殿的召对,还在继续。
下一个被宣赞舍人带进来的是苏辙的儿子苏适。他是从日本国回来的,而且还带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好消息,因此得到了越次入对的待遇。
原来日本国忽然邀请大宋派出使团去参加白河院法皇53岁寿诞,同时还要商讨两国今后以何种国礼相交,还有两国之间通商、传教等事务。
“苏卿,你去过日本国的京师了?”赵佶对这个问题,还是比较有兴趣的。
“去过了。”苏适回答道,“去年冬天入了趟平安京,还见到了他们的堀河天皇和白河法皇。”
“这可是好多年没有的事情了。”赵佶笑道,“苏卿,你是怎么做到的?”
“回禀陛下,其实臣什么也没做。”
苏适真不愧是苏辙的儿子,谦逊而不居功。明明做了那么多事儿,把原本和平相处的日本高丽两国推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中,现在却一推二六五,啥都没做……
“你什么都没做,倭人就肯开国了?”
“这个,”苏适笑道,“因为倭人现在有求于咱们。”
“求咱们?”赵佶问,“求什么?”
“他们要租咱们的船。”苏适解释道,“因为去年秋天,高丽国派兵入侵了日本国的两个岛屿……日本国想要收复,可是又没有能运送大军远航的船,所以就只能求咱们帮忙了。”
“高丽国入侵日本?”赵佶一愣,“他们不打生女真了?”
“不打了,打不过啊!”
“打不过生女真,就去打日本国?”赵佶眉头大皱,心想:高丽国也太不讲道理了!他们一定是跟随契丹太久,学坏了!
他想了想,又问:“咱们借船给倭人,不会招致高丽人的怨恨吧?”
他们哪敢啊……这是真话,当然不能对皇上说了。苏适摇摇头,笑道:“陛下,其实日本国不仅是没有大海船,他们连正经的军队都没有。所以借船出海只是个幻想,不会成真的。”
“没有军队?”赵佶道,“怎么可能没有军队?”
“回禀陛下,”苏适道,“这日本国的军制和隋唐时候差不多,都是府兵制。府兵得有土地才能负担兵役,可是日本国内的贵族豪门一直在侵占土地民户,建立庄园。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承担兵役的百姓了,所以日本朝廷是没有军队可用的。”
“还有这种事情?”赵佶心说:看来为了军队的事情发愁的还不止自己一个官家啊。
“那日本国的法皇靠什么镇压四方?”
“靠所谓的北面武士。”苏适回答道,“也就是一批贵族武官,各自有点私兵,可以保卫朝廷。不过靠这点兵力,想要收复沦陷的对马岛、隐歧岛是不可能的。”
还别说,苏适还真有点搞外交的天赋。居然把日本国的内情打听了一番,还得了一点要领。
日本国的朝廷的确没有能力反攻对马、隐歧。并不是说日本国全国没有武力,而是没有一个机构可以统领日本国的武力——在武家政治下,武士和主君之间存在紧密的联系。幕府通常可以号令大部分的武士家族,可以组成军队。
可是现在,武家政治还没有开始,公卿又无力号令旗下的武士。只有白河院法皇掌握了一批北面武士,因而可以排挤以藤原氏为代表的公卿贵族,独揽朝纲几十年。
但是他那点武力在高丽国的别武班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苏适很明白,所谓的借船出兵,只是白河院法皇安抚人心的一个说辞罢了。
“原来如此。”赵佶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马上做出什么决定。
出使日本国的决定得由政事堂议论后决定,不能由皇帝下中旨的。
苏适走后,再进入崇政殿的是官家赵佶的心腹潘孝庵。
“陛下!”潘孝庵行了一礼,恭敬地站在赵佶面前。
赵佶看着胖得有点走形的潘大官人,就是一声叹息。
高俅走了,武好古走了,武好文走了,现在蔡攸也走了……昔日可以玩在一起的心腹,如今只剩下潘孝庵一人了。
“见过蔡攸了?”赵佶问。
“见过了。”潘孝庵回答,“看着有点憔悴,不大愿意离开……”
武好古和蔡京父子有矛盾,但是潘孝庵和他们的关系,特别是和蔡攸的关系却是极好的。
“朕也不愿意让他走啊,”赵佶摇摇头,“只是大势如此。
对了,他还说了什么?”
潘孝庵说:“他还说好不容易寻到的富国强兵之路,要半途而废了。”
“半途而废……”赵佶咂了下嘴,“真的不能没有蔡京吗?”
潘孝庵道:“其实蔡京也做不了什么……”
赵佶看着潘孝庵,沉默了半晌,“那么,朕想让武好古出任同知枢密院事,你看如何?”
“这……”潘孝庵一时无语,只能为难地摇头。
武好古是不可能当同知枢密院事,这是个火坑!
可是赵佶显然还雄心不死……
“你走一趟界河商市,”赵佶顿了顿,“把武好古请来开封府吧。”
两月初的时候,武好古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赵佶推到火坑边上了。
他的商市今天来了两个贵客,其中并没有潘孝庵!今天到达商市的,是两个注定要名垂青史的人物。其中一个是投笔从戎,开拓西域的章援;另一个是万里出海,出使西方,架起东西方交流之桥的纪忆之。
而武好古,就是他们二位幕后的英雄了。
纪忆站在船头,一张晒得有点黝黑的胖脸上泛着红润。这段时间的舟船劳顿,让他掉了七八斤的肥肉,整个人反而变得精力充沛起来了。
他其实是和苏适一起从日本国的博多港返回海州的。在海州遇上了正在为大教化团西征忙活的章援,然后两人一块儿乘着春天的东南风刮起来的时候,乘坐海船北上界河。
不过章援的脸色稍微有点难看,这一路晕船的滋味可不好受!不过现在海船驶入了界河,平稳了许多,也让章援的精神好了许多。现在他和纪忆一块儿并肩站在船头,看着远处被红墙包围起来的巨大城市。
界河两岸的风物真是日新月异,别说一年,就是几个月不见也会发生显著的变化。不是红墙又垒高了一些,就是多出不少高大富丽的建筑物,或者在界河岸边又多了几处码头,几座工场。
虽然这座城市的富丽繁华之处,是远远比不上开封府的,但是它的发展之快,活力之盛,却是远远超过大宋帝国的首善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