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绢为本当然不是为了方便顾客,而是大宋朝廷严格控制铜钱和金银外流,所以要在界河商市搞金银铜为本是不可能,唯有以绢为本了。
而绢帛在唐宋时期,也的确有货币的功能。一方面是因为绢帛是上层社会的必须品和重要的出口商品,需求量极大。
一方面的绢比铜钱轻啊,一匹绢就四丈长、一尺八寸宽、十二两重,价值铜钱770文800文,也就是一缗钱。而一缗钱可不止十二两重,哪怕因为偷工减料的原因铜钱变得越来越轻,但是一枚小平钱怎么都有三分之二钱(重量单位)重,七八百枚加一块就好几斤了。
而且铜钱还存在成色和“折几”(就是一枚折几枚的“大钱”)的问题,较真起来非常麻烦,还不如一匹匹的绢帛明了清晰呢。
而在辽国那边,绢帛的货币作用甚至比宋朝还要大。因为辽国的金融业不能和宋国相比,没有那么多盐引、茶引和金银绢帛交引行发行的私交子可以用于大额支付。
所以在辽国那些大贵人要出门去消费一把,就得拉上一车的绢帛或铜钱,不过大部分时候是拉一车绢帛,好像个卖布的商贩一样的……
“交子?”马植听到这个词儿就问道,“是私交子还是官交子?”
“都可以啊。”武好古笑道,“商会也会成立个交子所,专门发行在商市内部流通的交子,还会负责监管在商市中开业的金银绢帛交引铺。”
实际上界河商市交子所就个中央银行的雏形。会发行一种只能在商市内使用的纸币——绢帛交子。这种交子的参照对象不是铜钱,而是绢帛,所以面值是“匹”和“尺”。
“一匹”约等于一缗铜钱(770文),“一尺”就约等于77文80文了。不过持有这种绢帛交子不能向商市交子所换取铜钱,只能换取相应的绢帛。
也就是说,界河商市将会执行“绢本位”政策,而不是金本位和银本位。
“哦,是这样啊。”马植顿了顿,又道,“界河这边的大相国寺何时建成啊?”
“大相国寺?”武好古一愣,“马二哥,你要烧香吗?”
“不仅是烧香,”马植摆摆手,笑道,“有人要往里面存钱,不,应该是存绢呐。你总不能让北面的贵人们空手来界河商市吧?他们得带着金银财宝而来,要不然怎么过日子啊?金银财帛存在大相国寺里面让人放心啊!全天下还有哪家解库能和大相国寺的解库相比?”
呃,这是把大相国寺当成银行了!
不过实际上大相国寺在宋朝时的确有银行业务,那里面的和尚可都是金领银行僧啊!
而在金融业不发达的辽国,商营的金银绢帛交引铺和解库几乎是不存在的——辽国是门阀社会,商人多贱啊?把钱放他们哪儿谁会放心?相比之下,佛寺就让人放心了。辽国贵人可都是烧香拜佛的佛弟子,不相信爹妈也不能不相信银行僧啊!
而大相国寺又是开封府来的大银行,呃,是大寺庙!人家在开封府内城占的地皮起码就值一个亿……在辽国就是1000亿(文)啊!
在辽国那群“穷贵族”心目中,大相国寺那简直就是富得没边了,钱放在人家那里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得也是!”武好古想了想,笑着说,“若不是马二哥提醒,小弟险些忘记了,是得请大相国寺的智深大师早一点来界河了。”
好嘛,鲁智深这下要变成个大银行僧了?
不过大相国寺的金字招牌的确比什么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好使啊!
武好古心里盘算着:自己不应该放过这个机会!一定得和大相国寺合作搞解库……开封府的大相国寺解库自己是不可能插一脚的,除非剃光头去做和尚。
不过界河的大相国寺和开封府的大相国寺并不一定要存在上下级隶属啊!界河大相国寺完全可以是个独立的寺庙……即使现在不独立,回头请官家下道旨意,也就独立了。
只要界河大相国寺一独立,自己就有办法参股和控制界河大相国寺的解库了!这可是金字招牌啊……和后世的瑞士银行差不多!怎么都比什么武家金银绢帛交引铺听上去靠谱。
武好古自己不懂金融,不过也在后世听过这么一个说法:银行就是贩卖信用的。
大相国寺这四个字,在眼下这个时代,就是信用啊!
另外,界河大相国寺解库并不一定要从属于寺庙,完全可以作为一家独立商行来运营。
将来可以在海州、徐州、扬州、苏州(辽国)、辽阳府、析津府、博多、平安京等地开设分行。从而形成一个巨大的银行网络……将来一旦有需要,武好古就能通过这个网络和不同地区的利差,将资金从辽阳府、析津府、开封府等地调往海州存放。
“飞飞,去把《共和商约》取来给马二哥看看。”
聊完了“望北楼”和“银行僧”的事儿,武好古就挥挥手,支使白飞飞去拿《共和商约》了。
武好古身边其实是有“机宜”的,就是那个赵佳仁。他这一科又落了榜,不过没有信心再战了,于是就想找个幕僚的差遣。去求到了这科“中奖”的科场老战友武忠义,结果就被介绍给了武好古,做了个机宜文字。
他手底下还有两个管勾文字,一个名叫柴封,是沧州无棣柴家的柴大官人的儿子,这一科考了武举,也落了榜,就被西门青介绍给了武好古做幕僚。
还有一个阳谷县来的周秀才,就是那个西门婆婆的儿子,名叫周坚,是个练过点武艺的读书人。这一科考得文举,不过连发解试都没过,灰了心,准备下一科改考武举了。西门青也把他推荐给了武好古,跟着做了个管勾文字。
这一个老机宜和两个小管勾,也都跟着武好古来了界河。不过他们现在并没有参加武好古和马植的会面,而是去接管界河商市的行政了——界河商市现在就是一个大工地,不过行政班子还是要搭一个的。
根据武好古的安排,眼下界河商市管钱的就是张熙载和他带来的一个账房班子;管治安和司法是林万成、林冲父子和他们从开封禁军中招的一批“老人”;管营建的则是黄植生和他的都料匠还有大匠。
而武好古自己则是总管商市,同时还要负责搭建一个简单的“海关”,把住界河商市的码头,免得发生太多的走私事件。
在和武好古一块儿来界河的人之中,就有一个名叫西门赤的汉子,就是西门青同辈的族兄,被武好古保举了一个三班借职,预备要安排在界河市舶司当差的。这次也和武好古一起来了界河商市,“临时海关”就给他管了。
这么一番安排之后,武好古身边居然没人可以听用,所以就只能抓了白飞飞的差。
虽然白飞飞是个女流,不过马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从她手里接过《共和商约》的抄本就看了起来。
“这个是……”马植看了一遍《共和商约》,顿时就有点发懵了。
怎么有点不要皇上的意思啊?
三十三位元老议政、立法、推选市长、警巡长、水巡长、大都保正、裁判官……那皇上干什么呀?真的不管吗?
“如何啊?”武好古看着马植问。
“这个……大宋官家准了?”马植反问道。
“准了。”武好古笑道,“我们这边的二十五位元老都选出来了,小弟还做了个小小的元首。
现在还有八位元老得麻烦你们辽国的八位商会股东指派了。”
“既然大宋官家准了,那大辽这边就没问题了。”马植又问,“一个股东指派一个元老吗?”
“是啊。”武好古道。“这个位子可要紧的很,你可得把马家的一个元老席位拿在手里。”
“哦,那我亲自做吧。”
马植现在虽然是南京道警巡副使,但是界河商市这摊事情却是给他管的。而且他叔叔马人望现在又是南京道转运使,界河航运也能管得着。
所以马家差不多就是辽国这边在界河商市的话事人了。若是马植做了元老,那以后武好古“摆不平”的事情,就能让马植出面代表辽国说话。同样的,马植在辽国那边搞不定了,武好古也能代表大宋去交涉。
两人联手,就是两手遮天啊!
“那就太好了。”武好古笑了起来,“那以后我们兄弟,就一块儿来经营这个界河商市吧!”
马植也应景似的笑了起来,他可不打算一直在界河商市干下去,和一群商人打交道能有多大出息?州军节度使才是他的目标啊!
他现在的官运不错,已经混到了警巡副使,如果能干出点彩来,下一个职位就该是“计司判官”了,就是管“度支、盐铁”之类的官员。再进一步就是警巡使和“计司副使”,然后就有资格去买州军节度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