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是个好地方,不过纪忆却不大愿意去。而且,纪忆也知道章惇只是在敲打自己罢了,不是真的要自己去琼州临高县。
“岳祖丈说笑了,”纪忆笑道,“待先帝山陵事毕,您可是要请郡海州吗?晚辈不如先去海州做个判官吧。”
他现在也不想通西域了……因为赵煦一死,朝廷对外的大政已经变化了,从扩张转向了收缩。所以新开拓的河湟之地很有可能会放弃维持那块地盘的开销实在太大,一年得三四百万缗,对陕西六路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而且,开拓河湟—黄头回鹘—西州回鹘的商路的收益,肯定不如直接开通河西走郎。在小梁太后入朝的情况下,开通河西走廊是完全有可能的。
所以纪忆现在也不想再去青唐做知县了……就是做了,也没什么大出息。反而海州有了吸引他的机会。因为海州现在成了一个贬官集中地,这些被贬的官员,将来没准就东山再起了。纪忆和他们搞好关系,未来就有大用的可能。
小人什么的……知道的人其实很少,所以对他的仕途还不构成特别大的影响。
“请郡海州是不可能的。”章惇苦笑道,“海州要不了多久就是新党官员汇聚之地了,老夫再去了,岂不是在海州继续结党营私?
老夫,还是走得远一点,请郡越州吧!”
如果没有之前的拥立风波,章惇请郡海州也没什么不行,不过现在,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岳祖丈不想去海州,晚辈还是想去的,”纪忆说,“哪怕做个主簿也行。”
章惇一笑:“其实临高是个不错的去处,既可以远离开封这个风波之地,又容易做出政绩,而且也能随了某些人的心思。
你若真不愿意去临高,那老夫倒想让你走一趟河北。”
“去河北?”纪忆一愣,“河北……沧州?”
“果然瞒不过你!”章惇笑道,“老夫就是想让你去沧州做个参军。”
“做参军?”纪忆皱着眉头问,“岳祖丈是要晚辈盯着武好古的界河商市吗?”
章惇冷笑:“难道不该有人去盯着吗?”
“岳祖丈担心那里……”
章惇道:“去盯着就是了……老夫的这番安排也是为你好。将来官家一定需要有个人去界河商市和武好古相互牵制的,除了你,还有谁能去?那个张叔夜吗?他可玩不过武好古啊。”
“岳祖丈太高看他了吧?”
“高看?”章惇哼了一声,“能搞出《共和商约》的人,再怎么高看也不为过的!”
“晚辈明白了。”
章惇似乎有些疲惫,摆摆手道:“你且回吧,这段时间可是新科进士交游士林的好时候,你是探花,可得好好表现一番,莫叫人看轻了。
不过现在是国丧期间,言行须得谨慎,不可有丝毫犯忌。要不然被御史弹劾了,老夫可保不了你。
另外,四月初国丧一过就要东华门外唱名,还有夸官游行,琼林赐宴,好生热闹。你去好生准备则个,要拿出新科探花的气势来。”
“晚辈明白了。”
“大郎,今年的新科进士骑马夸官你也去吧。”
崇政殿上,大宋官家赵佶正在给尚未去界河商市赴任的武好古派差事。
“我也去?”武好古一愣,“陛下,我又不是进士,去凑甚底热闹啊?”
“怎叫凑热闹?这是想让你知道高中进士是何等荣耀的事情。”赵佶看着武好古,“怎么?你不想中进士?”
“这个……”武好古笑了笑,“想是想的,可是臣的文章不好,怕是中不了啊。”
“你的文章其实还行啊。”赵佶笑道,“怎就中不了呢?不如下一科来试试看?碰碰运气,或许就中了。”
不是或许,而是肯定能中的!官家赵佶亲自给他开后门还会中不了?
不过武好古却心想:下一科还是考个武状元吧,中个武状元才有利于开办六艺书院嘛!
“那臣就努力一把,”他顿了顿,又说,“陛下,臣打算拜个名师习儒。”
“名师?”赵佶一笑,“不如就拜你弟弟为师吧,他的文章就很好啊。”
“臣想拜东坡先生。”
“苏东坡?”赵佶点了点头,笑道,“你倒会挑师傅啊……人家有苏门四学士,苏门后四学士都是成名多年的大家,你去给他们当师弟?
不过你也是大家,除了你的儒学和文章不行,别的方面倒也不比苏门学士差,他应该肯收你的。”
苏东坡的门徒很多,不过比较出名的就是十个人,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等四人合称苏门四学士。四学士加上陈师道、李廌两个有大名气的“落榜生”合称苏门六君子。
后来苏东坡门下又出了李格非(李清照的爸爸)、廖正一、李禧和董荣等四个才子,又被称为苏门后四学士。
赵佶顿了顿,又道:“不过下个月的东华门外唱名和骑马夸官你还是得去,你是带御器械嘛,到时候穿上盔甲,骑上赤云骓去保护唱名的童贯。”
武好古的带御器械不是空的,而是真的可以带把西夏剑去保卫赵佶的。不过考虑他的剑术,他要真去护驾了恐怕比刺客更危险。赵佶给他这个带御器械,其实就是方便他入宫罢了。
至于赵佶给武好古的差遣,其实就是去装装样子。他这个御带的武功比童贯差远了。要是童贯遇到了劫匪,武好古还能保护他?自己逃命都来不及了。不过谁会抢童贯啊?他手里就是一份写了进士名录的圣旨,有啥好抢的?
“甚底?武东门,下个月你给咱家保驾?”
在往来国信所的衙署的一间偏厅内,童贯被武好古带来的消息给逗乐了,“到时候你可别从马上跌下来,那可就丢人现眼了。”
武好古嗤地一笑道:“大官,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本官现在是带御器械了,骑个马还会摔下来?和你说吧,本官现在都能在马上射箭了。”
“骑射?”童贯看着武好古,“真的假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武好古说,“你若不信,明日就去琼林苑校场,我演示给你看看。”
童贯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武好古,点点头道:“好像是结实了不少……你真的在习武?”
“是啊,”武好古道,“林万成和赵钟哥在教我。”
武好古当然不是在吹牛了,他现在得到了名师指点,一身武艺不敢说,不过骑马射箭马马虎虎算是会了。
就是射箭的时候马不能跑,必须站稳了才行,而且……武好古也射不中靶子。
呃,也不是很差了。武进士射箭要中靶的要求是绍圣四年提出的,今次武进士科举才第一次执行这样的要求。
至于骑射的时候马要站稳……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要是跑起来再射,还要射中靶子,那就不是宋朝的武进士,而是阻卜人的勇士了。
而且,对农耕民族来说,骑射不是生产生活必须的技能,学习起来的成本就很高了。能够做到骑马开弓的儒生就不多,若是再要求跑起来射中靶子,恐怕武进士就没人能考上了。
不过武好古还是有信心练到可以在奔跑的马背上开弓射箭并且中靶的!
“他们在教你武艺?”童贯道,“那就行了。这样吧,咱家先和你说说差事。
其实也没甚底难做的,就是装个样子,到时候跟着咱家就行了。咱家负责唱名,你给咱家站台和开路。另外夸官游行的进士都跟着你走,从东华门上马行街,拐上潘楼街,再上御街,最后走汴河大街出城去琼林苑算完。”
“路我熟,”武好古说,“我是汴梁子啊。”
“还有就是你不能走太快。”童贯说,“虽然是骑马夸官,不过那些文进士多半不会骑马,是由禁军士兵拉着缰绳的,所以得慢慢走,走得快了说不定有人会跌下来。
对了,那几十个武进士也要参加骑马游行的,他们得自己骑马,可没人替他们拉缰绳。到时候你得留心则个,不能让他们骑牡马(公马)……那些马都是从禁军里面借来的,有时候会有烈性子的牡马混进来,以往发生过武进士骑马巡游时落马的事情,真个是太丢人了。”
“师傅,这里的官道上怎恁般多的车马行人?”
“呵呵,徒儿,前边就是开封府城了,天下首善之地,自然有许多车马行人了。”
“哼,该是朝廷把天下的宝物美人都聚到开封府了吧?要不然我们睦州怎会恁般穷苦?”
“睦州可不穷,普天下比睦州穷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是啊,好东西都叫朝廷拿去了,能不穷吗?”
“徒儿,马上要到开封府了,你可别再乱说了。”
就在武好古、纪忆等人都开始为四月份的东华门唱名和进士游行准备的时候,在开封府以东的官道之上,一个上了年纪是和尚,正领着一个二十多岁,生得虎背熊腰的青年,一起策马而行,一边走还一边闲聊。
就在高大巍峨的新曹门城楼出现在远处地平线上的时候,那青年忽然自言自语地说:“看见开封府了,想来也快见到墨圣女和姓纪的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