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雪,潘楼街上冷冷清清。武家画斋的大门也闭着,不过却有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纸射了出来,隐约可以看见两个人影,对面而坐。
坐在里面的正是武诚之、武好文两父子。今天是武好文念书的开封府学考试放榜的日子,武好文考得不错,得了个“上上”。下午的时候,开封府学正已经和武好文说了,考虑提前推荐他去太学外舍读书。
而入了太学外社,武好文就有了“免解”的资格,可以在后年春天直接去考礼部试。如果运气到了,可就要东华门外唱名了。
因此武好文才冒着雨雪从府学来到自家画斋,和父亲商量要怎么将“考虑”变成“正式推荐”。
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无非就是送钱……现在武家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钱了!
这在几个月前,武家被钱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情形,真的是天壤之别啊。
而武家不差钱的原因,自然是在外云游的武好古了。
他人虽然不在开封府,但是也挡不住每天上门送钱的人。这些人,都是来求画的,而且个个都有来头,不是开封府赫赫有名的将门,便是家财千万,后台比钢板还要硬的巨富,最差的也是红遍开封府的花魁娘子……
他们送来的钱,武诚之哪里敢不收?
不收就是得罪大人物了!
而武好古居然能让恁般多的大人物或派人,或亲自上门送钱,这本事真也叫武诚之惊诧莫名了。
至于那个被武好古得罪到家的陈佑文,现在好像在西北军前效命,这些日子大约正在和西夏小梁太后的五十万大军开战……就他的本事,多半已经做古了。
这可真是恶人有恶报了。
“这些日子,光是你哥的润笔定金,铺子里就收了快三万,”武诚之扒拉着算盘说,“字画也卖出去好些,手头的现钱总有五万了……拿出一成给那个府学正该够了吧?”
“哪里用得着五千?给个一千就足够了。”武好文连连摇头,“孩儿又不是没学问的,便是不入太学,凭孩儿的学问,过明年的发解试毫无问题,后年高中也是没一定的。”
“能高中自然最好,”武诚之笑着说,“不过太学还是要进的,入了太学,便是科举不中,也有机会授官的。”
“不是东华门外唱名,这官做得也没意思。”武好文撇了撇嘴道,“反正我家如今也不缺一张官照了。
等大哥回了开封,大约只要入宫给官家、太后画上几纸,官就到手了吧?”
“说的也是。”武诚之脸上的笑容已经多的有点放不下了,“没想到你哥哥恁般有本事,我们武家这回可要兴旺起来了。”
听到老爹夸奖武好古,武好文的脸上却划过几分不屑。
现在武好古是很风光,可是这风光仅仅是在开封府亲贵圈子里的……大宋不比汉晋隋唐,亲贵不掌大权,不过是些富贵闲人罢了。
真正的好男儿,还是要在东华门外唱名的!
而这个人,在武家就只能是自己!
不过老爹说得入太学的事情还是对的,自己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太学还是得入,而且必须成功。
正在武好文琢磨着该怎么确保自己必入太学的时候,画斋的房门突然被人拍响了。
“武员外可在么?下官是将仕郎纪忆。”
父子俩对望了一眼,都流出了喜色。
别看纪忆只是一个小小的将仕郎和同文馆孔目官,但是武家父子却知道他的能量相当不小。
纪家是平江巨富,他家同不少江南籍贯的高官关系密切——如今朝中执权的,可都是南人!
而且,纪忆还是太学上舍生授官,授官前还是太学生的领袖,路子是很粗的。一定有办法让武好文顺利进入太学。
武家父子立即站了起来,一前一后到了店铺门口,武好文拉开了房门,就看见披着件裘皮袍子,头上戴着暖帽,手中还打着把纸伞的纪大官人就站在门外。
“武员外还在呐?”纪忆一笑,手了纸伞便进了屋,看见武好文也行了一礼,“是二郎啊,府学试结束了吧?考得如何?”
“得了个上上。”武好文回答。
“上上?”纪忆笑道,“不错,可以保入太学了……不过太学入门还有一试,可不比发解试容易,你得用心准备。”
太学外舍只有2000个名额,有相当一部分还是给八品及八品以下官员子弟预留的,因而平民子弟要成功进入太学是非常困难的。
而太学内舍的名额只300人,上舍仅有100人。也就是说,从外舍晋升到内舍和上舍的机会,只有五分之一。不过内舍可以免省试(礼部试),上舍可以免殿试直接授官,即便是外舍生也可以免解试直接去考省试,所以入太学的竞争还是非常激烈的。
此外,太学生的晋升考试要比正规的科举容易“操纵”,只要找准了门路,买都能买到一个内舍生……
“晚生明白的。”武好文回答。
纪忆点点头,“幸而我在太学里面还有不少友人,可以替你说几句话……只要你的学问足够,总能入太学的。
另外,我那里还有些书,明日你来取走,好好读读。”
纪忆要给武好文的,当然是入太学考试的复习材料,他可是太学里面的“学霸”,这些材料自是非常珍贵的。
武好文郑重行了一礼:“晚生多谢大官人。”
纪忆笑着摆摆手:“别忙着谢,要入太学,主要还是你自己的学问,我只能帮点小忙。”
实际上他是帮了大忙,不过却轻描淡写,也不要人报答,这就有点名士豪侠的风范了。
而武好文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然会把纪大官人的恩惠牢记在心。
分了宾主落座,武好文又端上了小龙凤团茶点出的茶水后,纪忆便将话题引入了正题。
“武员外,下官此来是想请令郎帮个忙。”
他说的“令郎”自然是武好古了,而“帮忙”也不是免费的,实际上就是一桩买卖。
“好说,好说。”武诚之笑道,“纪大官人是想叫吾儿做画吗?”
“正是,”纪忆说,“不过不止一幅。”
“不止一幅?”武诚之心想:大买卖啊!
纪忆道:“在下的一个叔父想联合开封府的王楼、潘楼、丰乐楼、遇仙楼、清风楼和八仙楼还有撷芳楼一同办一个花魁大比,选出七大花魁和一位花魁行首。因而想请令郎出手,给花魁大比中夺魁的七大花魁各画上一纸,给花魁行首画上三纸……至于润笔,一纸给五千缗如何?”
一纸五千缗可是天价!
武好古之前虽然跟几个朋友吹牛说要一纸万缗,可那是在惜墨如金的前提下。现在纪大官人一出手就订了十纸,一纸给五千,十纸就是五万缗了!
若是再加上举办这次花魁大比其他开销,十万缗都能花出去……
纪家的手笔,可真是不小啊!
镇安坊,小楼之中,昔日名动天下的花魁娘子李师师,正在待客。
来客便是高俅。
李师师慵懒地靠在榻上,一身翠绿色的长裙,衬出了她的婀娜风姿,那张成熟而且精致动人的粉靥上,此时正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高大哥,你说的事儿,奴自会转告给驸马的……而奴这里,正好有个消息,你家大王定会感兴趣的。”
高俅问:“是何消息?”
“是一场花魁娘子的大比,”李师师道,“而且还要画选花魁行首。”
“画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