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享福故意将麴智盛晾几天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已经从西域胡商阿尔萨珂哪里了解到了关于高昌国的一些意图,背靠西突厥的高昌国是想打大唐的秋风,在商品竞争上完全被大唐碾压之后,他们想到的是设关收税,在西域诸国的胡商和往西域走货的汉商身上,刮一层油水。
这事要是在后世来看的话,无可厚非,你的货物从我的国家经过,我收一道税,这很正常,但在现在这个时代来说,却不正常。
因为,大唐强,拳头大,只有大国收小国的税,强国收弱国的税,那有小国收强大国家的税的道理。
高昌的国土面积还没有安北大都护府的三分之一大,军队,更是只有区区几万,还不是像安北军这样的职业军,如果按照他们的军队标准,孙享福瞬间可以在自己的辖区内拉出二三十万兵马来,要知道,整个突厥外加回纥的人口和地盘现在都在安北大都护府治下。
高昌就好比一只兔子,不躲在一边吃草,却叫喊着,来找一头雄狮收税,这不是搞笑么。
让麴智盛先看看善阳的强大,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就是孙享福晾他几天的目的。
而善阳到底有多强大,参加完今天的宴会,麴智盛就会有个大致的了解,至少在经济层面上对对大唐有一个认知了,善阳,还只不过是大唐北方边地的一个重镇而已。
宴会的第一个环节,就是在官府的见证下,那些去年在善阳贷借贷货物的商人,向借贷货物给他们的大唐商家,连本带利的还清货款。
借据上面的一组组数字被褚遂良高声朗读了出来,然后,早有准备的胡商拿出了自己在善阳柜坊存放金银铜钱等直接与大唐铜钱货币挂钩的贵金属的存票,与去年借贷商品给他们的善阳商人当面结清。
才读到一半,麴智盛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因为,那些商人的总还款量,已经超过了百万贯,这是个什么概念?他们高昌国也知道大唐铜钱的价值,一年的税收,还不到唐国价值二十万贯铜钱的样子,大唐仅仅是一个善阳城与胡商的交易,就十倍于他们高昌国的全年税收了么?
答案是肯定的,去年胡商为了尽最大可能盈利,好有足够的本钱筹备孙享福想要的货物,从而获得镜子的奖励,基本把善阳的货物都搬空了,这还不算现金购买,和以货易货交换的货物,光是纯借贷的货物价值就在百万贯以上。
而今年,尝到了甜头的他们,估计会更大规模的进货,交易量再上一个台阶是铁定的。
然而,这还不是麴智盛最担忧的,他现在最担忧的是这些西边的商人们与大唐的关系,自从李世民派军队保护他们行商之后,他们对大唐朝廷的依赖很大,而且,已经建立了比较牢固的关系,价值过百万贯的货物,居然可以凭一纸文书,相互借贷,这是他们高昌国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难怪,难怪那些商人都不买我们高昌的货物了,不用本钱就能做的生意,那个商人不愿意做呢!”麴智盛喃喃自语的道。
他却不知道,信用的建立,是相互的,西域胡商在大唐最困难的时候,购买了大唐的国债,帮助大唐渡过难关,才有了李世民对他们的信任,才最终让这种借贷模式生成。
当然,这种借贷模式的生成,也建立在大唐的商人对于自己产出的货物有信心的基础上,他们笃定这些西域胡商将自己的产品贩运回国之后能赚到钱,所以,才敢借贷货物给他们。
做生意,就有风险,敢于冒险的那人,才会得到收获,去年借贷了货物出去的大唐商家,今年就得到了一批信赖自己的老主顾,他们都不用担心自己产出的货物会卖不出去了,因为,去年那些人,今年进货的时候,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到他,因为相互有信用做保证了,这种做生意的模式,在后世非常的常见。
当然,这只是说的普通商品,对于那些紧俏商品,就得靠现金,或者其它的东西砸了。
褚遂良将所有借贷合约理清楚后,便笑眯眯的开始整理胡商交上来的货单,对于善阳来说,这些可都是税收啊!
酒楼的大厅之中,有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大木板,上面有白纸铺盖,褚遂良提笔,开始按照去年孙享福要求的紧缺货物的名目,写在木板上。
然后,将胡商的名字,以及他们提供的货物的数量,写在那些名目之下,因为种类不同的原因,未必公平,但却是公开公正。
等所有数据全部列完,综合总数价值,价值最高的人,获得那面镜子的奖励。
一番统计之后,最终让阿尔萨珂获得了镜子的奖励,其实这也算是孙享福给予他提供高昌国情报的一点奖励,故意将他弄的最多的镔铁矿定的价格高了些,就等于偏帮了他。
众多商人捶胸顿足的同时,根本没有对这轮评比有什么怀疑,因为镔铁矿以前在大唐也高价,他们只恨自己没有阿尔萨珂的运气好,弄到几千箱的上好镔铁矿。
当然,宴会可不会因为评比的结束而结束,镜子当着大家的面送出去了,而趁着大家都在,孙享福又发布了明年的紧缺货物的名目。
依旧是以矿物,贵金属优先,其次是奴隶等,而对于明年贩卖善阳所需要的商品最多的商人,孙享福不仅会奖励一面镜子,还会额外的奖励他一千瓶香水的采购权。
要知道,去年的时候,大家就为香水抢破了脑袋,都想多弄一些回去卖,但善阳的出货是有限量的,这一千瓶香水的采购权,可是代表着数万贯的利益,这对于单个的胡商来说,可是巨利,谁不想要?
然后,商人们更加亢奋了,纷纷举杯,给以孙享福为代表的安北大都护府官员们敬酒,信誓旦旦的发誓,明年自己一定会弄更多大唐需要的商品过来。
而这热闹的场面,让一直想跟孙享福交流的麴智盛都没办法开口,自从进到这酒楼,他就感觉憋屈,那种被无视的滋味,很不好受。
孙享福自然不能一直晾着他,等他把自己的姿态摆正了,他还是很愿意跟这位王子谈谈的,他安北大都护府虽然不直接与高昌国交界,但为了确保商品的输出,还是要跟他们谈谈的,如无必要的话,大唐还不想跟他背后的西突厥开战,因为经济还不够夯实。
“高昌王子,我家大都督有请。”
许敬宗是未来大唐西北边重镇的泰安城的预备刺史,是离高昌国最近的辖内城池,是以,被孙享福安排过来跟麴智盛打交道。
“哼,你们大都督好生无礼。”麴智盛毕竟年轻,被孙享福晾了三天,本就憋的一肚子火,现在,还当着他的面,跟西边的那些商人打的火热,不理会他,商人此前在大唐什么地位,他可是知道的,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羞辱。
“是么?本官倒是不觉得啊!胡商能给善阳带来数百万贯的利益,自然是善阳的贵客了,莫非,你们高昌国比他们还贵?”
许敬宗这话就是裸的讽刺了,然而,对于这样的讽刺,麴智盛却是无言反击,他们高昌国就算把全国的产出加在一起,也没有上百万贯的价值,还真是没有人家贵。
“哼,本王子代表的可是一个国家,远来是客,你们唐国,就是这么待客的吗?”麴智盛仍是有些不甘的抱怨道。
“呵呵,对于我大唐来说,远来的未必是客,是客必有好酒招待,是豺狼的话,那就可能是屠刀了。”
跟许敬宗这样的人打嘴炮,麴智盛想讨便宜可难了,老许在复杂的中原社会混饭吃的时候,麴智盛估计还是奶娃子,没两句,就被他堵的面色涨红。
当然,许敬宗在他面前表现的这么强硬,自然也是孙享福和属下几位智谋之士商议后的结果,他唱了黑脸,孙享福再唱一个更黑的脸,等李世民来了,才好唱红脸嘛!
不一会,许敬宗就将麴智盛领到了孙享福的席位前,至于那些胡商,很识趣的被孙享福属下的几人请到一边聊天去了。
那曾想孙享福都不跟他客套的行个见面礼什么,大刺刺的就坐在席位上等他来见礼。
“唐国的官员,就是这样对邻国的君主摆威风的么?”
年轻的麴智盛不干了,要他堂堂一个高昌王子向一个唐国的臣子行礼,这是不可能的。
“漫说你还不是高昌国主,就算是,区区一个弹丸小国,见了天朝重臣,安有不行礼的规矩?”
孙享福很是轻慢的道,现在,他身居高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气场释放出来的时候,即便是麴智盛这样养尊处优的王子,也感觉到了压力,况且,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就算他是高昌国王,他掌握的土地,对于孙享福这个安北大都督来说,也不过是弹丸之地,他们高昌的王城,跟善阳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哼,你不尊我,我自不必尊你,本王子此来,是和你们唐国交涉税收一事的”
“交涉个蛋的税收,末将请求大都督下令,即刻提兵五万,把这弹丸小国给灭了。”
在孙享福下首落坐的苏定方不待麴智盛说完,便一拍桌子起身吼道。
“呵呵,我看行,由苏将军你亲自领兵出击,高昌麴文泰,只怕也要步颉利和突利的后尘了”
孙享福的轻笑声,让麴智盛脸色煞白,这还没开始谈呢!就要开战了么?这节奏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