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韩国王宫。
仍旧是那座大殿,大殿之中冷冷清清,只有韩王然和相邦冯亭两人。
韩王然并不喜欢和任何人分享权力,在他看来臣子们只是自己的工具,只需要对自己保持敬畏,然后听从自己的命令办事就行了。
保持距离、保持神秘,这就是最能够让其他人产生敬畏的方式。
如果不是因为还需要冯亭向臣子们传达自己的命令,那么冯亭甚至都没有资格出现在这座大殿之上。
冯亭显然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尊泥塑雕像。
足足过了半晌之后,韩王然才缓缓的开口说道:“华阳君,汝对赵王的答复怎么看?”
说起来很有意思的一点是,这个华阳君的封号并不是韩王然封给冯亭的,而是赵丹封给冯亭的。
但是在冯亭回归韩国之后,韩王然却仍旧用这样的一个封号来称呼冯亭,这里面的意味其实是颇为值得探究的。
韩王然的这一声召唤似乎激活了冯亭,冯亭的脸色微微一动,过了半晌之后才道:“回大王,以臣之见,大王的确是需要前往赵国一行。”
韩王然轻轻的哼了一声,道:“为何?”
冯亭面色不变,平静的说道:“因为北上党没有拿下来。”
冯亭话音一落,韩王然的脸色就是一动,明显的露出了一丝怒气。
要知道在五年前长平之战还没有爆发的时候,上党郡那时候可是韩国的领地,对于上党郡的地形韩国人是非常了解的。
而且韩国的领兵大将靳黈更是在长平之战前期以上党郡郡守的职位率领着上党郡军民英勇抵抗秦军的入侵,对上党郡的了解更是远胜他人。
除此之外,上党郡之中也不缺乏一些仍旧想要回归韩国的人,这些人也自然就成为了韩国在这一次战争之中的内应。
反观赵国方面对于韩国的进攻根本就毫无防备,只不过有几千郡兵负责防守罢了。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靳黈率领着十倍于赵国人的部队突袭上党郡,却以失败而告终。
可以说,现在韩王然心中对于靳黈的怨念简直已经是突破天际了。
但愤怒并不能够解决问题,对此这位信奉法家申不害学派权术思想、讲究喜怒不形于色的韩国君王心知肚明。
所以片刻之后韩王然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轻声道:“可是那赵王让寡人去邯郸以臣子之礼向他朝拜,这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通常来说,召开会盟的时候,盟主国很少会把地点选择在自己的国都。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如果在国都之外的地方会盟,那就是诸位小弟拜见大哥。
可要是在国都之中会盟,那就是诸位臣子国国君前来拜见君主国国君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韩王然当然是不乐意去邯郸朝见赵丹的,这岂不是凭空就把自己降了一级了?
太丢脸了这种事情。
当然了,如果真的要到亡国的时候,别说什么小弟臣子了,该怂那肯定也得怂。
就好像历史上的那场长平之战后,赵孝成王也是巴巴的跑去咸阳跟秦王稷求情,这才多拖延了几个月的时间,让黄歇和魏无忌调来了军队给赵国续了命。
但是现在的韩国,不还没到那个地步嘛。
要知道以领土而论的话,赵国半个上党郡还在韩国的手里呢。
冯亭看了一眼面前的韩王然,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道:“大王有所不知,刚刚得到的情报,秦国人已经准备向赵王求和了。”
韩王然身体一震,霍然开口道:“这怎么可能?”
冯亭道:“根据上党郡之中的探子回报,他们发现秦国相邦吕不韦的车驾已经穿过河东郡,进入了上党郡的屯留县境内。以时间来算的话,现在吕不韦恐怕已经要走出上党郡了。”
“这”这个消息给韩王然带来的震撼显然是非常大的,甚至让他都有些失态了。
从韩王然自己的角度来说,自从魏国失败之后,现在所能够指望的就是秦国来力挽狂澜了。
毕竟当年的韩国作为抗秦第一线,韩王然可是多次领教过大秦雄师的厉害,还差点就被秦国给灭了国。
因此即便是秦国多次失败,韩王然依旧对秦国寄予厚望。
在韩王然看来,只要秦国人能够击败乐乘所率领的几万杂牌赵军,占领河东郡然后再继续向东进攻,合秦韩两国之力联手拿下上党郡,就能够在战局上取得对赵国的优势。
到那个时候,两国就是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占据了主动权,也根本不虚赵国的反扑。
为了实现这一点,韩王然今天早上才秘密的派出了使者前去咸阳,就是为了想办法说服秦国君臣,实现秦韩联盟的构想。
结果这使者还没走两个时辰呢,秦国人就要向赵国求和了?
这对于韩王然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因为它意味着一直以来韩王然所苦心思考的这一切计划,统统都化为了泡影!
韩王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感觉心中的怒火好像汹涌的火山口岩浆一般不停的涌动着,最后终于忍不住狠狠的一拍桌子,将所有的怒火全部都喷发了出来。
“赵子楚这个懦夫,只不过丢了一座阴晋城居然就胆怯的要和赵国求和了?其父祖简直就是瞎了眼,竟然挑选这么一个蠢货来继承秦国王位!”
整座大殿之中都不停的回荡着韩王然怒骂秦国太子的回响之声。
冯亭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好像又一次的变身为一尊泥塑雕像。
足足过了半晌之后,总算是骂够了的韩王然终于停下了嘴巴,气喘咻咻的看了一眼冯亭,沉声道:“华阳君,如今之计,应当如何是好?”
在这样的变故面前,韩王然显然也是有些失了分寸。
冯亭的脸色微微一动,对着韩王然说道:“大王,事已至此,无论大王愿意或者不愿意,都必须要向赵国求和了。否则的话,大王恐怕会成为赵王报复的主要目标。”
冯亭的这番话一说出来,韩王然的身体立刻就是一僵。
足足过了半晌之后,韩王然才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华阳君给寡人走一趟邯郸去面见赵王吧。汝告诉赵王,只要是不在邯郸,那么他可以任意挑选其他的会盟地点!”
冯亭沉默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道:“冯亭身为臣子,理当为大王分忧。不由以臣之见,大王还是应该先命令上将军撤出上党郡,这样臣才好在赵王面前分说。”
韩王然犹豫半晌,终于用一种十分不甘心的语气说道:“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