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春觉得,大约之所以崔九让人知晓他们没有圆房的事,一来是新婚那夜实在是遭受了太大的打击,听洞房的亲友太多,实在是掩盖不住;二来,也是为二人日后留下最后一条退路。
也因为他们是崔九和阿俏啊,两辈子都无法分开的崔九和阿俏。
阿俏嫁不得旁人了,崔九也无法再娶他人。
他们成亲十年,她若是不端着宗妇的架子,私底下还是对人揣着善意俏皮的阿俏;而崔九则在那十年里,成了一个沉默寡言,像崔宇一样的黑面神了。
崔家人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过崔韵的事情,因为已经有一个崔九因为这事备受折磨,快要垮掉了,又何必再添一个她。她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崔九见到她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只要一想,眼泪就止不住的想要流下来,手心像是有上百只蚂蚁在爬一样,酸涩难耐。
这当真是命运的捉弄。
“贵主醒醒,可是梦魇了。嬷嬷给你煮了酒酿蛋了,还在里头放了元宵,你尝一尝。”
贺知春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和蔼可亲的阮嬷嬷,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了阮嬷嬷的肚子上,“嬷嬷,见到你真好。”
真好,上天还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这辈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站在她面前的,上辈子压根儿没有出现过的阮嬷嬷就是最好的证明。
阮嬷嬷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些心疼的说道:“你这孩子,还撒起娇来了,都是大人了。快些吃吧,莫要凉了,吃完了早些去歇着,小孩子守什么岁,没得长不高。等明儿一早,嬷嬷再叫你起来去给圣人贺新年。”
贺知春听着暖暖的,阮嬷嬷真是的,一会儿说她是大人了,一会儿又当她是个孩子。
“嗯,都听嬷嬷的。嬷嬷等咱们回公主府了,让人烤一只全羊,供奉三清祖师。”
阮嬷嬷点了点头,“是该如此,承蒙三清祖师庇佑,贵主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贺知春吃完了酒酿蛋,沐浴更衣之后往床榻上一躺,便瞧见了一个红色的锦袋,打开一看,里头放着九个吉祥如意的小金元宝,底部都歪歪扭扭的刻了三个圆圈。
贺知春会心一笑,抱着那锦袋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乃是正月初一,家家户户都拜先祖,不走亲戚。贺知春索性也没有出宫,往各宫各院都走了一圈儿,搜刮了一篮子的压岁钱。
到了韦贵妃宫中的时候,却是被鄙视了一通,要点脸好吗?你都富可敌国了,还来收刮我们?
但是韦贵妃说归说,出手却是最大方的,给了贺知春一袋子金豆子,里头还塞着一个她祖传的秘方……
贺知春则只给了衡山以及来拜年的子侄们压岁钱。
正月初二一大早儿,诸位公主姐妹们都回娘家来了,又是吃吃喝喝的不得脱身。
直到正月初三了,贺知春才出了宫门。
“去崔府吧。也不知晓崔夫人可好些了,于情于理,也当去探望一番才是。”
薛贵应了一声,驾着马车便朝着崔府走去,快到之时,却陡然停下了。
云霞一见,立马问道:“还没有到呢,怎么就停了?”
“贵主,前头的路堵住了。密密麻麻的站了好多人,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贺知春皱了皱眉,“给我戴上幂幕,咱们走下去看看。”
一下车贺知春就傻眼了,这简直就是人山人海啊!
所以崔府今天白给钱么?你们不去走亲戚拜年的,都跑这儿来做甚?
薛贵等人护着贺知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打听,“这崔府出了啥子事?要发银钱么?”
其中一个穿着红绸元宝袍子的男子晃了晃脑袋,“哈哈,你从哪个犄角嘎达里出来的,这事儿可当真是奇了,比话本子里的事情还要好看呐!”
“听说了吗?崔家当年走丢了一个小娘子,身上有红色的圆点儿胎记,我滴个娘啊,一大早这府门口来了十多个花枝招展的小娘子,都说是丢的那一个呀!”
啥玩意?十多个崔韵排排站!贺知春突然觉得自己胸口凉凉的,她决定等回去了便找人重新纹一个东西,盖住那个红点儿,不然的话,实在是太膈应人了……
因为贺知春有侍卫护送,不少人也觉得她怕是了不得的人物,有见她初三登门,八成是同崔家有亲,“嘿,一会儿你若是出来,给咱们讲讲呗,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啊!”
那人说着,还跟了上来,露出了神秘的贱笑,“啧啧,你不晓得,那些小娘子大多数都是平康坊里出来的,其中有一个某还见过呢……”
贺知春皱了皱眉头,若这人说的是真的,那崔家人八成要被气死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将这事儿透露了出去,都是晋王惹的祸。
贺知春到了门口,那门房一瞧见薛贵,赶忙开了门让贺知春进去,那门一打开的瞬间,不少人都踮起脚尖,死命的往里头张望着,还有好事者爬到了树上,像个猴子一般跳起来看。
这些人该不会都是崔九得罪过的人吧……
不然的话,长安城的纨绔公子哥们,你们是有多闲啊……过年不在家待着,都跑人家家里来看戏……
那门房见贺知春进了门,也是啪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狠狠的拴上了门栓,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贵主里头请,这简直是一团乱,门都快挤破了,墙都要被压垮了。”
贺知春一进主院,看到院子中站着的那十多个千姿百态的小娘子,顿时头皮发麻,有一种后悔进门的冲动。
我的天啊!竟然是真的,有这么多人登门来说自己的是崔韵……
崔九铁青着脸站在崔将军身旁,崔夫人不见踪影,多半是卧床不起了。
崔将军站在那里,目光如炬,看到贺知春来了,行礼道:“贵主。”
贺知春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我来探望崔夫人,可好些了?”
崔将军点了点头,“无妨。贵主来得正好,家母回了清河,崔九母亲又病了,一会儿劳烦贵主帮忙验看一下那些人的胎记。”
崔九见贺知春来了,对着她扯出了一个笑容,咬牙切齿的道:“某现在就去把晋王按着打一顿!这些人,肯定一个都不是阿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