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抬眼看了一下跟在崔九身后,正讪讪笑着的贺知春,脸色的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但几乎只是一瞬间,他便收起了眼中的复杂神色。
“久闻大名,听说你将晋阳气得卧了床。”
他说着,转过身去,自顾自的坐在了魏王妃身旁,“坐吧。正好东家来了,某也吃一次白食。”
贺知礼见他平易近人,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刚开始一句寡人吓到他了,还以为魏王要深究。
如今魏王可是圣人跟前的第一红人,即便是已经成年了,也没有分封到地方。而且他的身后站着的可是五姓七望,放眼儿看去,全是华族。
“博士”,贺知礼招了招手,又加了许多知味记的名菜,这才靠着贺知春坐了下来。
贺知春看着魏王妃,心思颇为复杂,上辈子她因为身份太低,做不得清河崔氏宗妇,崔九同魏王关系亲密,便给她假托了一个魏王妃妹妹的身份。
虽然两人只见过一两次,可是魏王妃乃是当世女中豪杰,她多有不如。
在出嫁前夜,魏王妃还教导了她不少内宅之事,御夫之术。只可惜她嫁过去之后,一点儿都没有用上。
崔九虽然没有同她圆房,但是崔九的母亲郑夫人却是手把手的教着她,护着她。
崔九也没有往家中抬过人,她一家独大,除了偶尔要听一些闲言碎语,日子还是顺遂得很。
除了两人最后见的那一次。
贺知春想着,有些发愣。
崔九还当她是不自在,赶忙拿起桌案上热腾腾的君山银针,便要给贺知春沏茶,“阿俏。”
贺知春回过神来,却是瞧见崔九的一根手指已经微微红肿了。
顿时心下懊恼起来,她一时情急,又想着崔九这个吃软饭的白坑了她那么多银钱,有心整上他一整。
没想到这个傻子……
她与崔九相处融洽,也未曾想到他如今还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功夫也尚未练到上辈子的火候。
“我来沏茶。”她说着,接过了崔九手中的茶壶,给在座的众人都沏了一杯茶。
大庆的茶有些荤,唯独这君山银针因为陆寻有意为之而成了清茶。只用那君山上的湘妃井里头的水,煮沸了泡茶,那茶汤清凉,茶叶根根竖起,如同银针林立,可爱得紧。便是茶具也只能用岳州青瓷。
“魏王,魏王妃,适才是我们兄妹二人得罪了。还以为是我家的新亲,想要偷偷的瞧上一瞧。以茶代酒,赔罪了。”
魏王没有说话,魏王妃却是笑了笑,“听说了,是说的颜家小娘子吧。适才我瞧见她进了右邻的雅室,当真是凑了巧,今儿都穿得差不离。”
崔九却是不停的给魏王打着眼色,眼角都抽筋了,魏王还是不开尊口。崔九有些恼,恨不得抬脚踢他一踢。
正头脑发晕呢,就感觉手心一凉,低头一看,心中如同饮了蜜一般,只见一个白玉小瓶儿乖乖巧巧的躺在他的手心里。
这个瓶子他认得的,是阿俏随身携带的小药瓶。
她这个人莽撞得很,经常爬树撞墙的,又有被人掳走的经历,是以贺知礼便给她搜集了不少好药膏,随身携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阿俏这是心疼他了呢,崔九想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个有些肿的手指,大兄弟,干得好!
魏王瞧着他那傻蛋样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吃块鱼糕吧,你不是喜欢这个味儿么”
魏王说着,给魏王妃夹了一片清蒸鱼糕。
看着桌子上的菜,手一停顿,又夹了一块薯蓣放进了贺知春的碗里。
贺知春睁大了眼睛,这是啥魏王为什么要给她夹菜!
崔九更是直接开口,“李子泰,朋友妻不可欺,你做甚要给阿俏夹菜,某都没有给阿俏夹过菜呢!”
他们二人自幼相识,虽然身份有别,但相处起来,却随意得很,之前李子泰装腔作势的,那是故意的呢。
魏王妃也是疑惑得很,瞥了一眼魏王。
“她同平遥一道儿长大,便同某的亲阿妹一样。这薯蓣乃是北地人爱吃的东西,某瞧着平遥爱吃,贺小娘子应当亦是如此吧。”
崔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若不是知道他待魏王妃情深意重,他当真要恼火了。要知道魏王府后院里,除了魏王妃一个,可是没有旁人了。
阿俏生得好,被人觊觎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想着,将魏王夹的那块薯蓣快速的放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又给贺知春另外夹了一块,“阿俏,你尝尝。岳州人很少吃这个。在北地有时候百姓们家中没有存粮,便是拿它当饭吃的。不过某不喜欢吃,跟孩童吃的米糊糊似的。”
贺知春的确是没有吃过这个菜,知味记也不可能全部都靠她一个人的菜谱。
来了长安之后,又新寻了不少原本就很有一手的大厨。
她想着,点了点头,夹了一口放进了嘴中,香中带甜,入口即化,味道还不错。
难怪她嫁去清河之后也没有吃过这道菜,原来是崔九不喜欢。
至于崔九逾越的举动,她已经无言以对了,此人就爱占她便宜,并乐此不疲。若不是魏王在,她一定狠狠的怼回去。
可还没等她吃完这一块,她便发觉不对劲了,整个嘴都酥酥麻麻的,甚至有些发烫,甚至连舌头也是。
她伸手一摸,完蛋了!整个脸都要丢光了,她的嘴肿了!
崔九正要给她夹一块鱼,扭头一看,吓了一大跳,“阿俏阿俏,你怎么了脸也红了。”
贺知礼也吓了一大跳,蹭的一下站了起身,“魏王,在下先告退了,小妹瞧着怕是要请医。”
魏王却是定定的看着贺知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快些去吧,莫耽搁了。”
他的话刚说完,崔九已经帮贺知春戴好了幂幕,拉着她便往外走。
不一会儿,雅室里又只剩下了魏王妃和魏王二人。
魏王妃的神色也有些莫名,她给魏王换了一双筷子,然后说道:“知味记果然名不虚传,每道菜都滋味很好。只是这薯蓣也就我一个人爱吃。崔九当真是把阿俏放在心坎上了呢。”
魏王冷哼了一声,“崔小九还嫩着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贺余那只老狐狸,当真是用心良苦。你进宫同平遥说,叫她不要吃薯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