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到四点日头依然刺眼,但天空中一些云片已经边缘起火开始燃烧,从常青木枝叶间穿过的算是霞光了吧,甚至姑娘的脸蛋也多了些红润。
夕阳无限好,可浦海民族乐团的硬件设施是真不太拿得出手。据说乐团三十年前刚搬家到这里的时候还基本上是原汁原味的,后来随着经济发展或者审美改变,几栋老别墅一直在修修整整,贴上了瓷砖还搞了些违规扩建。
三零六刚到团里被分到小楼二楼的时候女生们还喜不自禁呢,可是随着经济再发展和审美再改变,如今再要何沛媛评价的话,这瓷砖这肯定是比杨景行还丑,还不如原汁原味。可是随着六年前这一块被被划为历史文化风貌保护区,贴着黄不黄红不红瓷砖的老不老新不新的房子都变成历史优秀建筑了,可就再没人敢动土了。
历史优秀建筑周围的历史杆子上面拉扯着一捆捆不历史还不整齐的光缆线,一楼窗户上装了只能防君子的不锈钢防盗栏,还有那东一个西一个的空调外机,横着的竖着的粗细管路……已经不仅仅是不艺术的问题了。齐清诺真应该放下所谓的原则,听姐妹们的建议先把硬件问题解决了为大家创造一个更好的艺术环境。
“我上去了。”齐清诺也坐不住了:“收拾下。”
何沛媛建议:“坐会,还早。”
齐清诺笑:“说话呀,这么深邃。”
何沛媛好像没啥想说的,杨景行则抱怨还是解释:“你们不说我哪敢说。”
齐清诺咧嘴呵,何沛媛没表情地瞥男朋友一眼。
杨景行就不敢开口了。
齐清诺在椅子上转屁股面朝伙伴,曲腿把脚搭到下面横杠上显得更有诚意:“平京的事跟文团讲了没?”
杨景行的视线先过女朋友脸上再摇头:“没,那边也没回信。”
“人家也不能太着急……”齐清诺干脆起身把吴晓珊的椅子搬到贴近何沛媛再坐下就可以密谈了:“当中间人有艺术的。”
何沛媛想了一下:“肯定不急,反正没人争。”
齐清诺庆幸:“我们才真的没人争……靠,中音不会搞个五二八吧?”
杨景行猥琐的腰杆子一下挺直了:“我怎么没想到……”这次是被盯了一眼。
齐清诺似乎给自己宽心:“标杆没那么好找。”
何沛媛反弹:“团长没那么好找。”
齐清诺觉得:“过去式的要求没那么高,大概其差不多是个意思就行。”
何沛媛捉摸:“不一定……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语调还是比跟王蕊吵架时和气得多。
杨景行已经听不下去:“别互吹了好不好,瞎子才真的不好找。”
两个姑娘都往右看,前任把脖子后仰让视线从现任的后脑勺过去的,然后拍现任的肩膀:“这你能忍?”
现任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了,并且既往不咎地告诉男朋友:“瞎子签证办好了,三月底去,老齐批假了。”
杨景行松口气地沉重点头。
这次是真的深邃了好几秒钟,何沛媛又变成满怀希望的语气:“治疗效果很好,体重都增加了。”
杨景行更点头:“那就好。”
这三个人真难聊,又沉默了一会,齐清诺邀何沛媛:“我俩还是上去说吧。”
杨景行自觉呢:“当我不存在。”说着就起身提椅子。
齐清诺就尝试跟伙伴同仇敌忾:“算他识相,臭男人。”
何沛媛好言相劝:“别人听到了。”
齐清诺抬眼挑衅:“怎么样?”
何沛媛都着急了:“别人……”
“哦。”齐清诺明白:“不是你的别人。”
“你无不无聊……”
办公室主任就坐在厅里翻报纸,看见杨主任提了两把椅子进来就连忙起身:“我来我来,准备走了?”
杨景行多懂事:“先搬进来。”
这几把空椅子三趟就完了,何况还有人半路接力,快得很。两个姑娘更快,又扯到陈群冠身上了,何沛媛似乎知无不言:“他和他老婆都是绿卡没入籍,孩子在那边生的,他老婆是化学博士!”
齐清诺问:“几个孩子?”
“两个,大的才十岁,李教授只见过一次三四岁的时候,好像是他老婆不喜欢回国……”何沛媛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他说教学的话张楚佳上限高很多。”
齐清诺有兴趣:“张楚佳现在怎么样?”
何沛媛瞟男朋友一眼:“有结婚的打算,他说本来想让她教两年后再去德国学两年,现在不好意思了。”
齐清诺呵呵:“不是当领导的材料。”
“就是。”何沛媛很喜欢听这种话,“他还要帮李教授准备一百万嫁妆,自己穷得一百块都没有!”
齐清诺惊讶:“不会吧。”
何沛媛更神秘:“主要是原来有两次比赛,李教授觉得是自己决策失误,其实也不是……”
这事齐清诺也知道的,但还是点头。
何沛媛像是跟很多人探讨过一样:“都说是老了心软了,心软就骂不出大奖了。”
杨景行又忍不住:“别八卦我老师好不好,让开。”
何沛媛气鼓鼓起身,齐清诺就客气得多:“我自己来吧。”
杨景行问女朋友:“包呢?快去拿。”
俩姑娘一起回小楼了,至少五分钟之后何沛媛才下来,小跑两步后就缓下来变成一步一跺脚,嘴巴噘起来了,眼神越来越凶险。
杨景行镇定自若地笑:“怎么了?”
何沛媛哼地擦身而过。
杨景行跟上:“我又说错什么了?”
何沛媛这腰是真灵活,摆动幅度好大,可以把臭无赖撞到一边去,命令:“你回去!”
“回哪儿?”
“回你舍不得走的地方!”
杨主任真不要脸,还在院子里呢就一下搂住了女朋友恨不得钻进怀里去欢庆:“我回来了。”
何沛媛可是讲形象的,力气上虽然不是对手但她揪臭无赖胳膊内侧的杀招可练得很熟练了:“松开!”
既然杨景行的诚意这么能忍,出了大门后何沛媛就再给个机会,开始算账吧。首先,看到齐清诺第一眼是不是喜出望外心花怒放了?如果当时正和自己牵着手的话是不是会不自觉地撒开?
杨景行现在几乎是天天催本子:“记住记住,多好的桥段。”
“好吗?打心眼里觉得好?”
杨景行肠子都悔青了,真不该多这个事,现在一道一道鬼门关砸在面前了!齐清诺那么当众讽刺你杨景行还腆着脸?他们上车的时候你对她笑什么?不是对她笑是对笑?人家都走了你怎么赖着不走?等着她关心你怎么跟文付江交代?你还搬椅子是怕累着你诺诺?
杨景行狗急跳墙了:“再讲一句冤枉话,我就让你在这大街上丢人现眼。”
何沛媛笑容轻蔑眼神挑衅,一字一顿:“你就是……”
杨景行堵住了女朋友的嘴,狠狠报复……
一分钟后,姑娘趴在臭流氓胸口敲打他的后背:“不算不算,我还没说你就!”
杨景行大方:“你说。”
何沛媛边跺脚跳边把脑袋顶住了当支点扭弹,头发弄得稀烂……
当流氓虽然付出了点代价但招数似乎好使,继续散步又亲密了,何沛媛挽着胳膊嘻嘻,眼神忽闪忽闪的。
杨景行看出来了:“又想什么?”
何沛媛嘿嘿得像个傻大姐,还有点害羞。
杨景行还想:“不说我又来了。”
何沛媛笑得更害羞了,要凑到耳边说很小声的悄悄话:“老公,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杨景行回忆:“说过嘛,没来及仔细感觉,因为也很慌……”
何沛媛很不满:“你比我还慌?”
杨景行坦白:“实话告诉你,不追到媛媛不罢休的动力有百分之五就是要再仔仔细细尝一尝……”
好一顿猫拳猫腿呀。
杨景行扛着说完:“因为一个个短短的开头就让我感觉到确信接下去一定非常非常美好。”
何沛媛也打累了,回到亲密害羞状态:“刚刚你偷袭,我好像有点第一次那种感觉。”
杨景行还记得:“恨我?”
何沛媛解释:“不全是恨……不懂算了!”
“我是不懂你不教我谁教我?”
“学会想干什么!?”
“决定下次还要不要偷袭。”
何沛媛却遗憾悲观:“再怎么偷袭都不会像第一次了……就是那种,我当时下车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站稳,腿是软的,好怕站不住坐下去那就惨了。”
“我杨某人这么厉害?”
这两人,仔细计算了一时间,还是忍一忍吧。不过既然泯恩仇活动计划上了,何沛媛就高风亮节把谅解提前,说起之前和齐清诺在楼上聊了得有近半个小时吧,总体上来说齐清诺“没有太刁难”,自己也没小气到会计较一句“主任亲自谈恋爱”。虽然两人不可能再像在学校里那么亲密了,但是何沛媛认为就算齐清诺全是表面功夫那也值得自己“表示感谢”了,如果不是她要走而杨景行又要接待陈群冠,何沛媛都想请前任吃顿饭再好好聊一聊。
杨景行吓一跳:“我们请她算什么,能聊什么?”
“随便聊。”何沛媛要求不高:“不谈感情就行。”
杨景行不看好:“算了吧,我觉得没必要。”
何沛媛会想:“又不算刻意,遇到了嘛。”
杨景行还是:“现在这样就行了,一顿饭吃完我估计不偷袭个十次八次解决不了问题……”
又赏赐了一顿打后,何沛媛突发奇想:“你过年给不给她打电话?”
杨景行伸嘴:“来来来!”
“认真的!短信呢?”
杨景行是得想个办法:“到时候到你们群里发个言吧。”
“不要,你单独给她发,我要看她怎么说!”何沛媛很坚决的样子。
杨景行看出来了:“你就是想揍我,只管来,别搞那套。”
何沛媛咦嘻嘻了再谋划:“你就说,给她发,亲愛的诺诺……认真认真,你就说,齐清诺,祝你新年快乐,早日找到你的白马王子!”
杨景行真是生无可恋。
“有点做作?”何沛媛还真当回事:“或者就……你想,你会怎么说!?”
杨景行这人多聪明果断呀:“我不会没事找事,最多群发……我们俩好好的就行了,好不好?”
唉,何沛媛又只能祝福了,祝前任是去平京相亲的,相到一个家世高贵身价百亿身高一米九帅过那谁谁谁而且还没谈过恋爱的超级专一温柔体贴好男人,音乐上的可能性不大了可以有其他才华呀,比如是个匿名文学巨匠……
走了半路还是打个车,回到家何沛媛就没心思管齐清诺了,今天这个妆还是讲究点吧。杨景行不要不要,不要粉底不要眼影,化妆是为了遮瑕避短,你何沛媛化又没瑕又没短的纯属画蛇添足嘛。通常来说长睫毛是好看,但是媛媛的情况太特殊……
再出门,何沛媛准备给家里打打电话,薛亦涵先给她打来了。这两个一聊起来才真是没完没了,特别亲密还不吵架,何沛媛差点就动心明天去曲杭了。
挂了电话后,何沛媛马上谴责谭东真是差劲,又惹薛亦涵生气了。
杨景行可不是谭东:“等会就找厨师评评理,饭店的土豆丝不比我切得细……”
做东的人当然要先到饭店准备,何沛媛猜错了,这菜单上还真有土豆丝。不用请厨师,服务员就能解答疑难,土豆丝炒糊了不是粗细的问题也不是炒功的好坏,多半是切完之后没清洗处理。
没清洗究竟是谁的责任呢?看客人这么重视这个事情,服务员再介绍一下厨房流程,所以一般来说应该是切配的责任,掌勺是直接拿东西下锅的。
何沛媛大胜利了,点个土豆丝庆祝。
陈群冠一家四口先到,夫人好像已经被西化,不仅长相化妆特征显著甚至连口音也不太对了,尤其是似乎无法察觉到何沛媛的美,不过人还算热情,把十来岁的儿子和四岁的小女儿教育得也很懂礼貌,虽然中文挺说得很差劲让何沛媛有点费力。
陈群冠直接就跟杨景行哈哈上了,《友谊变奏曲》真是让杨景行从人人好奇的钢琴天才变成业内败类了,可人性就是有不可理喻的一面,明明痛恨着又忍不住地去尝试,有些人还跟陈群冠打听杨景行自己能弹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