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风,若我秦门遭逢灭族之难,你当如何?”
高塔中星光清冷,织女的声音在穹顶下空荡回响着,也回响在秦悦风的心底。
男子年轻俊朗的脸庞上有掩藏不住的深深疲惫。四周遍布的复杂阵法纹路令他视线略有些恍惚;他陷入了思考。
怨吗?
是的。
只要他稍微试着去回想,无穷无尽的血色便立刻会在他脑海中卷土重现。身心承受的折磨,那么多条白白没了的命,以及被至亲抛弃的痛苦真相。短短一日一夜的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刻痕却如此之深,渗入血肉,透进骨髓,再也不可能摆脱。
他秦悦风还不是圣人,做不到轻描淡写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
他也同样不是那种叫嚣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狠人,更做不出反目成仇以牙还牙的狠事。姓氏,名字,血脉,修行的功法武诀资源,衣食无忧的生活,前呼后拥的风光,鲜衣怒马的快意;他迄今为止所拥有过的一切全部都是秦家给的。
报复?他又凭什么。
那么。
——若我秦门遭逢灭族之难,你当如何?
秦悦风闭了闭眼,平淡答:“死而后已。”
“好。”
织女的语气中仿佛强自压抑着某种情绪。她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悦风,我以秦门十万英魂的名义,请求你答允一件事。”
秦悦风的手指不自然地痉挛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只低声问道:“什么事?”
“请你……”织女的目光满是愧疚。她极其艰难地说完了后半句话——
“杀了陆启明。”
秦悦风停顿片刻,道:“什么?”
织女悲哀道:“我也不知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事!他居然……他正在以一人之力与整个魂域的意志抗衡!情势已再无可挽回,一旦秦渔溃败,十万英魂都会成为他陆启明一人的傀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杀了他。”织女脸色苍白无比,声音发颤:“他们已经无法自己停止了,只能在这里直接杀死他的真身!悦风,这已经不再是关乎你一人的恩怨了!杀了他吧!”
女子柔和的声音因太过急切而显得刺耳。秦悦风一动不动地听完,沉默了很久。
织女忍不住上前一步,道:“悦风?”
秦悦风摇摇晃晃地起身,开始缓慢地向前走。他走近了陆启明,又轻描淡写地越过陆启明。秦悦风最终在秦渔的身体前停下。
那女子正静静躺着,裙摆深红,肤白胜雪,面颊有薄薄一层的健康红晕。秦悦风看了一会儿,在她身边坐下来,抬头望着织女的眼睛,道:“如果你继续对陆启明不利,我便杀了她。”
织女惊住,道:“你,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悦风紧抿着唇,挥手凝出一片锋利冰刃,刀尖正正停滞在沉睡女子的眉心。
怔怔望着男子那双平静如冰雪的眼眸,织女只觉自己仿佛也被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织女只一瞬就明白了,他是认真的。
织女的眼泪顷刻落了下来,哑声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是整个秦门都要没了啊!十万!整整十万英魂的重量难道还抵不过他一个吗?”
秦悦风看着她笑了笑,道:“我不信你。”
织女又气又急,“你——”
“之前便是这样,”秦悦风缓缓说道,“你们最开始就在对我说有灭族之祸,所以我去求启明援手,结果害得他深陷在此。你们说我在观海城会成为拖累,却又故意让我落入季牧之手。你们手段用尽就是为了杀他,现在你也是……”
——他的声音却突然哽住了,后面的话再说不出口。
“秦悦风!”
织女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缓慢而颤抖着向他跪伏下去。她低头垂泪道:“我求求你,看在同一个秦字的情面上,救救全族先辈吧!秦渔糊涂,但他们又何错之有啊!”
秦悦风握着冰刃的手猛然一抖,几乎再拿不住。他眉宇间终于显出一片无措的茫然,喃喃道:“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