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堂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等到明康帝的召见。
威风八面的锦鳞卫指挥使此刻面上不敢流露丝毫不耐之色,恭恭敬敬给明康帝见礼。
“起身吧。”明康帝淡淡道。
江堂这才直起身子。
“奶兄坐吧,又不是上朝的时候,这么拘谨作甚?”
“多谢皇上赐坐。”江堂规规矩矩坐下来。
都知道他是皇上心腹,在天子面前有赐坐的殊荣,然而作为最了解明康帝的数人之一,他却一刻不敢掉以轻心。
正是因为了解,才更能深深意识到这位天子是多么喜怒无常、城府深沉。
“魏无邪——”
“奴婢在。”
“把朕新得的仙丹赐给大都督两颗。”
“是。”魏无邪立刻端着托盘出来,托盘上放着一个水晶盘,盘中有两颗红彤彤的丹药。
江堂看了一眼,头皮顿时发麻。
这是新品种啊!
“奶兄尝尝看。”明康帝笑眯眯道。
他没有穿龙袍,而是穿了一件宽大的道袍,看起来不像是一国君主,更像是一名术法高深的道士。
“谢皇上赏赐。”江堂在明康帝笑眯眯的目光注视下,一脸感激吞下了两颗丹药。
他吞得急,一下子噎住了,憋得脸通红,一副上不来气的样子。
明康帝大笑:“心急什么,朕这次得了不少呢,等奶兄走时再带几颗。”
“咳咳咳——”江堂再也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明康帝不以为意,反而温声吩咐魏无邪道:“魏无邪,快给大都督倒杯水送送。”
江堂好不容易把两颗丹药咽下去,噎得满眼泪,捧着水杯灌了好几口,请罪道:“臣该死,在皇上面前失礼了。”
“起来,起来,朕知道你急着尝仙丹的味道,不过又不是吃过这一次就没有了,朕但凡得了仙丹,肯定会和奶兄分享的。”
江堂:“……”谢谢啊!
不过他知道,刚刚的表现显然把明康帝取悦了,等下说出无梅师太失踪的消息,大概就不用面对帝王的雷霆之怒了。
这样想着,江堂悄悄松了口气。
“奶兄觉得如何?”明康帝问。
江堂暗暗叹了口气。
这也是他没办法换掉丹药的原因,皇上每次都要问他吃下丹药后的详细感受,从味道到吃下去后的感觉,定要细细问过才肯罢休。
“入口辛辣,吞入腹中后仿佛有火在烧……”江堂详细描述着吃过丹药后的感觉。
所以说那丫头果然是个聪明的,有这么一位三天两头赐丹药的天子在,就不怕他卸磨杀驴了。
何止不能卸磨杀驴啊,以后谁要敢伤着那丫头,他就要谁的命!
“这是天师改良了丹方后开炉炼出来的,没想到一炉就成功了,正好被奶兄赶上。”明康帝以一种“你走运了”的语气说道。
江堂感激涕零:“都是圣上仁德,才能让天师顺利炼出仙丹。”
这位令文武百官忌惮的锦鳞卫头目,从进来到现在,只字不提进宫的目的。
君臣二人就着仙丹这个话题聊了许久,直到明康帝心情大好,主动问道:“奶兄这个时候进宫见朕,有什么事?”
江堂立刻绷紧了后背,身体前倾,毕恭毕敬道:“冠军侯从山中传来消息,有凶徒杀害了疏影庵的尼僧,无梅师太下落不明。”
明康帝陡然收起嘴角笑意:“无梅师太下落不明?”
“是。”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无梅师太的消息?江堂,朕的锦鳞卫都在干什么呢?”
江堂从椅子上起来,跪了下去:“皇上,如今因为山崩,通往大福寺的山路断绝,目前只有冠军侯一人能出入。”
“你的意思是说,朕的锦鳞卫没有一人能进去?”明康帝语气淡淡问道。
江堂冷汗直冒。
要是不顾性命,十一、十三他们几个当然也能试一试,可万一中途失足,不是太冤枉了。作为义父,他舍不得让精心培养大的义子做这种没必要的牺牲。
当时,谁也不知道疏影庵会出这么大的事。
“也对,世上只有一个冠军侯。”明康帝淡淡道。
“皇上说的是。”
承认此点并没有什么丢人的,若人人都能做到冠军侯那样,北地就不是非冠军侯不可了。
“朕知道了,无梅师太有什么消息传出来速速来报,太后那边暂且先瞒着。”
“臣明白。”
明康帝站了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停下来眺望窗外。
红墙绿柳,盛夏的皇宫被名贵的花草装点得分外华丽,明康帝却觉得很烦躁。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他的时间用来修道尚且不够,偏偏要有这么多俗事烦他!
“退下吧。”明康帝摆摆手。
顺利把无梅师太失踪的坏消息报告给了皇上,江堂悄悄松了一口气:“微臣告退。”
“奶兄等等——”明康帝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喊道。
江堂立刻停下来,恭敬问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明康帝扫了秉笔太监魏无邪一眼:“魏无邪,装两枚仙丹给大都督带上。”
“是。”
魏无邪递给江堂一只玉盒,江堂忙接过来谢恩,心道:皇上记性忒好了啊,以后谁再怀疑皇上因为修道忘了红尘琐事,他就跟谁急!
真真公主寝宫。
这几日寝宫里所有能照出人影的物件统统被收进了库房里,宫人们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大动静。
原因无他,花容月貌的公主殿下脸上溃烂,心情糟透了,没人不长眼这时候去触主子们的霉头 近身伺候真真公主的大宫女芳兰还是不得不来禀告:“殿下,江大姑娘过来了。”
“不见,不见!”真真公主随手把引枕扔到了地板上。
“那奴婢去跟江大姑娘说一声。”芳兰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躬身退下。
“等等。”真真公主盯着地板上的引枕发了一会儿呆,沉声道,“请江大姑娘先在厅里坐,本宫收拾一下就去见她。”
“是。”
芳兰一出去,真真公主就捶了一下床柱。
诗冉先前来看她,她就没有见,这次要是再避而不见恐怕要恼了。
真真公主由人伺候着穿戴妥当,面戴轻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