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寒烟和锦茵就急急的跑了出去。
“你们等等我。”
屋里的人都聚拢过来看稀奇。叶映,寒烟也跑进竹屋。
“阳阳姐姐,你可回来了,叶映哥哥说昨儿个夜里梦见你们掉进海里了呢。”寒烟看着眼前的云阳和哥哥,终于放下心来。
云阳睫毛扑闪一下:“是吗?”
“这是做什么?”寒烟目光落在桌上摆的香炉松果上问:“这可是救楼奶奶的药?似乎都是些常见之物,或者用法奇特?”
“景哥哥……”远远的锦茵看到了景辛子大喊出一声,抬脚迈步跑过来。
锦茵哭喊着跑过来,“景哥哥,我担心死你……你们了,我都两天吃不下东西……”。
锦茵说着就向景辛子奔了过来,寒烟吓得一让……
这话让所有的人一愣,只有云阳抿住唇边的笑意,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景辛子突然的一愣,锦茵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抓住景辛子袖子上下的看,满眼都是柔意。
这可成何体统!
景辛子身子一僵,不由的倒退一步,张开了两手,脖子也支棱着,脸冲着天,不敢去接触锦茵的身体。
这突然的动作把二老爷吓得“哎吆”一声。
二夫人也愣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老爷……她这是?”二夫人愣愣的看着二老爷问。
二老爷也呆呆的看着,脸色由红转白,又从白变黑,屋里安静下来,没有人说一句话。
“妹妹做什么,快别这样,都看着呐……”景辛子苦苦哀求,耳边突然浮想起那一夜的松林云阳说的话。
“我姐姐就是那叶子。”云阳突然回过头弯弯一笑:“我姐姐喜欢你,你可知道?”
景辛子不禁红到了耳朵。
“啪!”的一声,一个小厮见状吓的手里的盘子都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杯盏滚落了一地。
二老爷大喝一声:“茵儿,你在做甚?”
二老爷开始弯腰转圈圈,满屋子找可以打人的物事。
看到一个顶门杠,忙转了视线,又看到一个衲鞋底的锥子,还是装没看见。
最后从桌上拣了个小松果,‘嗖’一下扔了出去,正好打在景辛子身上。
二夫人瞥见二老爷怒了,赶紧跑过去拦。
嘴里一迭声道:“哎吆,你没见锦茵是想接阳阳来着,景公子这孩子还抢到她头里去站,还钻锦茵怀里去了,咳,你们这几个孩子莽莽撞撞的……”
锦茵回过神来,见原来许多人都在屋里,急忙羞怯的放开了景辛子,“景哥哥,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就是,好臭,是什么东西?我说那么着急去换衣服,不会是掉什么坑里去了?”
二夫人急忙转变了话题,还掩住了鼻子。
“哦,二伯母,这是阳阳妹妹弄来的宝贝。”景辛子摸出了那块物事解释说道。
二夫人听着这话,看了看那团物事,这是什么东西?不认得。
于是一边掩着鼻子一边推。
两道目光却停留在景辛子脸上,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来。
穿着儒装也是英姿飒爽,一双眼睛全是纯良的笑意,挺直的鼻梁散发出高贵之气。
勉勉强强吧,还算不错,二夫人心里暗暗点点头。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把二夫人吓得一跳,走掉的神又回来了。
“这个不孝女,快来人,把她关起来!”一直没说话的大老爷将桌上的茶杯扔在地上,突然发出一声厉喝。
众人皆一愣,都回头看过去。
“看看你做的这些事,让人在外面好没光彩,先去那神堂面壁思过,回头我再和你说。”
大老爷神色怒不可遏。
云阳看了父亲一眼。
二老爷本来恨恨的盯着锦茵,闻言一愣,眉毛跳了跳,见大哥气得脸都紫了,连忙指着云阳喊了一声,“先拿绳子捆起来。”
沫染蹬蹬跑出去,不一时抱了一大团走回来,却是捆竹竿的麻绳。
云阳视线又转向她,看得沫染心里发毛,慌乱的停下了脚步,眼睛也移开视线,不敢看云阳。
一旁的宝来盯了沫染一眼:“你做什么!拿来,我去。”宝来闷闷的夺下了沫染手中的绳子,“小姐,跟我走。”
宝来一个转身,云阳已经不见了。
宝来撒腿就跑,追了出去,“诶,小姐人呢?哪去了?”
“老爷,老爷,有信报,送信的人说,下个月楼大人要回府省亲。”一个小厮拿着一封书信跑进来说道。
楼大人?
大老爷愣了下,看着眼前的小厮。
楼大人?我不就是楼大人吗?
大老爷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二老爷一愣,立马明白过来,二老爷大喜过望,带着几分惊喜看着大哥。
“大哥,是堂兄,堂兄要回来了……”他大声说道,表情惊喜不已。
我堂兄要回来了,在朝廷为官那个,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楼大老爷不敢怠慢,赶忙接过信眯起眼仔细看了起来。
明明大白天的,二老爷又将一盏油灯点了,举着火凑过去。
“唔,你们先出去,这是密函,你们级别不够。”二老爷说了一声。
于是小厮和小辈们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二老爷在那不肯走,“大哥,什么事儿?”二老爷带着好奇踮起脚想去看。
大老爷表情凝重起来。
“堂兄说皇孙殁了,另一个流落在民间,要地方官在民间查找,所以这次顺便回府省亲。”大老爷低声说道。
“皇孙?皇孙流落民间?皇孙怎么可能流落民间?”二老爷瞪大眼望着大老爷问,“大哥,你莫不是弄错了吧?戏文上的事也来了?”
“你有所不知,”大老爷脸色很是严肃,“最近官场有这个传闻,允庆皇子年前得了对双生子,这五皇子深得今上的青睐想必你也知道。咱们民间要是生双生子,自然是欢喜无限的,但在皇宫里就不同了,一定要……丢一个”,大老爷声音低了下来,“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我懂,”二老爷不服气的说道,“如果哪个皇子生了双胞胎,那他就得倚了嘛,皇上自然就很稀罕,其他人就眼红了,大哥我说的对不?”
大老爷着急的低喊了一声,“还这么大声,不想要脑袋了?”
“是。”二老爷忙捂了下自己的嘴,“也就是我们兄弟两个在我才敢放肆一下,你要不乐意听那我就不说了。”
大老爷看看二老爷“你……不过也是这个道理”。
“皇宫里的事离咱毕竟远了些。堂兄要回来了,这个事情才是当务之急。”二老爷激动的说,“我得赶紧去准备准备了。”
楼大人许多年都未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楼大人把他们楼家给忘了,却不知楼一甫能在官场顺风顺水,除了他自己的悟性,还有这位堂兄的功劳,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
如今要回乡来了,并不是丁忧守制或是告老还乡,而是正儿八经的衣锦还乡,皇上特许的假,再回京十有就会另有高就,这真是光耀门楣的大事。
“堂兄办事向来谨慎,信中说了,我们府县也要暗中协查,但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免得多生事端”,大老爷说道:“这也是我能让你一同看信的原因。”
“不会说不会说,我也会动用我的关系去查查。”二老爷说道。
一听这话。大老爷就不以为然,不满的看了二老爷一眼,“你那些狐朋狗友,算了罢,别把这个事儿给我搅黄了,没有头绪前,一个人也不能随便说,要暗查。”
“是是,大哥,我不会说。”二老爷悻悻的坐下来听着大哥的教训。
大老爷又走到了卧榻边,望着卧榻上的老太太说,“只是家里出了个这么不孝女,娘又……堂兄回来,我们怕是都不好交代。”。
二老爷跟上来,有些紧张的看着大老爷,屋子里一下就沉默了。
“宝来,你跑什么。”一个声音喊道。
撒脚跑了没两步的宝来站住,看着从侧面走出来的云阳,静静的在那里站着看着他。
“小姐,不是那边,是这边。”宝来指着旁边一个侧门说,“小姐,是这里。”
云阳“哦”了一声,“你带路。”云阳背着手,一路看着苗圃里的小花,一路走着倒是很坦然,全然不像被罚思过的样子。
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来到一个精巧的门楼前。
“小姐,就是这里了,这是新换的门,都还未上漆呢。”
宝来伸手,“吱呀”一声,那扇厚厚的木门打开了。
外面不起眼的地方,院内却是别有洞天。
只见一个一亩地的大院,一条方砖路通向一排大屋,联排五间,俱是实木所造。
顶上五层飞檐,两边高高挑起,琉璃屋脊上蹲着好望螭吻兽,一层层叠上,最上一层直冲天际,用的是六层斗拱。
除了六根一人才能环抱的红木柱以外,全都是灰黑的木色。
四间偏厦外用木栅隔开,只留中间一间洞开,三寸的门槛,丈二的门框。
顶上横梁压柱,中间留了一片空,一半明,一半隐在梁后,挂了一块匾额,上写:楼氏宗祠。
“这里就是神堂?”云阳慢慢走过砖路,从一尊青铜仙鹤香炉前绕过,望着这排大屋,虽不见宏伟艳丽,却是镇人心魄的感觉。
“回小姐,是的,听说从前楼府就数这里大,可现在不是了。”
“那倒未必,要论气势,还是这里。”云阳眯眼看着眼前的大殿。
“是,小的们如果不是派差,谁也不敢独自来的,所以这里虽是楼府别院,也不需要上锁的。”
“我怎么对这里没有印象?”
宝来一愣,你以前连人都不认得的……
宝来停了一刻,转开了话题,“那些人也真是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将绳子扔到花池里去。
“小姐请跟我来吧,神堂在里面,除了仙去的老太爷祭日,还有正月祭典,再者我们下人来除草扫灰,平日里是没有人来的。那盏长明灯倒是一直点着,这也是大太太特意吩咐的,说是求各位祖宗照看后人,特别是小姐一辈。小姐如需要火捻子,里面都有,不难的。”
宝来见云阳点头,小跑几步在前面带路,时而回头看一下云阳,这小姐人挺好的,不过也就是个小孩的心智,别一不小心走丢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神堂。
神堂内清一色水磨的地砖,两边各摆了九把方背椅,百花靠背镶圆青玉,两边祥云扶手,背椅中间共有八个高几,都是一色的楠木。
神堂正中长条案后是两幅人像,一男一女,男的一品官服,女的诰命服饰,这便是楼家高祖与高祖母了。
云阳走到近前,在一个蒲团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宝来也跪下跟着磕了三个头。
“这里就是神堂啊,还挺大的,”云阳说着站起身来,细细看那祖宗画像,又见梁下左右两块匾额,分别是‘同泉善文’和‘望重醇乡’,两边柱子上各有对联,“怀德尽忠延百年盛世,心正行孝读万卷诗书。”
又穿过一个月洞门,才来到东厢,一排排的乌木神位,上面都盖了龛,这些都是楼家先人。
地上摆了几个布团子。
云阳目光在那些神龛上游走了一圈,却不急着磕头了,问宝来:“那又是什么?”
“这个啊,小姐不识么?这是楼家祖上……各位列祖列宗……”
“我知道的,只是这都是谁呢?”云阳上前轻轻抚摸着这些牌位发怔。
“小姐,我就在前面的院子里,你有事自喊一声就行。”宝来听云阳说话又难懂了,心里不禁一阵发毛,那一个个的木牌子看着就让人头大。小姐却不怕,还扶着那木牌说话。
见小姐也无回应,宝来就赶紧退了出去。
整个神堂就剩云阳一个人。
云阳找了个团子坐下来,那些牌子上写了许多名讳,一排一排的,云阳只知道他们是楼家的祖辈是自己的祖宗,木牌就像是一排排坐着的人,庄严的看着下面的后辈。
云阳实在累极了,不一时竟睡了过去。
“瑾瑜,瑾瑜,你怎得把那链子给了别人呢?那是钟离给你的信物,他已经等了你三百年,如今链子不是原样了,娘担心他再见你怎么认得你呢?”
一个细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云阳抬起头,迷迷糊糊睁眼一看,见娘一身华服,从那神堂昏暗深处走过来,娘的脸色肃然苍白,衣裙曳地,佩饰叮当。
云阳一怔,“娘,你怎么在这里……”她伸手去扶,手从娘的裙脚穿过却按在了地上,手竟然扶了个空。
“娘……”云阳叫道,声音在神堂回响,一声声弱下去,久久不能消失。
目光所及,四周一下子空落落的,无边的昏暗,连木牌烛火都模糊不清了。
“这一世可不能再任着性子了,赶紧去救你奶奶啊,时辰不多了,再晚就真的就来不及了,赶紧啊……”娘的声音好远好空洞,带着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