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铭回道:“谋反案虽已查明,但林氏反贼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时兴风作浪。本官便向皇上请旨,要见一见这位郑姓工匠,盘问他荆州大巴山军火研制基地的人事,寻求剿灭林氏反贼的途经,并防患于未然。”
说到这,她停下。
简繁忙问:“那工匠告诉大人他乃郑氏后人?”
梁心铭摇头道:“没有。他道,在火器上铸葫芦图案,是他祖父的意思,他也不清楚其中缘故。”
简繁怔住。
其他人也都像简繁一样想,以为定是那工匠告诉梁心铭自己是郑氏后人,谁料并不是。
简繁不由问:“那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梁心铭道:“本官问他家族情况,并告诉他这是他立功的机会。他才道,他祖父在他离开大巴山时叮嘱他,若他在京城这边研制出新式火器,要想办法铸标识。他以为这是祖父的小私心,想在火器上打下郑家的标记,因为他们郑家为军火研究做了许多贡献,却从不被提拔重用,顶多赏些金银,在大巴山里毫无用处。”
梁心铭仔细询问得知:郑家是在炎威年间、军火研制基地初成立时就举族迁入大巴山。当时,其先人在军火方面的成就并不突出,从他祖父那代起才有起色。
大巴山军火研制基地还有一个工匠家族姓李,其先人叫李墩,为军火研制做出过莫大贡献。
李家虽是工匠出身,却和林家世代联姻,不论是白虎王这支,还是靖国公这支,都娶过李家的女儿;郑家就没这个荣幸,一直被林家压制,总不得重用,而且其族人不准习武,不准投军,只能做苦力和工匠。
郑工匠走后,梁心铭细细思索。
她反复查阅炎威年间的历史,以及大巴山军火研制基地的创立情况,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郑家是第一任白虎王族的后人,在大巴山内服苦役。
待王亨落衙,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王亨,让王亨进宫去问靖康帝,可知道这段隐秘。
靖康帝听了吃惊,因为他毫不知情。
难道是先帝没来得及告诉他?
他去翻阅皇家秘档,也无记载。
王亨回来对梁心铭说了,梁心铭却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道:“白虎易主,且郑家卷入皇子谋反,炎威帝当然要抹去所有痕迹,以免别人知道他们的身份生事。”
王亨不解道:“既要抹煞,又何必饶恕?倘若其后代怀恨在心,惹是生非,岂不麻烦?”
梁心铭道:“第一,有林家监视,不怕其惹事。第二,既已抹煞干净,就算告诉别人他是郑氏后人,谁会相信?此郑已非彼郑!第三,林家监视郑家,郑家何尝不在监视林家?让两虎相互掣肘,为的就是防止林家生异心。”
王亨和梁心铭相比,不如她阅历深厚、心思细腻,然经她提示,豁然贯通,击掌道:“有道理!”
梁心铭又道:“若我没料错,这主意不是炎威帝想出来的,而是正元帝的主张。正元帝是禅位,当时是太上皇。史书记载:大巴山军火研制基地初建时,正元帝随同靖安公主去大巴山回雁谷住了多年。说是养生,因为那里水土气温好。然我却以为他是为了军火的研制。”
正元帝是英武帝的小儿子,十三岁就跟着靖海大将军扬帆海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轻而易举上演皇城兵变,从太子手上夺得皇位,可谓凶名赫赫,一肚子坏水。而炎威帝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让两虎互相掣肘的主意,确实不像他的行事风格,若是正元帝的主张就合理了。
这才妙呢,若郑氏后人无能,便只好永远被奴役;若他们有振兴家族荣耀的决心,便会卧薪尝胆、发愤图强,自己崛起的同时,也替朝廷监视林家。
梁心铭通过这葫芦看到了郑氏后人的决心!
不论真相如何,郑家与林家不和是真,王亨便和梁心铭针对这点拟了奇袭的计划,派高手潜入大巴山,想办法联络郑家人,釜底抽薪,摧毁军火研制基地!
赵子仪请命,担任主将。
靖康帝从这计划中窥见了曙光:白虎要复出护国了!这才对,四灵护国,这是他们的使命。林家既谋反,必定有人来降服他,先是梁心铭和王亨,再是郑氏后人……
皇帝抽调了龙三等精锐给赵子仪。
国子学讲堂,梁心铭对着聚精会神听讲的莘莘举子,陡然提声,铿然道:“郑氏后人不被重用,不能投军,科举入仕更是痴人说梦,只能潜心研制军火。
“百年弹指一挥间,当世人都以为郑氏一族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们的后人却通过一个小小的葫芦宣告:他们是白虎王的后人!他们依然在守护大靖!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大靖护国四灵,守护大靖、守护天下百姓是他们的使命!此次行动,郑氏后人三十多男丁慷慨赴死,以生命为引摧毁了大巴山军火研制基地,他们当记首功!新的白虎现世了,即将进京!
“赵子仪孤身深入大巴山军火研制基地,持皇上密旨联络郑氏后人,并制造混乱吸引林氏反贼目光,为郑氏后人摧毁基地争取了千钧一发的机会,当记首功!”
偌大的讲堂,回荡着梁心铭激荡人心的声音,众人完全被她吸引,严寒也封不住他们沸腾的热血。
她没提自己的功劳,简繁等人却清楚:若无她筹谋里应外合,郑家纵有雄心,也会被困死在大巴山内。她的功劳是毋庸置疑的,可她一个字没说。更让他们意外的是,她讲完便宣布结束,没有趁机打压、震慑他们。
她如此从容大度,他们又怎能毫无气度地拦住她质疑?又拿什么来质疑?也有不知眼色的蠢蠢欲动,想要质问梁心铭为何以女子之身位列朝堂、破坏朝廷纲纪,无奈那些有才名的人都不吭声,他们便没底气出头。
梁心铭从容离开,流年和绿风不满了。
绿风问:“大人怎不教训他们?”
流年道:“对呀。瞧他们一个个的,听了大人的分析,都傻了一样。那么蠢,还有脸说大人!”
梁心铭瞅两丫头一眼,摇摇头。
大冷天的,她可不想跟这些人作无谓的争论,也争不出结果来。即便打压了他们又如何?反对她的声音还是会出现,而且前赴后继,永不间断。
武则天做了那么多年的女皇帝,都没能让女子参加科举呢,可见男权至上的观念已经深入骨髓,梁心铭不会天真地认为凭借一己之力在短期内能改变。
然她化解了他们的攻击,不是吗!
再来一拨人,她依然有办法应对。
她将在前赴后继的反对声中,稳稳地屹立朝堂,让天下人习惯,让天下文人士子们习惯!
她要温水煮青蛙般不着痕迹地致力于让女子参政,一代不行就两代,两代不行就三代。眼下,她正倾力教导朝云、扣儿,将来还有更多的女子,生生不息!
想到这,梁心铭自信地笑了。
一笑回头,看呆了那些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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