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长民的眼中泪光闪闪,尽是愧色,他闭上眼,摇着头:“怪我一时财迷心窍,上了小人的当,寄奴哥,你骂得好,我诸葛长民,没脸见你了!”
刘裕哈哈一笑:“你肯这样说,那就仍然是我刘裕的生死兄弟,诸葛长民,我的后背,永远会交给你来防守,京口人不骗京口人,北府兄弟不出卖北府兄弟,这才是我们这种过命的交情!百万秦军打不垮我们,拆不散我们,别人更不行!”
诸葛长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刘裕:“寄奴哥,你,你还肯信我,还肯跟我做兄弟?!”
刘裕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拉住了诸葛长民的手:“咱们是什么交情?那可是血里来火里去,同生共死的兄弟,北府军从组建的第一天起,咱们就一起流汗,一起流血,咱们北府的兄弟,都是过了命的交情,没有一个孬种,我怎么会不认你这个兄弟呢?”
诸葛长民摇着头:“可是,可是我财迷了心,帮着外人来骗咱们京口老乡,甚至,甚至还要帮他们把人卖去当格斗士,我,我真的是猪油蒙了心,哪还有脸当你们的兄弟?!”
他这话倒是有感而发,尽管在训斥二弟的时候歪理一套套的,但诸葛长民说到底只是一个贪财的普通人,真要让他象那种顶级阴谋家一样吃人不吐骨头,那就不是他自己了,所以,他仍然会有良知,仍然会有羞愧,这才会面对刘裕的当面拆穿,还是选择了忏悔。
刘裕紧紧地握着诸葛长民的手,正色道:“兄弟,别说了,这些年,大家都不容易,北伐受挫,兄弟们不仅战死那么多,还死得没有荣誉,明明为国捐躯,事后还要给扣一顶抢劫财物,贻误战机的罪名,我们北府的汉子,出生入死,马革裹尸,到头来,反而成了战败的罪魁祸首,兄弟们,你们说,这公平吗?”
所有在场的汉子们全都眼含热泪,挥拳高声道:“不公平,不公平!”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没错,不公平!我们将士们没有倒在战场上,却是倒在了朝官书吏的笔下,以前咱们京口人,头是抬着的,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什么人,都压不了我们骄傲的京口佬,但是现在呢?看看你们,一个个无所事事,一个个游手好闲,身体不去锻炼,农事不去忙活,不想着北伐复仇,却是一个个醉生梦死,在这里赌博就能收回那些我们同伴的染血之地吗?在这里输钱就可以为死难的同袍,同乡们报仇雪恨了吗?!”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高,到了这里,自己也无法控制,眼中神光一现,飞身而起,袖中的扎心老铁如闪电般飞出,直接掠过了那正堂上高挂的“银勾赌坊”四字牌匾,这块镏金的匾额,顿时化为两段,轰然落下,重重地砸在刚才刘裕所坐的那张赌桌之前,把整个樗蒲盘,都砸得稀巴烂,各种赌具和筹码,散得满地都是。
所有人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大家纷纷效仿刘裕,把身边的那些赌桌,赌具,甚至连胡床,小凳,都一个个砸得稀巴烂,又踏上了几脚,顿时觉得胸口一口闷了数年的恶气,终于一朝吐尽,整个人都爽快了许多。
就连诸葛长民也狠狠地把面前的那张樗蒲盘踩了个稀烂,跟着周围的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刻,他突然找到了久违的那种胜利的感觉,那是在君川,在洛涧,在淝水,在建康城踩着秦军的千百面旗帜,受着全城百姓的欢呼,列队直到太庙时,才有过的胜利和荣誉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已经太久没有了,甚至连这两年在这里赚了再多的钱,也难及其万分之一。
刘裕转头看向了诸葛长民,语重心长地说道:“长民兄弟,我说过,这些年,大家都过得委屈,都不好过,咱们这些老兄弟给清退出军,守着点以前出生入死换来的微薄家产度日,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让你赚钱,换了很多人都不会拒绝,可是你得知道,赌和色,这两把就是军人的刮骨刀,会消磨我们的意志,磨蚀我们的身体,我们是北府兵,是京口人,是天下无敌的精兵猛士,还有大片的江山要我们夺回,还有大批的强敌等我们去战胜,大丈夫生在世上,顶天立地,就是要建立一番功业,岂可这样浑浑恶恶地过一辈子?”
诸葛长民长叹一声:“寄奴哥,你说的都很好,可是,可是这些我们也不想啊,相公大人去世,玄帅病亡,而你,而你又不在,我们这些汉子,聚是一窝虫,散是满天星,没有一个带头大哥领着咱们去争,不也只能这样各扫门前雪吗?你若是一直在,我们又何至于此!”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失陷于敌,三年多才得以脱身,没有一时半刻不想着你们,不想着我的同袍兄弟,这几年在北方,我熟知了各路胡人的战法,尤其是对于燕军的甲骑俱装,我没有一天不在苦思破解之道,只要朝廷能再度北伐,我一定会尽展所学,助大家报仇雪恨,再立新功,把我们失去的一切,全都夺回来!”
人群中有人激动地大喊:“寄奴哥,你真的没有骗我们吗?朝廷真的会再次北伐,让我们报仇雪恨吗?”
刘裕哈哈一笑:“朝廷要做朝廷的事,可我们北府汉子,京口丘八,得做自己的事,一个军人,一个男人,要做的是什么?至少我知道,你们的位置,不应该是在这里,不应该是在赌坊,妓院,酒楼!”
“你们应该在校场,跑马场,树林里,练你们的战技,骑术,箭术!就算没有训练的地方,也应该在田间,山林,溪河里,一锄头一锄头地抡,锻炼你们的体力和耐力,一箭箭地射,一叉叉地戳,不要让你们的箭术和槊法荒废,等到国家再度征集北伐大军的时候,你们要召之即来,来之能战。”
“只有这样,才无愧于北府铁军之名,只有这样,才不负京口男儿的名声。今天,我见识到了你们的斗志,三天之后又是新一度的京口打架大会,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