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僧伽很是不悦,皱眉瞅着房俊,冷哼问道:“房少保因何发笑?”
在他看来,你招惹了那么大的麻烦,现在整个关陇集团都将你视为仇敌,我这边为了你的前途殚精竭虑当个和事佬,虽然令你舍弃一些钱财,可到底也是你占了大便宜,还要这样一幅阴阳怪气的模样,嘲讽谁呢?
简直不识好人心。
房俊微微摇头,笑道:“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要知道,这究竟是贤伉俪自己的主意,亦或是受人所托?”
闻言,房陵公主和贺兰僧伽互视一眼,齐齐咽了一口唾沫。在他们看来,只要房俊没有一口回绝,那就等同于答允了,区别只在于是否当真能够因此解除与关陇贵族们的仇隙。
虽然只是半路夫妻,但两人的默契还是有一些的,贺兰僧伽瞥了一眼房陵公主,沉吟着道:“是否受人所托,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房少保是否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化解这一段仇隙,从此之后仕途畅通、青云直上。当然,某亦能够理解房少保不愿屈尊低头的心思,然而还请房少保听某一声劝,这世上多得是冲动之下犯下大错最终悔不当初的事情,您是聪明人,应该明白避其锋芒、退避三舍的道理。”
他故意讲话说得云山雾罩,将是否受到关陇贵族的托付给含糊过去,这样无论最后事情成与不成,都可以从容脱身,不会承担太多责任。
房陵公主眸光如水,心想这人似乎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
房俊笑容更盛。
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夫妻半路结发,却难得的深有默契,一起飙起演技来不遑多让。
已经确定了贺兰僧伽只是虚张声势,他们两口子的说辞、做派根本就与关陇贵族无关,他自然懒得应付下去,缓缓说道:“事关重大,还是让关陇各家出面于某详谈为好。”
贺兰僧伽不悦道:“房少保这是信不过某?”
房俊瞅着他,无语。
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这样的事情上信口开河?无论是他房俊亦或是关陇贵族们,哪一个是他贺兰僧伽惹得起的?如此居中转圜充当掮客,用关陇贵族的名义来吃他房俊的肉,就算能够舒爽一时,难道就不考虑以后的后果?
当真是欲壑难填、不知死活。
房俊不在乎贺兰僧伽,只不过不打愿意与房陵公主翻脸,客气道:“非是信不过贺兰驸马,只是此事牵扯重大,单凭你一家之言,在下又岂能尽信?何况如今你们关陇内部亦是矛盾重重、意见不一,还是回去与各家好生商量之后再说吧。”
贺兰僧伽满色阴沉,他觉得自己被打了脸。
虽然贺兰家如今不如往昔,可到底也是当年的鲜卑八大姓之意,底蕴深厚历史辉煌,自己如今又是皇族驸马,李二陛下的亲妹夫,地位绝对不低,你房俊却觉得我连处理这么一点小事的资格都没有?
没等他发作,房陵公主已经冷着脸道:“房少保莫要自视太高!据本宫所知,如今关陇内部早已对你怨声载道,不知多少人意欲派遣死士刺杀于你!就算你自己护卫重重使得他们难以下手,可百密终有一疏,更何况你能护得住自己,难道还能护得住家人?万一他们将报复的目标放在你的家人身上……恐怕房少保你就要悔恨终生了。”
诚然,她的确贪图房俊的“美色”,觉得房俊是绝对不同于眼下那些敷粉戴花的所谓世家子弟的一股清流,征服这样的男人可以令她获得更多的快感,所以一直以来都对房俊抱有觊觎之心。
可再是觊觎,也比不得有无数的钱财落入口袋。
而且一旦自己能够促成房俊与关陇之间的恩怨,那么自己的地位将会无限度的拔高,一举成为皇族之内非常有话语权的核心人物。
所以被房俊拒绝,顿时使得她心焦气躁恼羞成怒,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只想着狠狠恐吓房俊一番,让他知道厉害,必然委曲求全,甘愿将钱财双手奉上。
毕竟天下都知道,房俊对于自己家人无比看重……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房俊对于家人的看重,这一番话已经触及到了房俊的底线,使得他怒火中烧。
偏偏贺兰僧伽不知死的还附和了一句:“关陇各家素来为所欲为,若今日房少保拒绝和解,那倘若明日贵府有人遭到暗算,勿怪某言之不预也。”
房俊眼中精芒闪烁,死死的盯着贺兰僧伽。
殿中气氛瞬间静谧下来,似乎就连穿过殿中的微风都清晰可闻……
看着房俊那放佛欲择人而噬的眼神,房陵公主忽然心里一颤,意识到自己或许逼迫太甚,引起了房俊的逆反心理。
她知道这人一旦疯起来那就是名副其实的棒槌,搞不好就敢在这里将自己摁在地上暴打一顿,毕竟这可是连魏王、齐王都敢打的暴脾气,自己这个公主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她连忙说道:“房少保勿要误会,本宫……”
话说一半,已经被房俊抬手制止。
房俊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儿,忽然咧嘴一笑,说道:“某若是答允二位的条件,二位能否做到此事到此为止,不殃及某之家人?”
贺兰僧伽大喜,忙道:“某可以保证,只要房少保给出码头的份子,之前你与关陇贵族们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在他看来,关陇与房俊之间的争斗无非是权力、利益的抢夺而已,如若房俊献出了码头的份子,无数的钱财流入关陇贵族们的口袋,还有什么理由与这样一个又丑又硬的家伙不死不休?
只要自己回去跟各家传个话儿,这事儿肯定就成了,而自己则能在其中落下天下的实惠。
房俊却摇摇头,道:“一句保证就想让某交出天大的利益?贺兰驸马太过儿戏了。”
贺兰僧伽皱眉道:“那要如何?”
房俊道:“指天立誓才行。就说‘若有差池,你贺兰僧伽便终生不育,儿孙满堂’!”
贺兰僧伽:“……”
娘咧!
这算是触及到了他心底的最痛之处,他之前曾娶过妻,只不过成婚多年并未诞下子嗣,所以将原配给休了,之后才迎娶了房陵公主。“终生不育”这样的誓言简直就是在啪啪的打他的脸。
在古代,无后不仅要遭受世间的嘲笑,更是最大的罪过之一!
横死、夭折、无后,这三种人死了之后连墓碑都不能立……
最狠的是,什么叫“终生不育,儿孙满堂”?!
这也太狠毒了!
无后就已经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了,“不育却儿孙满堂”,这是让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来帮忙吗?!
尤其是摊上房陵公主这样一个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妻子,贺兰僧伽明白这根本不是条件,而是房俊在最恶毒的诅咒他!
“砰!”
贺兰僧伽怒气勃发,猛地起身将面前的茶几一脚踹翻,茶壶水杯跌落地面,摔得粉碎。
他戟指怒骂道:“房二你欺人太甚!”
殿外房俊的亲兵部曲听闻响动顿时吃了一惊,哗啦一声就冲进大殿,见到贺兰僧伽指着房俊怒骂,纷纷上前,就待要将贺兰僧伽给拿下。
贺兰僧伽面色一变,吓得急忙后退两步,大叫:“某乃当朝驸马,尔等向造反不成?”
这些亲兵大多是跟随房俊南征北战的军中悍卒,血勇剽悍,岂能任由旁人指着自家二郎的鼻子大骂?管你什么驸马,就算是亲王也不行!
眼瞅着这群一脸愤慨的冲上来,贺兰僧伽连连后退,羞恼交加,扯着嗓子大吼道:“房二你疯了不成?敢动某一下,咱们就去陛下面前评评理!”
房俊轻咳一声,轻声道:“住手!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