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解释道“毗昙虽然是亲唐派,但是他亲的并非大唐,而是他自己的权势。据卑职所知,此人不仅在新罗朝中遭受排挤,且与高句丽王族亦是颇有龌蹉,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仇怨,一旦新罗覆灭,别人或许能够继续高官得坐,他却是万万不行的。之前长安透出风声,说是要求善德女王禅位,但新罗极力抵制,也就就此作罢,但是侯爷您想,若是此刻您在新罗出了意外,陛下必然震怒,说不得就要出兵威胁善德女王退位而善德女王退位,大唐皇室子弟继位,收益最大的便是毗昙。”
谁受益最大,谁就是主谋。
房俊细想一想,还真是如此。一旦自己被刺(身shēn)亡,善德女王固然希望随意弄一个替死鬼去承受大唐的怒火,顺便解决大唐提出的让她退位之事,但这种可能实在太小,更大的可能则是大唐以雷霆万钧之势车底平息新罗国内的各方势力,以女王退位的代价,来挽回房俊(身shēn)亡的损失。
相反,毗昙才是收益最大的那一个。
最重要的,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啊但无论如何,他都得((逼逼)逼)着新罗将这个人交出来想要我死那就先拿你的脑袋祭旗 新罗王城。
善德女王回到宫内,俏脸如霜,跪坐在御阶之上一言不发。
任谁都能感受到女王陛下心底滔天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 金(春chūn)秋、金庾信、阏川、毗昙等人尽皆跟随入宫,毕竟这等大事需要商议一个对策。
这可不仅仅是缉捕幕后主使那么简单 纵然盛怒之中,善德女王仍未事态,纤手微微一让,道“诸位请坐。”
众臣谢过,纷纷跪坐在堂上,金(春chūn)秋苦着脸,道“陛下,今(日rì)之事,怕是唐人不能善罢甘休。”
若房俊的目标仅仅是幕后主使,那反倒简单了。
最怕唐人借机生事,一大串无礼至极的要求提出来,甚至重提让女王禅让之旧事善德女王又岂能不知 秀美微蹙,叹气道“那又能如何唐人强势,房俊此人又素来嚣张跋扈,遭遇刺杀之事尚没有总兵为乱封锁城,已然算是克制。若是换了别的大唐高官,怕是此刻金城之内已然风声鹤唳,唐军为祸了无论如何,这个幕后主使,势必要找出来,将其交付房俊处置,至于其亲眷夷三族”
“夷三族”这三个字,她是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可见对于这个悍然刺杀房俊,使得新罗然陷入被动的恶徒愤恨到何等摸样 金庾信道“揪出这个幕后主使,其实倒也不难那么多尸体摆在那里,不可能都是从来未见天(日rì)的死士,总归会有一两个曾经抛头露面,只要大规模的排查,很快就会找出真相。”
毗昙冷笑道“金将军当真可笑,金城纵然比不得长安那等当世第一雄城,可也是新罗之京畿、举国之心脏,城内百姓商贾兵卒怎么也有十万上下,这要怎么查难不成将那些尸体摆在大街上,让城的人一个一个的过去辨认”
金(春chūn)秋撩起眼皮瞅了毗昙一眼,再耷拉下去,淡淡说道“何须如此费力在新罗,能够有刺杀房俊的胆子、更能够做出这等布置,甚至可以指使王城之内的御者总归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而已。”
且不说别的,单单能够豢养如此之多的死士刺客,就非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如此一来,怀疑的范围自然大大缩小。
甚至于无论金庾信还是阏川,都将目光直直的盯着毗昙。
毗昙先是有些狐疑,继而明白过来,顿时大怒“尔等难不成以为此事是我所为”
阏川哼了一声“谁做的,谁自己心里清楚。”
毗昙反唇相讥“你成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走路都仰着脑袋,好似新罗国内就数你最厉害,刚刚在房俊面前却怎地那般怂包,不敢跟人家硬气一句”
阏川面红耳赤,“腾”地一下站起,戟指怒道“你这个(阴阴)险狡诈的小人,依我看这件事就是你做出来的,意(欲yù)嫁祸给陛下来来来,你且站出来,看看我敢不敢一刀宰了你”
刚刚他算是丢人现眼到了极点,一时间被房俊的威势彻底压制,居然当真没敢说出一句话来,已然引为平生之耻现在毗昙这个平素他最瞧不起的家伙拿这个来嘲笑他,如何忍得住 得亏这是在王城之内、陛下眼前,否则阏川说不得就直接给他一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让你嘴((贱jiàn)jiàn)
可毗昙岂会怕他当即受不住激,也站起(身shēn)来,怒目圆瞪,就待开干 善德女王以手抚额,气道“都坐下当我死了么”
“末将不敢”
“微臣不敢”
两人只得忍着气,偃旗息鼓。
只是彼此之间的仇怨,却是越积越深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商议的,不给房俊一个交待,看架势还真就打算自己动手,届时新罗上下颜面何存 至于房俊是否借机生事那也得等到缉拿住幕后主使之后再说。
正如金(春chūn)秋所言,整个新罗,有能力、有动机去刺杀房俊的,总归也就这么几个人而已,那些尸体不可能尽是不见天(日rì)的死士,总归会有人平素露过脸,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有嫌隙的这几个人相互指证。
只要有人见过尸体之中的一个或者多个,必然就知道是谁家的人,想要抵赖都没可能 这件事必须立即处理,否则唐军在王城门前多待一(日rì),都是对于新罗君臣的一种煎熬。
待到几位重臣纷纷离去,开始缉查案(情qíng),(身shēn)姿窈窕容颜秀丽的金胜曼才从后堂走出 “那房俊当真可恶”
她撅着小嘴儿,忿然说道。
事(情qíng)就发生在王城之外,唐军大张旗鼓肆无忌惮的在王城之外列阵,这事儿瞒不住人,王城内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在她看来,房俊这厮又是意(欲yù)抢掠她为奴为妾,又是完不将新罗放在眼内,更气的女王姐姐这般忧伤,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坏的坏蛋,恶贯满盈十恶不赦的那种 善德女王以手抚额,幽幽的叹口气。
在这个自幼看着长大的妹妹面前,她尽显疲惫无奈的神(情qíng),轻叹道“纵然是换了别人,怕是也不会比房俊更仁慈非但是差一点惨遭刺杀的愤怒,更多的则是为了两国结盟争取更大的话语权,攫取更多的利益”
金胜曼感受到姐姐的无助和疲惫,心疼得不行,上前跪坐在善德女王(身shēn)侧,轻轻依偎着她的肩膀,心疼道“姐姐是女中豪杰,千万要振作”
善德女王疲惫一笑,拉过她的手,抚摸着她漆黑柔顺的发丝,柔声道“姐姐算得了什么豪杰新罗这么大的一点地方,却几乎耗尽了心力,你可知道,姐姐数次疲倦之时,都恨不得立即遵从大唐的意愿,干脆主动禅位,将王位交由一个大唐皇室,而后便去那长安见识一下当世第一雄城的巍峨、领略天下第一强国的风范,据说长安城里诗酒风流,即便是一个寻常的酒肆茶楼,都是文人(骚sāo)客的汇聚之所,那该是何等的气韵悠远、文采风流呢”
她这般轻声述说着心事,一双秀眸闪闪发亮,充满了崇慕与向往 金胜曼却是大骇,疾声道“这如何使得妹妹倒不是怂恿姐姐贪恋王位,只是即便姐姐心甘(情qíng)愿禅让王位,但是以你的(身shēn)份,新王又如何能够容忍你的存在说不得,便如同史书上说的那样,新王登基,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你”
善德女王出(身shēn)新罗王室,祖上是新罗开国君主朴赫居世的妻族,当年在建国之中亦曾立下赫赫战功,在国内威望卓著、实力雄厚。
所以就算善德女王肯禅位,哪一个新王又能心安理得的任其继续活下去,时刻危及自己的王位 善德女王感受到妹妹的关切,微笑道“姐姐也只是说说而已,这副千斤重担,又岂是说放就能放得下的不过你这句话倒是说错了,大唐威服四海,靠得可不仅仅是所向无敌的武力,其博大的包容之处,的确令人心生敬服,比如那(身shēn)为突厥贵族、曾经手执大权左右突厥可汗志向的阿史那思摩,投降大唐之后,不还是敕封王爵,荣华富贵更有甚者,前两年听闻大唐皇帝准许他带领十多万百姓、精兵四万、马匹九万渡过黄河,建牙廷于定襄城,牧守一方,永为大唐藩篱连阿史那思摩那等突厥贵族都能如此信任、器重,煌煌大唐,又岂会没有一介女流的容(身shēn)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