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之上,唐奕与潘丰并肩而走,看上去倒也悠闲。
潘丰借着长街漫步的当口儿,也是劝慰起唐奕来。
“行了,知足吧,这些年朝廷让你弄的都不像朝廷了。总有个例外,总不能全由着你的性子来吧?”
唐奕反问:“怎么就由着我的性子来了?”
“难道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好。”潘丰坦然承认。“但是,太不真实!”
说到这里,潘丰看着唐奕,“十年啊,大宋十年没换过宰相!十年间,除了一个唐疯子,台谏再找不到使其提得起斗志的攻伐对象。
十年间,官家下的旨、东西两府行的令,被延误、驳回的,还不足原来一年间的数量。
十年咱大宋朝好像忘了内忧外患的狂风暴雨,好像真成了太平盛世。
十年间,铁相不换、西北盐改、调兵边境、兵指大辽,这些事因为你唐疯子好像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就办成了。可是,放在以前呢?”
潘丰有些激动地道:
“要放在以前,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哪一件不是困难重重、顾虑重重?”
“哪一件又办得成!?”
唐奕有些无语地一摊手,“这样不好吗?”
“好啊!”潘丰瞪着眼睛叫嚷,惹得街上的百姓不禁侧目。
“可是,不真实。”
“不真实!?”
潘丰提出了一个唐奕从未想过的问题。
正是因为他唐奕的不真实,才能成常人所不能之事。
所以,不论是老师当年只凭一个十几岁孩子的苦劝就辞了官,还是赵祯把国运大势都压在了他身上,这看似都有些不真实,甚至是——天真。
“官家、范公、文富等人,包括我和曹景休。”潘丰干脆停了下来,继续说道。“把朝堂上的阴暗挡在了外面,让大郎尽情挥洒你的才华,造就了这份‘不真实’。”
“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唐奕自嘲地接过话头。“现在唐疯子要的‘不真实’太多了,甚至把手伸到了,将门、士大夫,还有官家头上。”
“所以”唐奕凝视潘国为。
“所以,你们要集体给我来个警告,对吗?”
“呃”说到点子上,潘丰还真有点不习惯。
“什么警告啊?言重了”
“就是,就是给大郎提个醒。”
“提什么醒!?”
潘丰正视唐奕,“前路风急雨骤,官家也不敢保证挡不挡得住,大郎要有一个准备。”
说到这个,潘丰长叹一声:“正如大郎所说,这狗日的世道就是如此,人心就是如此,朝堂亦是如此!”
“可以疯一时,却不能疯一世!”
“有时候,大郎适当也要妥协的”
“妥协?”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老贾说他妥协的时候,他还有怒气。可是现在,潘丰说要他妥协,唐奕反倒一点儿波澜都没有了。
抬眼看去,发现二人就站在马行街的街口。对面,左边是白樊楼,右边则是华联总店。十年前,他的征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十年后,好像画了一个圈 “国为大兄!”唐奕喃喃出声。
“妥协我,就不是我了。”
潘丰也是一阵恍惚。
抬眼见此情此地,忍不住无端感叹:“老王爷果然没看错人。”
唐奕拧眉,“哦?”
潘丰一指华联总店的门前,“十年前,你我第一遭相见,你当着开封百姓、曹景休、老王爷的面儿,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还记得?”
“哈!”唐奕大笑。“怎么会不记得?”
潘丰继续道:“后来,老爷王与我说,那小子要么是个无君无父的浑人,要么,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头撞南墙也不回头的——狠人!”
唐奕还真不知道,赵德刚居然对他还有这么一番评价。
登时来了兴致,“那你说,我是浑人,还是狠人?”
潘丰大乐:“你?”
在唐奕的肩上狠捶了一计,“浑人好像你还不够格,起码还有点儿小情小义可堪一赞,只能当个狠人看待吧!”
“对喽!!”
唐奕心怀大畅,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心神也是豁然开朗起来。
“我都天不怕地不怕了,如何妥协!?”
“陛下也好,你们也罢,当知我就是靠着这股子冲劲儿才有的今天。不管以后如何,当然还是靠着这股子冲劲继续向前!
“老子还真不信,这世上有比我脑门儿更硬的南墙!!”
“疯子!!”潘丰无语地指着唐奕的脑门儿哀嚎。“不折不扣的疯子!”
“不好吗?”唐奕反问。“实话告诉你,爷来到这世上,就是看这狗日的世道不顺眼,就是来平趟的!”
潘丰更加无语地指着唐奕道:“你呀你,又开始说疯话。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怕是又要睡不着觉了!”
“陛下”
唐奕轻笑,“陛下当知我心意。”
“行了,行了!”潘丰拽着唐奕就要过街。“再疯下去,不定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言语。”
“走,大醉三百杯!”
二人不再多说,过了街,直入樊楼。
堂倌儿一看是两位大东家到了,立时迎到了街边儿。
潘丰高叫:“好酒好菜备足,再叫两个伙计在一旁侯着!”
唐奕一怔,“叫伙计做甚?”
潘丰则道:“一会儿好把你这疯子抬回去!”
“哈!谁横着回去还不一定!”
说完,铆着劲就和潘丰进了樊楼。
今天不管是曹佾让潘丰来的,还是官家让他来的,都是一个极为成功之选。
潘丰为人不失精明,但骨子里又有与唐奕甚是相投的一股豪气。换了别人来说辞,唐奕绝不会像面对潘国为这般开诚布公。
事实证明,潘丰虽然没劝动唐奕妥协,但是却让唐奕豁然开朗。对于这些与他在一条船上的人来说,这绝不是坏事。
然而,准备大醉一场的二人刚一进樊楼的大门儿,门口站着的一个人却是让二人都是一怔。
“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是不来吗?”
唐奕和潘丰几乎同时惊异出声。
而门口那位负手而立,长衫飘逸,可比潘丰有派头得多。
此时的曹佾,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对着唐奕淡然一笑,“来吧,怕外人多想,当咱们是结党营私。”
“可是,转头一想”曹佾无奈地一摊手。
“咱们好像本来就是一党,不来,子浩倒是要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