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林微正低头吃烙饼,突然觉得头有些不对,抬头便看到一个鬼物飘在头,正在那里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的试卷。
这鬼物十分奇怪,寻常鬼物在林微的灵眼之下都是阴气十足,头甚至有鬼火涌动,可是眼前这个却是没有,平淡无奇,但又暗藏威严。
林微第一个反应就是遇到了孤魂野鬼,他也是修炼法术的人,所以并不惊慌,看了一阵这才出声询问,但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按照卫渊所传授的鬼道之法,阴身日游,神仙也做不到,心中一时有些惊奇。
殊不知刘城隍比林微还要震惊,他当然不是阴身出游,而是借用烟气凝结分身,以特殊的鬼道法门出游,就算是明心境界的修士,也看不到自己,除非是那些修了特殊法门,又或者是通了神目窍的通窍境界修士才有可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分身。
可这少年竟然可以看到自己。
震惊之余,刘城隍细心一想,就知道对方不可能是通窍境修士,要通神目窍,那至少是仙门中修炼超过数十年的修士,又或者是天资卓越之辈才可能做到。眼前林微,不过是一个普通少年,连明心境都不是,况且对方认为自己是孤魂野鬼,也就是,对方能看到自己,但看不出自己是分身,若是通了神目窍的修士,又怎么会看不出自己是分身出游。
“此子定然有其他手段,要不,便是天赋异禀!”刘城隍心中暗想,知道后一种可能性要大一些。
十几天便能召唤鬼仆,更有天赋异禀,最重要的是写了一手好字,刘城隍已经是对林微很有好感。
这里面,贡献最大的便是林微那一手字体,刘城隍也是爱字之人,就如同商贾见财,淫贼见色一般,爱字之人见了好字,那也是爱屋及乌。
刘城隍正待话,突然头传来一声怒斥之声:“何方鬼物,竟然敢来贡院撒野,给我出来。”
声音洪亮,如滚滚惊雷,但怪就怪在,外面并无骚动,巡视的监考也像是没有听到这声音,充耳不闻。
但偏偏,林微能听到,刘城隍更不用,这声音就是冲着他来的。
当即刘城隍脸色一沉,又看了看书案上那一纸试卷,脸露不舍之色,竟然是挥袖一卷,凭空抓起试卷就飞掠而出。
林微想要阻拦都来不及,与此同时,三声铜锣响起,林微立刻是目瞪口呆,懵了。
三声铜锣响起,代表县试完毕,可自己的试卷竟然是被一个不知名的鬼物给夺走,这可如何是好。现在就是马上再写一份都来不及了,一时间仿佛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林微从头凉到脚。
再刘城隍被那一声喝斥引出,立刻就见到贡院屋檐之上站着一个文人打扮的中年人,这中年人一脸威严,腰挎宝剑,见到刘城隍以及他手中学子试卷,立刻是喝斥一声:“大胆鬼物,竟然敢夺学子试卷,还不放下。”
声震如雷,但常人根本听不到,只有在鬼物灵体耳中才能听到,这是一种术法,用来震慑鬼物最为灵验。
只是刘城隍显然不是一般鬼物,他可是阴神,地卷登记在册的四品阴官,堂堂鬼仙,法力强横,此刻是丝毫不惧,看了看那文人,只是冷哼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文郡守,我的事,你还管不着。”
话虽如此,但刘城隍也不想招惹麻烦,他知道这文郡守是堂堂人官,还是修到神关境的修士,更有一些来头,所以完之后立刻转身漂走。
那中年文人面色一怒,吃惊这鬼物竟然知道自己,更惊对方可以阴身日游,见对方要走,当即是快步急追,终于在一个废弃庙当中将刘城隍拦下。
此刻中年文人也是将腰间佩剑拔出,顿时寒光四射,一股浩然正气荡漾而出,随后一道寒光直刺刘城隍,后者冷哼一声,口喷一道阴气,顿时将那一道寒光瓦解。
中年文人大惊失色,他这一把剑所射寒光可是鬼物克星,就算是那些百年大鬼也得烟消云散,可眼前这鬼物和自己斗法,竟是轻易灭了自己的剑光。他也是见识广博,立刻是看出问题,这哪里是什么鬼物,分明是阴神分身。
当即中年文人收剑入鞘,拱手一礼道:“不知哪位阴神降临我广阳郡临县,在下广阳郡守文若成,苏圣门生,还请现真身一叙。”
文若成不斗法了,反而是以礼相待,这下刘城隍也没辙,他知道躲不过去,索性是显露出身形。
此刻他的分身也是堂堂正正,身披四品阴官服,头戴城隍帽,文若成一看,便知道是谁了,地府阴司当中城隍虽多,但他也是了若指掌,立刻是笑道:“原来是刘城隍驾临,下官文若成,见过城隍大人。”
无论人国的人官,还是地府阴司的阴官,都属仙朝管辖,而刘城隍虽是四品阴官,但在人国当中,已经等同于一品大员,人官见阴官,同品跌三级,阴官见仙官,也是一样。文若成只是五品郡守,只不过等同于八品阴官,当然是要自称下官。
刘城隍嗯了一声,道:“既知我是谁,还不让开!”
“刘城隍且慢!”文若成急忙阻拦,伸手一指刘城隍手中那一张试卷,出声道:“学子寒窗苦读不易,县试更是决定一人命运,刘城隍若走,下官绝不敢阻拦,但请留下那位学子试卷。”
“我若是不留呢?”刘城隍不爽了,他乃堂堂阴府城隍,一个区区人官郡守也敢拦他,传出去,颜面何在。
“若不留,下官只好自裁,到众阎罗那里告状,若是阴府不管,我便崩魂上达仙朝,请仙裁。”文若成语气平缓,却是吓得刘城隍一哆嗦。
当即想起来对方是苏圣门生,而且文若成之名他也听过,那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白了就是死脑筋,脾气比牛还倔,他要自裁告状,甚至崩魂上达仙朝,那是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的,到时候,自己还不得被几位阎罗扒了皮。
想到这里,刘城隍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太喜爱这一幅字了,所以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识就带走试卷,现在一想,这么做实在是不妥,而且还会连累林微那子考取功名,又想到卫渊要封活人为鬼差,对方必然要功名在身,这岂不是坏了事。
只是让他放弃这一幅字也不行,刘城隍立刻想到一个法子,冲着文若成一笑:“文郡守,为了一个不相干之人的试卷,竟然闹的自裁崩魂,实在是有些过了。实不相瞒,我和那学子也算是有一渊源,而且我很喜欢他的字,所以爱字心切才带走试卷。不如这样,试卷你抄录一份,当做那学子的答卷,等你抄录完,我带走这份,如何?这样既不耽误学子前程,也不得罪我,岂不是皆大欢喜。”
文若成一听顿时有些愕然,想不到堂堂刘城隍,阴府四品阴官竟然为了一篇字而做出这种事,一时间他也是心中好奇,究竟是什么字,值得以为堂堂城隍不顾身份,干出夺人试卷这种事情。
要字,文若成也是一代名家,在吴国当中少有能让他佩服的人,不过最近他和一位老友打赌,赌对方只懂武艺,不通书画,结果那日拜访老友,却是惊见对方书房当中挂着一副词。
词是吴国苏文圣所创,“发愤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这也是文若成自勉之句,他也曾自书一篇挂在书房,日日警醒。
可是在那老友家中见到的那一幅字,却是他生平见过最有意境的,不光是行云流水,且变化灵动,怎叫一个好字了得。
见到这一副字后,文若成便是茶饭不思,第二日就再次拜访老友,送去枣皮骏马,赔笑恭维,只为将那副字骗走,谁知那曲老头油盐不进,根本不让,也是气的文若成拂袖而去。回家之后也曾刻意临摹,但却惊觉自己所写之字惨不忍睹,这几日是心烦意乱,只觉除了几位文圣,再无人能写出如此好字。
所以听到刘城隍为字痴狂,他竟是有些感同身受。
当下觉得刘城隍的提议倒也可行,自己乃是郡守,也是县试主审官,自己无需抄录,只要看了那学子文章,就可决定对方是否中榜。
之前虽然把话的那么夸张,一来是文若成性格使然,二来也是吓唬刘城隍,毕竟无论从官位还是修为,自己都差了人家太多太多,若不出如此狠话,又如何能震住这位大名鼎鼎的阴神。
于是文若成头同意,刘城隍虽然只是分身,但也不怕文若成不归还那一篇字,所以是甩手一丢,就将试卷丢到文若成手中。
后者展开一看,脸色立变。
“这……这不是……”文若成盯着手中那一张试卷,激动的浑身颤抖,却是因为他认出,这字和他老友家中所挂那副自勉词一模一样,绝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再看这一篇文章,写的也是极有才气,论论据行云流水,文章一气呵成,读过之后只觉理所当然,让人挑不出一毛病。
这时候文若成知道,怪不得刘城隍堂堂阴神会夺取这一篇试卷,换做是自己,也是立刻生出占为己有的念头,想要珍藏临摹。
这是爱字之人的通病。
又想到刚才和刘城隍的条件,文若成立刻是悔的肠子也青了,若是不答应刘城隍,自己身为县试主审官,将这一篇文章占为己有那是天经地义。
远处刘城隍见文若成的架势,立刻是暗道不好,他当即道:“文郡守,你可看完了,若是看完,劳烦还给我,阴府事多,我还得赶回去处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