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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远来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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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安仁是夏纳人(中原人),哈多尔是渤罕人(渤海人),他们都是官府派来的护村人(戌兵)。我们村的人总是给他们鞋穿,给他们烟抽,给他们吃的,给他们衣服,给他们钱花;老婆婆们也常给他们衬衣、脸巾、袜子,让他们吃饱喝足。可是他们呢?你们知道吗,小伙子们,对这些乾国人,你就是把心都掏给他,他也不会满足的,他还要你的灵魂。乾国人不杀狗,因为那是有罪的。可是杀人,却没有什么,伊斯兰教徒在他们眼中比狗还不如!你们看,我的弟兄们,由于我们有罪,真神谙拉把我们交到什么民族的手里了!主啊,我的真神谙拉!先知穆罕默德啊!我们还要长期忍受下去吗?”

  首领抬起头来,望着苍天,在他那黑油油的脸上淌着泪水。这时,他在祷告。起事队伍虔敬地沉默着,眼望着地下;但是,当首领开始自豪地、愤怒地说起话时,起事队伍立刻又活跃起来了:

  “我们要报仇,小伙子们,我们报仇!我们要向敌人报仇雪恨,我的弟兄们!”

  “我们要报仇!”乌斯特曼的起事队伍喊道,接着又对乌斯特曼说,“告诉我们后来怎么样了,乌斯特曼大叔!”

  “让我休息一下吧,小伙子们!明天早上提醒我,我会把后来发生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你们的。”

  起事队伍站了起来,向四方散去:有的去休息,有的去站岗,有的到挤奶场去找食物,有的在篝火旁打瞌睡。死一般的沉寂又笼罩了一切。

  那是一个清晨。人们很难想象,科古琴山的清晨是多么瑰丽,多么富有活力,特别是在春天。没有到过密罗特和鲁纳尔村之间的科古琴山的人,是不可能知道伊犁有多么美丽,这个人间天堂有多么雄伟的。爬上最高峰,环顾一下四周吧。在你面前的山脚下座落着伊犁城,城里点缀着各种花卉,周围是富饶的葡萄园。伊犁河和绿色的河岸尽收眼底,它象一条蛇似的婉蜒前进,爬进一个黑乎乎的山洞,在山里不见了,接着又流入远方,那蓝色的平静的河水冲刷着美丽的河岸,岸上是一片片葡萄树,苹果树、李子树、梨树和核桃树;山洞里流着淙淙的泉水,汇向大河。那边,雨水积成的高山湖泊,在有无数飞禽走兽的翠绿色草地当中象镜子一样闪闪发光。山脚下种着大片的玫瑰,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芳香;头上戴着玫瑰花环的年青姑娘们,正在采摘玫瑰花,准备把它们制成玫瑰油,运往国外,夜莺在他们周围歌唱。一个农村姑娘手拿锄头到葡萄园去锄地。唱着民歌鼓舞精神,一个漂亮的农村小伙子套好了两头大灰牛到田里去犁地,一个牧童赶着羊群去吃草;她身后跟着一只灰色的牧羊狗,它象新郎望着新娘一样望着它的主人。小羊羔互相追逐嬉戏,小山羊用那刚长出来的角互相抵着玩儿,象小妖魔似地在山岩上爬来爬去;青蛙演奏着那通常的音乐会。向左面看看:一道道高山伸延着,雪峰直入云霄。那里,什么生灵都看不到,只有一头灰色的山鹰在山岩上空翱翔,它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好落下来安心地吃自己的猎获物——可能是一只兔子,一只田鼠,或者是一头小羊羔。往下可以看到低矮浓密的灌木丛;再往下是多年的古橡树,在这些古树周围长着各色各样的茂盛的花草。右边,在四周则是洼地、秃岩、湍急的山溪和清澈的小河,以及由红土、蓝土、白土构成的五颜六色的陡岸。再过去就是一个幽暗的王国——一片黑黝黝的高高树林,立在悬崖峭壁上;一条又窄又陡的羊肠小路穿过树林,它的一边是深渊,另一边是又高又平的岩石;可是突然一座新的高山挡住了小路,就走进一个阴湿可怕的大洞,除了黑暗和潮湿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在这些难于穿行的密林里活动着一队队的游骑兵。这里可以找到回族人、哈萨克人、畏吾儿人,信奉佛教的蒙古人。在那里就是住上几辈子,魔鬼也不会找到的!真的,所有被赶出来的人,所有自由的人,所有诚实的人,所有热爱民族的人,所有受苦难的人,都到那里去生活,过着人的生活,同俄国人作战,为自己的民族命运而忧伤,所有这些勇士都殷切期待着那召唤他们出征并给他们以自由、和平和幸福的号角。

  但是现在,他们离开了原来这条路,被仇恨遮住了双眼,不再看他们面前的一切。

  如果他们转过身来往后看,就能看到另一幅更美妙的图景。广阔的平原一望无际,那里散落着城市、村庄、树林、河流、金黄色的田野和青翠的草地;他们能够看那远处有一条明亮的、细长的、弯弯曲曲的带子,在阳光照耀下象钻石一样反射着光芒,这就是伊犁河。再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一切都消失在云雾之中……

  起事队伍聚集在火旁,火上用铁钎烤着一只公羊;一个漂亮的小伙子在来回翻动着它,不时用手指摸摸,然后又舔舔指头……乌斯特曼坐在小伙子们当中,抽着烟袋,他突然说道:“当我要杀死某个不能自卫的乾国人的时候,我常常听到内心有个声音对我说:残忍的乌斯特曼,你不是个人!莫非你不是伊斯兰教徒?你那伊斯兰教徒的心哪里去了?难道你的父母是这样教育你的吗?难道你的伊玛目是这样告诉你的吗?于是我就不想抬手了,我开始后悔了。但是我一想起那些可怕的万恶的日子,我就变得非常凶狠,没有人性,遇到谁就杀谁。”

  “难道乾国人怜悯我们吗?”起事队伍中有人答道,“难道他们不是把我们当狗一样地杀死吗?为什么我们要关照他们,爱护他们呢?难道他们怜悯我们的妇女和孩子们吗?”

  “告诉我:他们能怜悯我们吗?难道他们是象我们一样的伊斯兰教徒吗?难道他们知道伊斯兰教的伟大吗?乾国人是下贱的狗,必须让他们到地狱里去。”

  “那么既然乾国人是伊斯兰教徒的敌人,为什么真神谙拉还把我们交到敌人的手里呢?”小伙子们问道。

  “不是真神谙拉把我们交给乾国人,而是我们自己投降到他们手里的。我们受到了惩罚,因为我们当时不团结,因为我们没有热爱我们的民族和自由。”

  “我们还要长期受奴役吗?乌斯特曼大叔?”

  “不会的,小伙子们,这种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一个乾国人对我说过,在他们的历书里写道,乾国人还能再统治十来年;然后我们就会自由了,就会有我们自己的帝国了。”

  “那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乌斯特曼?难道乾国人能把我们的帝国还给我们吗?”

  “不会的,小伙子们,他们是不会同意还给我们的;我们必须用武力把它夺回来。他们说:我们是用血把它夺来的,我们也要用血把它交出去。因此我们要战斗,我的弟兄们,我们要战斗!”

  “我们有过,小伙子们!我们什么都有过,只是后来我们互相不团结才把它丢掉了。”

  “如果我们团结一致,如果我们同乾国人奋勇作战,我们会再有自己的帝国和自己的自由吗?”

  “如果我们是英雄好汉,我们就能争得自由!如果我们有大无畏的精神,如果我们不害怕乾国人,我们就会有好的官长和正直的法官。”

  “我们,乌斯特曼,我们会成为勇士的,告诉我们,乌斯特曼,哈多尔害死贾木尔受到了审判吗?”

  乌斯特曼接着说:“当时大家把新婚夫妇拾到墓地.掩埋在又黑又潮的土里。妈妈,那可怜的老妇人,抱住贾木尔的头喊叫……妈妈当时看起来样子真可怕啊:这可怜的女人跑来跑去,大声哭号;头巾从头上掉下来,满头白发披散在背上。只经过一天,小伙子们,她的头发就全变白了!……大家把死者放进墓,当伊玛目念‘愿真神谙拉饶恕他们’时,妈妈竟然扑进墓;我们把她拉了出来,她却笑了。这可怜的人,真神谙拉取走了她的理智,这个可怜的人竟然疯了。”

  “六天以后,特克斯的县官派来了几个捕快,他们把哈多尔抓了起来,带到城里。他们把父亲、波特尔和几个年纪较大的老乡也带走了,这些人在城里呆了三四天就回来了。县官根本不愿跟他们谈话。只有波特尔留在城里。讯问了他一两天,最后把他关进了监牢,为什么,却没有对他说。一个月后,他们把他从牢里带出去见县官,县官问他:

  “‘你说说,到底是谁杀死王安仁的?”

  “他只字也不问是谁杀死贾木尔的!”

  “‘是哈多尔。’波特尔答道。”

  “‘有证人吗?’”

  “‘有’”

  “‘谁是证人?’”

  “‘我们村的伊玛目,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别人。”

  “‘你们没有乾国证人吗?’”

  “‘没有’”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证明不了什么的,这里有证人说是你杀害了王安仁的。’”

  “‘让这个证人出来当面作证吧’”

  “这时走出来一个衣衫褴楼、骨瘦如柴的乾国痞子,县官问他:‘你说,张承治,是谁杀害了王安仁?你看见波特尔杀害了他吗?”

  “‘我确实看见了!’那个乾国痞子回答道。”

  “‘你看见没有,你这个骗子,是谁杀了王安仁?你还想骗我。快说实话,要不就把你绞死!’”

  “‘随你把我烧死,随你把我象狗一样绞死,随你怎样折磨我,但我要对每一个人说实实在在的话。我跟你说的也是我们村所有老乡要对你说的,他们都看见了也听到了王安仁亲自向大家坦白交待的话,他是被哈多尔杀害的。大家都知道谁是谁非,大家都会告诉你真相的。’”

  “‘低下头去,回回狗杂种!你竟敢这样放肆!’县官气呼呼地喊道,接着就把衙役叫来。要他们打波特尔五十板子。”

  “他们打完可怜的波特尔又把他投入牢中。第二天,县官又叫人把波特尔带到他面前,戏谑地说:“‘喂,你这个家伙,你身体怎么样?夜里过得好吗?怎么样?我不是告诉你要放聪明点儿,说老实话吗?现在你说吧,如果你不想再让他们打你的话。你告诉我打板子的滋味好受吗?啊?板子可不象馅饼!现在你说吧——是怎么一回事?’”

  “波特尔默不作声。”

  “‘你是不是还要尝一次板子的滋味呢?啊?’”

  “于是县官下令再打波特尔。”

  “我们听到了这一切以后,就到城里找巴沙老爷去作证;但是巴沙对我们只说了几句话:‘你们没有乾国证人,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并没有错,法律就是这样的!五十个回族人作证也比不上一个乾国人。’”

  “事情就这样完结了。

  “三个月后,县官判决波特尔因拒不认罪而在大桥处绞刑。我当时在场。我两眼冒金花,热血全涌到头上,我喊道:‘去吧,波特尔,去吧!你也成为恶狗们的牺牲品了!可是我在真神谙拉面前对你发誓,我要向杀死你的刽子手们报仇!’”

  “说完我就跑了,乾国士兵追了上来,但是我已经跑远了。”

  “你们看到没有,小伙子们,我的头发都白了,我已经成了老人,但是我并不是年纪老,而是心老,你们叫我老大爷、大叔,可你们不知道我还不到四十岁呢。这些伤心事把我弄得多么苍老啊!随它去吧,我还会苍老下去的,可是当时机来到,当有需要时,小伙子们,你们的乌斯特曼大叔还会再变年青的——你们会认不出他来的。‘这就是我们的乌斯特曼老大爷吗?’你们会这样说,‘他比年青人还能杀敌呢!但愿我们也有他这两手儿!’”

  “一年以后,他们把哈多尔放了。小伙子们,你们还记得我在那拉提山上杀死的那个乾国痞子吗?你们一定还记得,你们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对他大发雷霆,亲手把他肢解,然后杀死,还用脚象踢一只狗那样踢他,把他的肉喂了秃鹰……当时你们感到奇怪,因为在那以前你们从来没有见我亲手杀死过人,这个乾国痞子就是哈多尔,除了哈多尔还有三个人等着我;而那——就由真神谙拉去安排吧……你们知道那三个人是谁吗?”

  “你领导我们吧,乌斯特曼,领导我们吧!为了你就是地狱我们也决心去的!”起事的游骑兵们大声喊道。

  “我们要把伊犁城打下来!打下来!把可恶的乾国人全都杀光!杀光!”

  “杀光乾国人!”

  “伟大的真神谙拉啊!伟大的先知先圣啊!指引我们前进吧!”

  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两个蒙古人打扮的俄国人正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个人拉低了头上的毡帽,将他听到的回人喊叫翻译成俄语,告诉另一个俄国人。

  “他们想打下伊犁?呵呵,真是豪迈的目标,我想,他们刚刚冲到城墙边,就会给乾军的大炮轰得粉碎的。”

  “没错,他们是优秀的轻骑兵,但没有重型武器,单凭他们,是打不下伊犁城的。不过,仁慈的沙皇陛下已经指示突厥斯坦总督阁下,给予这些人以必要的帮助,我想这些帮助当中,是包括有一定数量的大炮的。”

  “这些帮助,恐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而且就是给了他们,他们也不会使用。”

  “呵呵,你太小看帝国情报部门的作用了,我们为此很早就做了准备,记得那些逃到帝国境内的‘东干人’吗?我们在他们当中挑选出了一些人进行培训,使他们能够熟练的使用大炮,现在他们已经携带着装在箱车上的大炮加入了这些回族军队当中,攻城的重任将落在他们的肩上。”

  “这真令人吃惊。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帝国政府不借此机会,象许多年前一样,以保护的名义,直接占领伊犁呢?”

  “事实证明,那样做的结果,是不但得不到伊犁,还会引起乾国政府的敌对行动和其它国家的反对和警惕,所以这一次帝国政府决定改变策略,当这一地区完全脱离乾国的控制后,帝国政府再出手。当年阿古柏伯克做的其实就很好,英国差一点就承认了他的既成事实,可惜他的努力被内讧毁掉了,给了乾国人出兵的机会。”

  “这一次乾国人也会出兵的。”

  “那正是帝国政府所希望的,只要这场暴乱能够消耗足够多的乾队,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而等到中亚铁路完工,乾国也失去了对这里的控制,这里的一切,不光是伊犁,还有乌鲁木齐,整个南部地区,都将成为俄罗斯的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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