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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节 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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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节  铁灰è涂装的流线型战机,带着呼啸而至的引擎轰鸣在厚厚的辐云层中来回穿行,做出一个个技巧高超的翻滚动作。每隔十分钟左右,总有一架战机脱离编队,从高空俯冲直下,对准地面上被电子装置锁定的目标发导弹。就在层层叠叠建筑群中爆起一团红è耀目火光的同时,从东面逼近城市的骷髅装甲部队后方,也随之爆发出阵阵如雷般的闷响。

  爆炸,滚雷般掠过空气,以锁定目标点位核心,炸开一片红黑淆的烟雾火焰。瞬间坍塌的房屋,像被猛然ōu掉支撑干柱般倾覆,散裂变成无数互不相连的碎片。旋即,又被炸成无数呼啸的砖石沙砾。

  阿芙拉似乎不想破坏这座城市,骷髅部队没有发动旧时代战争中常见的全范围炮火覆盖,仅只是以高空瞄具和电子搜索的方法,找出隐藏在城市以及周边地区的所有防御设置,用准确、狠辣的炮火将其彻底摧毁。

  应嘉靠在一堵半塌的残墙背后,仰着头,高高隆起的iōng脯,以极具力的幅度剧烈起伏着。密密麻麻的碎石废渣散落在四周,其中杂有明显能够看清楚的人类断肢和各种武器零件。空气中弥漫着足以令人窒息的浓密尘土,夹杂其中的烟雾使视线变得一片昏暗,丝毫感受不到令人舒适的通畅和愉悦感。死一样的灰,压迫iōng口几乎喘不过气的闷,充斥在空气中扑面而来的灼烫与炽热,似乎都在说明————这里不是人类应该存在的世界。

  嘴很干,燥热的喉咙有种火烧火燎的刺痛摩擦。无力地伸出舌头,iǎn了iǎn开裂发痛的应嘉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体随之一软,顺着墙壁慢慢滑倒,瘫坐在地。

  城主官邸已经被炸成废墟,一个受命前来保护自己的五人iǎ队全部遇难。

  散漫无神的目光渐渐汇聚,透过如同阴沉地狱般黑暗的浓密灰烟,汇聚在一只横躺在自己脚边的手上。

  它很大,皮肤粗糙,指弯中间的折纹深深内陷,表面落满黑è的火颗粒与尘土。沿着手腕顺序向上,被碎砖挡住的手臂背面,隐隐能够看到半只狰狞锋利的青灰è龙爪纹身。

  只有一只手,没有身体。

  尽管脑子里一片应嘉的思维空间里仍然保留着几分钟前残剩的画面。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两边腮帮上长满浓密黑须的中年城卫军。与另外四名士兵一起,他们带着自己正准备离开官邸。当耳膜被划破空气尖啸声刺得生疼,能够分辨出那是几枚急速接近炮弹的时候,他像旧时代书籍记载当中力大无穷的野蛮人那样将自己横抱,从二楼阳台敞开的重重扔出。

  整个身体都被炸飞,挂在废墟钢筋上肠子表面,堆积着淡黄è的脂肪和网状细血管。附近的砖瓦碎屑中,散布着绵软腥红的烂它们应该属于那名中年城卫军,或者是五人iǎ队当中某个自己不知道名字的成员。猛烈炮火摧毁了他们遗留在人世的所有生存基础与相关信息,即便在应嘉脑海当中,也只保留着正在逐渐淡化,无法记清楚本来面目,粗犷、陌生、充满力量感的模糊男脸庞。

  没有眼泪,应嘉甚至感觉不到想要痛哭ōu泣的冲动。

  从滚滚升腾的烟雾中吸取到维持生命的氧气了酸胀疼痛的腰伸出细长纤白,同时也布满黑灰污垢的手,从墙壁与落石夹缝之间,抓起一支原本属于城卫军的突击步枪,用力拉开枪膛,飞快检视着这件能够释放死亡以及愤怒的金属器械,曲起膝盖,颤抖着,从废墟间慢慢站起。

  应嘉一直觉得很幸福。

  她知道世界上存在饥饿与干渴,却从未尝试过与之接触。

  她明白荒野间弥漫着炎夏酷暑与冬日严寒,却一直呆在冬暖夏凉的城主官邸。

  她耳闻目睹过大暴当中,被民杀害,以及判罪后高高悬挂在木杆顶端随风摇摆的尸体,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伸手可及近在咫尺的死亡。

  这一刻,她终于能够理解大脑深处那些被灌输的记忆。

  人类历史,不仅仅只拥有文明与和平。还包括血腥残酷的杀戮,你死我活的争斗。甜言蜜语低侬与声嘶力竭的咆哮相互合,大自然生机盎然苍翠绿è与uā瓣鲜的背后,永远只有深深埋入泥土,被遗忘,也可能被随时起出的辐灰暗。

  突击步枪很重,应嘉却握得很紧。

  价值昂贵的丝袜被割裂开条条裂纹出与尼龙材质外观略微有所区别的滑腻皮肤。白è衬衫衣领上的纽扣早已散落,“y”字形状衣缝间,高高鼓出被iōng罩托起的/rǔ/房。她丝毫不想遮掩,也没有羞愧惭人的必要————面对随时可能从头顶上落下的死亡,人类早已放弃最基本的生物本能。衣冠严整的死去,凌不堪甚至赤/身/luǒ/体/的活着,显然是后者更加重要。

  她现在只想杀人,想要扣动扳机,看到子弹呼啸着钻进对手身体血uā喷溅的恐怖场景。不是刻意为谁报仇,也没有肆意虐杀的暴力,只是想要以最凶暴残热的方式,释放出淤积在内心深处的狂怒。

  她很漂亮,是不折不扣的美nv。娇美、弱iǎ、令人忍不住想要搂在怀中呵护。但,谁也无法否认她是人类的事实。

是人,就会笑,会哭,拥有七情六  斜抬枪口,深深地吸了口气,弯下腰,在烟幕与灰尘的掩护下,朝枪声最激烈城市东面慢慢移动。

  厚凝的铅è天空,与地面四散弥漫的硝烟杂淆,吞噬着每一丝可能透入其中的光线。

  市民基本上已被疏散,烟雾与灰暗中矗立着高矮不一的建筑物,看不清楚实际与背景之间分割细密的边线,只有一道道在升腾热焰燎烤下扭曲、摇晃,模糊难辨的暗影。

  看不见太阳朦之中无法分辨方向。应嘉只能凭借大脑中的记忆,沿着密布坍塌瓦砾,被炸得面目全非的破碎街道,摸索着,朝东面方向接战地区靠近。

  空气中不断传来强弱不定的爆炸与枪声,其间杂有短暂凄厉的尖叫与悲号。

  脚步缓缓迈近十字路口的时候,应嘉心中忽然掠过一缕警觉。她本能地猛然伏低身子,隐蔽在一块横贯街面的巨大石柱背后,抬高枪口,指向被烟雾层层笼罩的阴暗尽头。

  暗雾之中,静静伫立着一个干瘦的身影。浓烈的硝烟将所有一切严实遮挡,看不清楚面容脸颊,只有那模糊的身影边线随着流动的雾尘在缓缓摇晃。

  应嘉把突击步枪卡进石柱表面的凹槽,抿紧嘴长长的黑è睫飞快眨动,握紧枪托,将远处正在接近的黑影,慢慢纳入瞄准镜孔中央。

  “你不应该在这儿,那里也很危险,它们都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回去,和那些人一起,朝北方走,走啊————”

  声音沙哑、干涩,仿佛沙漠中长时间缺水的濒死者。

  应嘉皱了皱眉,挪动膝盖从地上站起。冷厉如刀的目光死死盯着从烟雾深处接近的黑影,平端的枪口却略微下垂,扣紧扳机的手指也微微有些松动。

  她记得这个声音————爱与恨,是人类大脑深处永远存在的两种最基本情绪。与之相连的面孔、音调、说话方式也如同深刻在思维核心的烙印,根本不可能抹掉。

  “这与你无关————”

  应嘉想骂,想斥责,想要如同暴怒母狮一样疯狂咆哮。最终。。。。。。却只能勉强张开口,发出几个平淡寡味的音节。

  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距离缩短,从雾尘深处走出的黑影越来越清晰。渐渐的出威尔希尔那张苍白枯瘦,仿佛没有任何质部分填充其中,状如皮骷髅般的脸。

  应嘉的双眉紧拧在一起,充斥着愤怒火焰的双眼中,出现了一丝淡淡的mí茫。

  她根本不喜欢这个像鬼一样的男人。

  那种如同幽灵般缠绕在身边,随时躲在暗处窥视的所谓“爱情”,让她感觉脖颈上仿佛缠绕着一条无形毒蛇。喘不过气,随时可能窒息,恐惧而冷颤。

  应嘉能够感受到从这个男人身上释放出来的强烈爱慕————威尔希尔并没有撒谎,他的确深爱自己。就像旧时代iǎ说里常见的情节,爱上nv人的男人,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情。最终的结局,只能是nv主角在一次次误会被辨解澄清之后,恍然大悟,悔恨jiā加,带着幸福的眼泪与充满愧疚的心,面红耳赤,娇羞无限一头扎进对方宽广厚实的iōng怀,激情相拥,忘情相ěn。

  那终究只是个故事。

  现实当中可能存在着类似的影像版本,但应嘉很清楚————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威尔希尔所做的一切丝毫没有让她产生感动心理。恰恰相反,她本能地对这个男人觉得厌恶和畏惧。

  “让开————”

  沉默片刻,应嘉从口中吐出两个狠厉冰冷的字。

  威尔希尔大步走上前,目光热切地迎上应嘉那双漂亮的黑è眼瞳。那片深沉透明,纯净却看不到底的晶莹,喷发着火焰,又如同千年坚冰般令人感到无法忍受的寒意。

  “把枪给我。那里很危险。”

  说着,威尔希尔分开双uǐ,尽量伸展身体,牢牢挡在应嘉面前。干枯若骨的双手从左、右两边探伸过来,抓住正指向自己的突击步枪前端。

  “松开你的爪子————”

  应嘉眼中瞳孔骤然收缩,看似柔弱的双臂猛然爆发出强烈至极的力量。她蛮横地横过步枪,侧身退后半步,仿佛像要摆脱某种粘黏在枪身表面的污垢脏物般,抡紧枪体在空中来回甩。

  她很愤怒威尔希尔的动作,也惊讶对方竟敢会做出这种敢于突然接近自己,过于亲昵的举动。

  如果换在以前,应嘉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打爆他的脑袋————除了林翔,从未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大胆狂放。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开枪。

  对于这个男人。。。。。。自己的态度有所缓和,已经不象最开始时的坚决而冰冷。实在是很奇怪的变化,应嘉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她只能下意识地握住枪,却没有出子弹的冲动。

  但无论造成这种奇怪心理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不爱他。

  突然,应嘉的心头掠过强烈的危险感。与此同时,空气中也传来一阵急促刺耳的音爆。来不及多加思考,她下意识地想要侧身跃过横在地面的石柱。双uǐ正准备发力,却看见站在地面的威尔希尔面è骤变,忽然伏低身体朝前猛扑,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腰,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以不可抗拒的巨力突跃狂冲,将惊怒万分的应嘉牢牢按在身下,无力地挣扎、扭动着。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彻底粉碎了狂暴轰鸣外任何多余的声音。大片碎石泥土从地面散溅开来,在威力巨大的炮弹蹂躏下,街道侧面的房屋摇晃着,慢慢倾斜,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轰然坍塌,扬起一阵密蔽光线的灰暗尘雾。

  落石,像雨点一样密密麻麻从空中坠下。

  用力推开扑倒在自己身上的威尔希尔,应嘉一个翻滚从地面半跪站起。枪口死死指向刚刚与自己有过亲密接触的男人,秀美的脸庞上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咬紧牙关。

  一块多棱状的凝土碎料紧紧压住威尔希尔左uǐ,巨大的重量撕裂了肌接触面底部甚至能够看见散碎成粉末的白è骨渣。剧烈的疼痛使他面è一片苍白,淡薄的嘴却朝上弯曲着出无比诡异,却带有满足与欣慰成份的微笑。

  “我没说错吧。。。。。。那边。。。。。。很危险。快。。。。。。朝北面走,还,还来得及。。。。。。”

  应嘉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很平淡,也有着拒人千里的冷淡。看不出愤怒,却带有一点点非常奇怪,轻微,但实际存在的感动与愧疚。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真的。”

  她尽可能缓和自己冰冷的说话语气:“我不爱你,永远不会。”

  威尔希尔双手撑住地面,将身体朝前挣了挣,惨然笑道:“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

  应嘉低头沉默,没有回答。

  “我可以为你去死,为你挡住迎面来的子弹————”

  大口咽下从嘴边外溢的血沫,威尔希尔脸上的笑意看上去有些讥讽,他含糊不清地说:“我已经在这样做,也随时能够证明自己没有撒谎。。。。。。而他呢?在你。。。。。。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儿?”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而且。。。。。。”

  “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比你更加重要————”

  威尔希尔霍地仰起头,十指深深抠进泥土,高亢的咆哮声几乎刺穿了应嘉的耳膜:“他应该陪在你身边,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面对死亡。。。。。。离开他!放弃他!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我才是最爱你的人,我。。。。。。要你————”

  应嘉猛然转过头,用冰冷的双瞳死死盯着这张近在咫尺,充满激动与愤怒、期待的脸。掉转枪身,把枪口对准威尔希尔的眉心,一字一句地冷喝:“不准你侮辱我的男人————”

  “我能为你去死。他行吗?”

  威尔希尔伸直脖子,抬高满是鲜血的脸,像打了过量“杰特”一样狂吼。

  “死不死,那是你的自由。我从未要求你这样做过————”

  应嘉弯下腰,凑近,清晰且冰冷地说:“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会爱你。”

  威尔希尔眼中掠过一丝惊惶,随即演化成绝望、无助。。。。。。片刻,他双一阵颤,带着内心深处最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期盼,语无伦次地痛苦企求:“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给我机会,我需要一个机会————”

  应嘉站起身,抖落手臂与肩膀上的尘灰,瞥了一眼躺在地面上的威尔希尔,没有说话,直接从其身旁跨过。

  这样的对话继续下去,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不要去东面,求求你,那里非常危险,你会死的————”

  威尔希尔拼起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地狂呼。

  已经走出十数米远的应嘉停下脚步,带着复杂而冰冷的表情,慢慢看了看他。伸手取下挂在自己脖颈上的项链,拧开吊坠上的精致瓶塞,将那点储存于其中的鲜红液体凑近边,摇头微笑。

  “你说错了。我不会死。爱情,不需要某种惊天动地的举动作为证明。这是一种心灵上的碰撞,与物质无关。你。。。。。。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一点。”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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