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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七节 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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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陡峭耸立的山峰,在地平线边缘形成一条起伏不一的线。

  虽然已经是夏季,山脉上却很少看到茂密植物形成的绿色。大块的坚硬岩石,覆盖住山体表面几乎每一处有土壤存在的部分。时间还未进入雨季,地表缝隙中仍然残留有枯黄干朽的死亡植株,但这并不意味着生命终结或者永远延续下去的荒凉。只要天空中重新落下足够浸润大地的雨水,潜埋在岩石缝隙中的植物种子,又会迅速生长出新的根茎。短短几个月的雨季,足够让它们完成对下一代的进化和培育,在寒冷的冬天来临前,脱落的新种又会像自己前代一样进入休眠,直到来年感受到温暖和湿润的时候,再次重复着生长与死亡的全过程。

  林翔推开挂载着防弹装甲的越野车门,橡胶军靴与粗糙地面接触的一刹那,足底皮肤立刻感受到尖锐小石子隔着厚厚防护层反戳过来的几分冷硬。

  车尾,是一条弯曲蜿蜒的旧公路。平铺在路面表层的沥青已经干裂,分叉开一条条仿佛植物须根般密集缝隙。路边半枯的草丛中,不时能够看到灰白色的破碎骨片,也许是人类,或者是荒野上死亡动物遗留下来的残骸。仅从外观判断,根本无法知晓它们究竟属于地球生物的哪一个种族————流浪在荒野上饥饿的人类与野兽,都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点可能当作食物的东西。即便是肌肉被完全舔尽撕光的骨头,只要嚼碎、砸裂、破成小块,同样能够吮吸到其中富含营养的髓油与骨胶。

  这片区域隶属于索斯比亚的统治范围,可是在勘探地图上,却根本找不到通往这里的任何道路。就连脚下这条勉强还算保持完好,朝着西面爱玛城延方向伸过去的旧公路,在图面上对应坐标和位置上,也同样是被一片代表重度辐射区与变异森林的黑色三角所覆盖。正常情况下,除了暴民,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穿越这种充满死亡射线的可怕区域。

  林翔抬起头,望着淡淡阳光笼罩的道路尽头,微不可察的张开嘴,似乎想要说话,最终却没能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晓,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女人。

  加尔加索尼城堡的地下空间,庞大得令人感到恐惧。除了堆放死尸和圈养野兽的地牢,弯曲扭绕如同迷宫般复杂的水管和房间,足以使任何一个刚刚进入其中的外来者被活活困死。然而,地下室里埋藏的财富,却丰厚得完全能够抵消林翔内心强烈狂热的占有欲望。

  六吨黄金,三十余吨经过提纯的白银,两套从废墟医院里收集到的治疗设备,十一部小型燃油发电机最令人惊讶的是————在城堡地下,面积最庞大的中央储藏室里,竟然还有两公斤用铅桶封闭包装的铱,以及一台尚未投入使用,保养情况良好,随时能够拆卸组装的核能电力反应堆。

  攻陷索斯比亚使林翔得到了大量人口。除了各大城市与定居点中的市民,还有分布在各个矿山、主要粮食基地和林木资源区,数量高达三十二万的奴隶。这些人的身份非常复杂————战俘、破产的市民、自愿成为奴隶,只求能够得到最基本温饱供给的流民、以及被判犯有杀人、强/奸、盗窃等各种不同罪名的雇佣兵、还有来自荒野,从捕奴者手中以低廉价钱购买到的暴民,共同构成了这个数量庞大的劳动组合体。与血石城的情况一样,他们只能得到仅够维持生存的水和食物,索斯比亚通过控制食物供应数量的方式,从一个个地下奴隶黑帮手中得到自己需要的物资。对于这些人的现状,林翔则交托给王彪和葛利菲兹全权处理。

  即便是奴隶,同样也能榨取出足够丰厚的利润和价值。

  林翔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晓对于卢顿家族的愤怒与仇恨。无论在旧时代还是废土世界,恩怨情仇都是人类社会当中永远存在的话题。他不想多管,更不愿意插手其间,既然没有抓住伯格森,卢顿家族对他唯一的吸引力,只剩下那些隐藏在地下,只有直系家族成员才知道具体位置和数量的财富。

  除了从加尔加索尼城堡地下弄到的贵重金属和各类机械,最有价值的,就是林翔手上这张用防水薄膜覆盖,精密程度可堪与旧时代军用地图媲美,用详细符号与线条标注出统治区内每一个角落和可利用地点的勘测图。

  这可不是流通在各个城市之间,随便就能买到的粗糙地图,而是专属于索斯比亚,没有经过任何伪装与故意修改的勘探原图。就好像现在,越野车座位上还摆放着另外一份图纸,其中至少有超过五十处关键性位置和区域,都被代表极度危险的红色重辐射三角形标志覆盖。

  眼前的山脉和道路,林翔并不觉得陌生————几年前他曾经来过这儿,同行人员有已经离开隐月,朝南远行的洛克,还有那名身材高大的雇佣兵队长昆尼尔。那个时候,由于必须隐藏自身实力,勘测范围仅仅局限于非常狭窄的界限。

  两辆进入戒备状态的装甲车,借助凹凸起伏的地形,分从左、右两边把通往山脉尽头的道路死死封锁。二十余名身穿浅灰色战斗服的士兵分散在岩石与沟壑间,他们每一个人都装备着口径粗大的巴雷特狙击步枪,警戒范围也沿着道路一直扩展到山脉边缘无法进入的部分。对于士兵而言,这些有着令人畏惧外观的远程精瞄武器其实可有可无————他们都是接受过林翔纯血改造,编入直属卫队的隐月镇原住民。其中,实力最差的,也是拥有四星级别以上的寄生士。

  克劳德说的没错————当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以后,无论神经反应速度还是身体肌肉的强横,都会远远超过机械或者枪弹带来的伤害。巴雷特狙击步枪对他们来说,其实已经相当于可有可无的摆设,甚至是玩具。但对于普通人却是足以致命的可怕武器。

  这只是一层守备森严的内层警戒圈。沿着旧公路朝西面方向五公里的范围内,整座山脉已经被两千名全副武装的隐月军人团团围住,加上集结在几个主要方向上,士兵数量分别超过三至四百名的支援战斗群,即便是索斯比亚残存的武装部队,也不可能在如此严密的戒备状态下接近山脉。

  干枯树枝和茂密灌木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从道路两边高低不平的土丘表面从生出来,把宽度超过五米的旧柏油公路隐蔽、遮挡,足足覆盖了近一半的面积。

  林翔慢慢走到与公路连接的隧道口,凹刻在山岩上,表面红色涂料已经斑剥变淡的红色五角星记号,仍然像几年前来时一样默默存在着。潮湿霉腐的气息从隧道深处传来,只是其中少却了许多令人畏惧的血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弥漫在荒凉山野中,被灰暗辐射云死死压住,令人沉闷的苍凉与陈旧。

  五名拥有寄生士实力的卫兵,环绕在林翔身侧形成一个小小的警戒圈。位置靠近中间的两个人,各自提着一个用小型蓄电池作为能量供应的强光照射器。明亮炽白的圆形晕圈,在幽深隧道中立刻照出一片撕破黑暗的光明。地面微凸直立的小石子和各种障碍,在光线照射下形成一条条倾斜昂长的黑色倒影,随着隧道入口处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两颗仿佛太阳般刺眼的圆形白色光源也逐渐扩大,密布在隧道路面上大大小小无数的影子,也如同被一只只看不见的无形魔手,狠狠揪住身子,硬生生地从远处被拖来回来,畏缩在坚硬的遮挡物正下方,只留有一点点微弱的,随着灯光照射不断变幻存在方向的黑色。

  林翔拿起挂在胸前的氧气面罩,用力拉开交叉的黑色橡胶绑带,熟练地扣好脑后位置的方形齿槽,扶了扶将整个头部罩住的护目镜,从猪鼻形状的过滤器中,立刻散发出一股令人很不舒服,却必须吸入才能保持不因为缺少含氧量而窒息的气体。

  隧道深处的排气转换装置早已断绝能量供应,无法流动的空气仍旧保持着与上次来时相同的粘腐和馊霉。它们含有令人窒息的毒性成份,不携带小型氧气供应装备,根本无法深入基地内部。

  地面,散落着一堆堆黑拗拗的凸起。摇晃的灯光从表面照过,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根根与主体脊椎连接的残破肋排,以及分布在四周形状各异,大小不等的骨头与坚硬风干的尸体残片。成百上千只外形类似蚂蚁的食腐类昆虫聚集在旁边,像活动的小型沙丘一样,簇拥着散发出恶心腐臭的骨片尸块。它们显然已经习惯黑暗的生活环境,强烈的灯光使这些小爬虫立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险。它们迅速钻进墙壁角落的裂缝,或者藏入骨头下面足够遮挡身形的空间,轻轻摇晃着细长柔韧的触角,用警惕的目光小心翼翼观察着这些体积和力量都远远超出自己的强大人类。

  林翔蹲下身,默默注视着横躺在地面上,被椭圆形光晕牢牢罩在其中,勉强还算保持完整的一具骸骨。这东西的整体外形与人类相似,骨盆以下的双腿股骨却异常粗壮,尤其是散落在附近,被昆虫拖拉得横七竖八到处都是的小块趾骨,无论数量还是长度,都超出正常人类足足一倍。

  “是那些蛙形变种人。”

  几年前与洛克和昆尼尔进入这个隧道的时候,盘据其中数量多达上千的变异生物全部都被杀光。现在隧道内部的尸骨遗骸,正是从那个时候保存至今的残留物。

  加尔加索尼城堡缴获的地图上,清楚标注着这个久被时间尘埋的基地坐标。葛利菲兹被卢顿家族抓住之后,为了得到足够的活命时间,曾经陆续交代了一些看似重要,实际上却没有太多使用价值的所谓“机密”。这座在地图上被连续标注三个醒目红色“?”的旧时代基地,正是其中之一。

  深深地吸了一口带有浓烈橡胶味道的气体,林翔把拎在手中的小型氧气罐背上右肩,紧了紧用皮带固定在胸前的微型强光射灯,抬起脚,朝着被无尽黑暗笼罩的隧道深处大步走去。

  白色的光柱,仿佛旧时代传说中能够破开大海的摩西神杖,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硬生生撕出一条足够通行的道路。无数受惊的小虫子从水泥通道上迅速爬过,纷纷躲进墙壁和道路边缘的缝隙,带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实际上却没有多少威胁的“沙沙”声。

  从上次勘探至今,已经过去了以“年”为计数单位的漫长时间。然而,这处荒废旧基地里的居民却丝毫没有增加。死亡蛙形变异人的尸体完全腐烂发硬,能够食用的部分早已被大型动物争抢一空,喜欢绻居在骨头与腐烂阴暗环境中的多节虫与尸蚝,是盘据在这里数量最多的东西。

  隧道尽头,厚重的多边形金属门仍然像上次来时一样死死封闭,尘灰与锈渍布满了门壁上所有角落。由于历经的时间实在太过久远,钢门两侧用水泥涂刷的弧形墙壁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道肉眼能够看清楚的细密裂纹。龟裂的范围很小,直径也局限于五米左右的范围。旧时代人类为了追求效益和利润,工程质量大多敷衍了事,不过,单就这种军事用途的基地建设而言,施工质量明显要高于普通民用建筑。

  伸出戴着厚厚帆布手套的右手,指尖与钢门接触的一刹那,隔着十余毫米防护层的皮肤表面,传来一阵坚硬冰冷的金属质感。用力抹去覆盖在钢铁门壁上的灰尘与锈渍,顿时裸露出一片被酸性液体腐蚀出轻微凹痕与沟槽的斑驳。

  林翔默默注视着门壁右侧一块十厘米见方,略微浅拱的多棱状凸起。那里镶嵌着一枚边缘已经模糊锈蚀,却勉强能够判断出大概轮廓的红色五角星。与隧道入口处隐藏的标记一样,在红星中央最显眼的部分,上下排列着用明黄涂料与黑色线条勾勒出的“八一”字样。

  抽出别在裤腿装备带上的多功能刀具,把细小的平口槽头插进隔板边缘,用力向下按压,“嘭”的一声轻响,带有红色五角星标记的方形盖板,立刻朝上弹起一条向外倾斜的缝。

  掀开已经失去隐蔽效果的金属板,林翔的目光紧紧盯着刚刚/裸/露/出来,带有十位阿拉伯数字和所有英文字母的输入键盘,脱下厚重的手套,抬起略带颤抖的指尖,在犹豫、焦急、兴奋和彷徨等无数种心理作用的驱使下,终于缓慢,但是却不失坚定地重重按下与大脑记忆中密码相符合的第一个数字。

  时间,能够抹去人类记忆中很多必须遗忘的伤痛,却会把那些值得永远珍视,也永远不可能消失的东西保存下来。父母、爱人、朋友每一张从记忆深处不断浮现的面孔,都在模糊与清晰之间不断徘徊着。

  成都防卫战中,谢治平将军用生命给逃亡难民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他留给林翔的遗产,不仅仅只是一个老兵对于军人责任和顽强的理解,还有一整套旧时代高级官员才能使用的多位组合密码。早在战争中被毁灭的国家虽然有着亢员和人浮于事等等无数弊病,可是在重要机构的建造与密码配置方面,却仍然保持着足够的忠诚与依循而为。

  林翔不紧不慢按压着冰冷的金属键盘,扁梯形的微小方块在力量驱使下重复着沉降与弹起的单调过程。几分钟后,完整的五十六位密码已经全部输入完毕,然而,众人眼前厚重冰冷的金属门却仍然纹丝不动,只有几只被强烈炽光照得被迫躲藏在墙壁缝隙中的小虫子,一边左右来回晃动触角,一边在狭窄的阴影笼罩下交头接耳,仿佛是在讥笑面前这些体积远比自己庞大得多的人类根本没有什么智慧,竟然妄想着要打破陈旧基地里永远的黑暗与死寂。

  “果然不出所料,这里应该是一处“S”级别的军事基地。”

  林翔脸上丝毫看不出郁怒或者焦燥,从黑玉般清澈眸子里释放出来的目光,充满几近狂热的期盼和紧张。

  谢治平将军交给他的全机械启动密码共有两套。既然五十六位级别密码输入无效,那就意味着想要开启这扇金属闸门,就必须使用级别更高的九十八位密码。虽然繁琐,虽然昂长,但是其中的区别也显而易见————只有那些拥有高度机密和大量物资的作战基地,才会在进入内部空间的关键部位,设置难以破译的高级别编码。

  这座基地里埋藏的宝物,应该比自己想象中多得多。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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