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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四节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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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中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林翔。毕竟,他才是这里真正拥有最高权力的实际掌控者。

  林翔注视着布兰琪的眼睛,语调平和地说:“除了这些,还有什么问题?”

  “大约有一万人左右的流民驻扎在荒野边缘。这部分人距离我们的实际控制圈相对较远,他们在那里建立新的定居点,扎营开垦。阁下,我必须提醒您注意,这是一种无序的行为。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正确利用地下水资源,这些人在荒野上到处打井取水,浪费程度极其严重。他们基本上没有什么卫生习惯,粪便直接排泄进入水源区域。再这样下去,污染范围会进一步扩大,甚至波及城市饮水和灌溉系统。我们必须尽快改变这种状况,否则,危险迫在眉睫————”布兰琪几乎是咆哮着,以她特有的冰冷语调结束了报告。

  林翔保持着应有的礼仪,微微一笑:“布兰琪小姐,对此,你有什么建议?”

  “和平的谈判没有任何作用,那只会给予流民更多的信心和鼓励他们日益膨胀的欲望————”

  布兰琪合上文件夹,认真谨肃地坐直身子:“必须使用武力干涉。控制或者囚禁所有流民首脑。这些人是混乱的源头,即便他们接受检疫进入城市,也一样会成为潜在的不稳定因素。”

  林翔安静地坐着,没有继续问下去。黑玉一样的眼眸深处,释放出深邃平淡的目光。

  “这会是一场大屠杀。”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富有磁性,悠扬悦耳。

  “我们别无选择————”

  布兰琪伸手顺了顺耳边的乱发,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如果任由这些情况继续下去,整个城市都会陷入混乱,再也谈不上什么法律和秩序。我承认,这样做的确很残忍,但是我们必须如此。贪婪和欲望已经让那些人丧失了最基本的理智,他们永远也不会满足于现有的各种优待条件。流民是他们的私有财产,这种所谓的荒野群体,实际上就是远古时代被微缩的奴隶社会。他们除了利用奴隶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好处,什么也不会做。我想收回刚才所说的一句话控制和囚禁其实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最稳妥,最管用的办法就是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不,不能这么做。”

  坐在对面的考伯特连连摇头:“杀光所有流民群体的首领,的确能够让局势趋于稳定。但是以后怎么办?那些徘徊在荒野上观望的其它群体会怎么想?他们永远也不会加入隐月城,还会把这里发生的一切迅速传播开来。到了那个时候”

  “考伯特队长,你不是流民,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流民真正的思想————”

  布兰琪脸色因为明显的愤怒而有些苍白,但他仍保持着克制,刻意放缓了语速:“所有人都畏惧死亡,流民也不例外。荒野上到处都布满了死亡陷阱。辐射、变异生物、干渴、饥饿为了得到一点能够活命的水,他们会长途跋涉几百公里。从一个取水点赶到另外一个井眼。饿得实在吃无可吃的时候,营地里的老弱和孩子会被所有人分食。他们比任何人都渴求摆脱这种颠簸流离的生活,渴望得到安定和幸福,想要和正常的居民一样住在拥有高大围墙保护的城市里。可是流民首领们却不这么认为,尤其是那些群体数量达到上千、几千、甚至更加庞大的流民首领,他们变得极其贪婪、残忍。利用权力,他们用优厚的利益笼络起一批强壮的打手作为护卫,在整个营地实行粗暴野蛮的统治。他们随意滥杀无辜,肆意抢夺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财产。除了寻找并且建立新的适宜定居点,他们永远也不会加入任何城市。原因很简单————他们无法容忍属于自己的权力被分剥开来。依靠强权和高压,他们可以有效的控制群体内部每一个流民,并且把对方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由于武器高度集中和私人卫队的存在,流民们根本不可能进行反抗。一旦发现有人逃离,首领会立刻派人追赶将其杀死,尸体交给全营人分食,头颅则作为一种威胁手段当场砍下示众。我调查过,除了一些规模较小的群体表示愿意接受改编,在服从分配的前提下加入城市。其它所有呆在隐月城周边徘徊、观望的大型群体,都对我们抱有强烈的敌意。根据从不同渠道获得的情报分析,他们甚至在酝酿着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洗劫计划。”

  “洗劫?”

  考伯特显然没有把布兰琪的解释当回事,他侧过身子。讥讽地嘲笑道:“就凭那些流民?他们的武器充其量只是一些老式火枪,还有几把缺口生锈的砍刀。用这些东西,能够冲破我们在城市外围构筑,配备有重型机枪和密集火力的警戒塔吗?布兰琪小姐,恕我直言,你的神经实在绷得太紧了。”

  “你不明白大型流民群的权力结构,他们拥有庞大的人口数量。他们唯一需要的东西就是食物和水。所有人都知道隐月城在发放食物配给,那些首领会威胁他们、刺激他们、催促他们用拳头和身体和我们战斗。围在城外的流民多达数万,尽管他们不是进化人或者强化人,但是他们却拥有我们无比与之比较的数量。在这种时候,数量就代表力量,就是信心和疯狂的来源。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前下手,杀死那些利欲熏心的流民首领————”布兰琪浑身都在颤抖,声音也因为愤怒变得有些异样。

  “事情可能有些麻烦,但是绝对没有你所说的那么严重。”

  考伯特冷笑着放缓语气:“隐月城要发展,就需要更多加入城市的流民。我们有充足的食物储备,根本没有必要采取过于激烈的收纳手段。或许,和那些首领的交涉,我们应该采取更加温和的方法,可以再多给他们一点好处和收益。只要纳入城市管理秩序,他们会很快转变身份成为普通市民。相反,如果以血腥暴力的手段强行剥夺他们的领导权,不仅会在流民当中造成负面影响,还会使得那些准备依附我们的其它群体避而远之。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城市居民数量越来越少。布兰琪小姐,你在管理方面的表现的确非常出色。可是在这件事情的判断和处理方法上,我必须说一句————你似乎犯了个错误。”

  布兰琪的脸上掠过一丝苍白,眼睛中蕴含着强压下来的怒火。她死死咬紧嘴唇。纤细的手指相互绞绕扭曲着。由于太过用力,青色的血管从薄薄的皮肤下面迅速鼓凸膨胀开来,仿佛一条条粗大的蚯蚓,盘曲蜿蜒在白嫩的手背和胳膊上。

  “我从小在流民营地长大。我的父亲,以半公斤黑面包的价格,把我卖给营地首领。当天晚上,那个六十四岁的老头和他儿子一起强/奸/了我。那个时候我刚满八岁。”

  布兰琪的声音很平静,就象是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营地里经常有人饿死,荒野上根本找不到食物,只有经过那些大城市和有水的定居点的时候,才能用女人和孩子作为交换,得到一些简单的吃食。雨季,可以维持我们一季的正常耕作。由于土地必须轮翻和水源问题,耕种最多只能持续一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那个时候,我从来就没有吃饱过。按照营地首领的说道:珍贵的食物只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只有那些居住在城市里,穿身没有补丁衣服的大人物,才有吃饱的资格和权力。我们平时吃得最多的东西就是面糊粥,成为首领的女人以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干粮的滋味儿。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尽管那只是一块用大麦混合植物根茎烘烤成的粗饼,但是那种和清寡汤粥完全不同的味道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林翔静静地听着。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布兰琪身上,默默地听着她所讲述的故事。

  “我是营地首领的玩具。他甚至把我当作对手下忠诚的一种奖励,让我陪他们过夜,任由那些男人玩弄。外人根本无法想象首领拥有的特权。他们穿着干净整洁的棉质衣服,即便是在冬天,营地每天都有人饿死的时候,他们仍然每天都享受着各种丰盛的食物。裹着粗糖炸成的油饼、扑鼻喷香的米饭、蘸着野蜂蜜的小甜饼干只有首领和他们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享受这些。普通流民死了也就死了,荒野上到处都是孤独的流浪者,只要能够加入营地得到一碗面糊粥,让他们做什么都行。”

  说到这里,布兰琪的面色一片惨然,她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泪水:“首领拥有对全营人生杀统治的绝对权力。按照规矩,所有怀孕的女人,每天都必须分出一定数量的乳汁做成奶酪。这种特殊食品只有首领一个人有资格食用。为了得到更多的奶酪,他甚至下令用刚刚诞生的婴儿熬汤,喂给生产后的女人以获取更多的奶水哈哈哈哈!吃掉自己孩子的肉,挤出更多的奶给别的男人享用你们能够想象那种可怕的景象吗?由于挤得时候太过用力,乳汁里都带着血丝,做出来的奶酪也会变成粉红色。这种连上帝看了也会为之颤抖流泪的食品,那个对全营人拥有生杀大权的老咋种,仍然每天都吃得津津有味————”

  “你们为什么不逃跑?”

  考伯特皱着眉头,忍不住问。作为隐月镇的原住民之一,他实在很难相信布兰琪所说的这些事情。为了藏匿这片甜水之地的秘密,除了王彪和其他几个经过挑选的强壮镇民,用镇上出产的粮食与外界进行必需的物资交换,隐月镇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完全与世隔绝。考伯特也曾听说过一些有关流民和暴民的传闻,但他从未亲眼见过。

  “逃?”

  神情凄然的布兰琪苦笑着摇头:“营地实行的是一种类似金字塔结构的管理模式。首领和他身边的卫队成员,可以说是拥有最高权力的顶端。他们把所有流民分成小队,队长能够得到比普通人份量更多的食物和衣服。就是在这种以利益为驱使的动力支配下,营地里每一个人,都会被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监视着。稍有异动,立刻就会被护卫队发现。对于逃跑的男人,通常会抽签决定把他卖给奴隶贩子或者直接杀掉取肉。如果是女人,下场会更惨。她们会被全营男人全部轮上一遍,关在囚笼里成为永远的玩具。”

  “你们为什么不反抗?难道就这样白白等死?”考伯特实在觉得难以理解。

  “哈哈哈哈!反抗?怎么反抗?”

  布兰琪忽然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狂笑:“旧时代的书里,曾经提到过一种生性懦弱的动物————绵羊。据说,每当有狼窜入羊群肆意杀戮的时候,那些活着的羊都会站在旁边围观。流民就是一群绵羊,他们只会幻想着有人会来拯救自己,却永远也不会产生反抗的决心。当然,偶尔也可能会有几个勇敢的特例,但是他们的结局都很惨。不是被活剥人皮,就是被清洗干净用钢筋穿过身体,架在火上烤成熟肉。临死前凄厉的惨叫,让每一个听者为之战栗、畏缩。死亡威胁已经磨平了他们的愤怒,再加上所有武器都掌握在卫队和首领亲属手中,即便真的有人作为带头抗拒者挺身而出。其他流民也只会默默缩在旁边畏首观望流民就是这样的人。赢了,他们会争先恐后强烈要求每一项应得的利益。输了,他们会把你高高推到前面,是死是活全部由你一个人独自承担。反抗只是一句不着边际的空话。”

  考伯特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用干涩的声音问道:“我的问题可能有些无礼,但我还是很想知道布兰琪小姐,你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买通了一个雇佣兵————”

  布兰琪深深地吸了口气,用细长的手指飞快抹去脸上的泪痕,从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点燃,用力狠吸一口,喷吐出浓密烟雾的同时,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荒野上经常能够遇到夜晚求宿的佣兵,从他们手上经常能够换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我陪一个佣兵睡了一觉,从他那里弄到一点氢化钾。我把那种白色的粉末,放进首领喝的汤里。趁着那个老家伙毒发身亡,护卫队一片混乱的时候,我又在营地里点燃大火,连夜逃了出来。在荒野上,我整整走了两个多月,所有食物和水全部吃得精光。就在我奄奄一息,觉得离死不远的时候,非常走运的遇上了索斯比亚的武装巡逻队怎么样,考伯特队长,对于我的这个故事,你还满意吗?”

  面色铁青的考伯特没有说话。眼睛里闪烁的目光显示,他的大脑正在进行激烈思考。良久,他缓缓站起身,朝着坐在对面的布兰琪欠了欠身,以最真诚的口气说道:“布兰琪小姐,我为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向您表示歉意。请原谅我的无知和无礼,对不起————”

  考伯特的态度显然出乎布兰琪的意料之外。她紧抿着嘴唇,把夹在手里的香烟按进烟灰缸,重重捻熄,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站在对面,曾经令自己难看并且有所置疑的男人。仿佛想要掩饰思维一般,她顺了顺从额前垂下的头发。又将目光转向坐在上首的林翔,以恳切无比的口气说道:“阁下,我仍然坚持刚才的意见————最好的办法,就是杀光那些流民营地首领。他们是寄生在荒野上的毒瘤,必须用最严厉、直接的方法,将他们彻底清除————”

  目标已经议定,具体过程和实施方法的讨论,自然不会产生太大的分歧。半小时后,当会议结束,人员逐渐离开,宽敞的房间重新变得空旷的时候,长长的会议桌前,只剩下林翔和考伯特两个人。

  “我得承认,你实在很有演戏的天份。”林翔微笑着,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对方听清。

  考伯特苦笑着摇了摇头:“按照您的吩咐,我的确是在这场演出里,扮演了一个反对者的负面角色。可是到了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如果再恶语相向,对于那个可怜的女孩,也实在太过分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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