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桶上办公……”
“坐在马桶上吃饭……”
“然后坐在码头上指挥作战……”
这就是王怀庆,可以说,北洋体系的将军中,要论有性格,王怀庆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再说这个王怀庆,绝对的敞亮人,一开口,就直奔主题。能够出口就往大粪马桶搭边的主,真要玩一点虚的,他都不好意思开出口。在涿州前线的皖系军队中高级军官,聚齐在涿州城内,也不知道是碍于新的顶头上司的威仪呢?还是王怀庆屁股地下坐的东西太埋汰人,总之在王怀庆的接风宴席上,没见有人动筷子的,甚至面对满桌的鸡鸭鱼肉,都不闻不问的,似乎一个个都成了持斋茹素的出家人,见不得杀生。
坐在最里间的,都是各师的主管,旅长等将官,一身戎装也是英姿不凡。北洋时期的陆军,是按照德国陆军,依葫芦画瓢,而建立的。军队的服装,军官的装束也和一战时期的德军如出一辙。尤其是将军,哪怕是长的再对不住人,穿上了将官的制服,一个个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威风凛凛,仪表不凡。军刀更是完全按照德军的军刀,样式繁多,做工精美。
王怀庆咳嗽了一声,正在互相打眼色的将军们,其齐刷刷的看向中间的王怀庆。
抬手在空中往下压了压,王怀庆开门见山道:“这次,本帅军来前线,是带领大家投降的,也是奔前程的。”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傻了。
投降?
对于军人来说,绝对是军人生涯的结束,怎么还和奔前程有什么关系?
王怀庆一看,百十来个中高级军官都愣住了,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心里头一阵得意,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上将军,这投降?”
问话的这位,一脸的疑惑,还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王怀庆,莫非是这位王上将还没睡醒。或者是没芙蓉膏没过足瘾,说的呓语不成?
可却见,王怀庆哈哈大笑起来:“诸位,投降,你们或许都不如老夫来的熟练……”突然王怀庆身后的副官嗓子咳了几下,像是在练嗓子一样。连啃带咳的,王怀庆回头瞪眼道:“老子说的不对吗?你们出去打听打听,老子光绪十三年当了兵,一路风风雨雨的过来,九死一生,要不是眼明手快,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说完。挺了挺大肚子,右手得意的粘着自己的大胡子:“我可告诉你们,这投降可不简单。小兵投降,枪一扔,手一举的,也就那么一回事。又不是面对洋鬼子,大家都是窝里斗,算个啥呀……”
副官见王怀庆口无遮拦的乱说。也是无奈,但是怎么办?王怀庆是个火爆脾气,真要是惹怒了他,少不得一顿棍棒相加,到时候……反而更加的混乱,反正王怀庆说高兴了,是受不住嘴的。
在副官的眼中。甚至在部下的眼里,王怀庆正不是一个‘靠谱’的长官。
可难能可贵的是,王怀庆最后还把投降的事给说圆润了,有板有眼的。像是做买卖。听起来觉得荒唐,可想起来,总是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深谋远虑。
总之,王怀庆也不管皖系也好,直系也罢,其实他明白的很,淮军能打仗,能打恶仗,只要士气起来了,根本就不畏惧对手。当年他跟着聂士成的时候,在朝鲜,后来的八里台,对阵的都是东洋人和英国人,即便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也是攻守之间颇有斩获。平壤之战,小鬼子一个联队,楞是被‘淮军’马玉昆部,打的七零八落,联队长都战死了,一个联队的军官几乎全部战死还攻不下淮军的阵地,要不是叶志超实在太窝囊,即便海上没打赢,日本人也会胜了甲午战争。而八里台就更窝囊了,淮军面对数倍的英军,孤军奋战,要不是没了补给,最后聂士成战死,说不定……
想到这些,他有些黯然。
不过眼下紧要的事就是,将眼皮子底下这些段祺瑞花了死力气,大价钱,武装起来的边防军,好好的在曹锟的眼前露一手,一来显露他王怀庆的能耐;二来,也是让曹锟能够重视他,卖直系一个人情,到时候总少不了亏待他的时候。
等到众将官离开,副官这才战战兢兢地接过卫兵送来的茶水,王怀庆优哉游哉的嘬了一口清茶,顿觉得神清气爽。
“大帅,您这样行吗?”副官小心的伺候在边上,心思却不在眼前。
王怀庆瞥了一眼部下,能够当副官的,都是亲信中的亲信,他自然不怕乱说话,转身别人卖了:“你小子,学着点吧?淮军,可是当年大清朝的最后的救命稻草,要不是受人排挤最深,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后来什么事。段祺瑞的嫡系部队,可比当年淮军的装备还要好,训练也强,军官的本事也不算孬,要不是因为这些年,内部互相的挤兑消耗,军心不稳,士兵多半没有死战的决心。可即便是再不稳的军心,支撑一晚上的反攻,那是绰绰有余……”
副官吓的是额头冷汗连连,心说:“您老是老善后来的,可不是给曹大帅找不痛快的来了。”
“嘿嘿……你小子这是不懂了吧?有本事的人,才会被重用,但也不会太重用。可我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吗?一个个都趾高气扬的,自以为胸有沟壑,满腹的治国方略……狗屁!”
王怀庆不满的喷了一句:“也就是摊上老子,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打了胜仗是运气,打了败仗,才是应该的。所以,搁在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身上,要是能够打一场胜仗,然后安安稳稳的投降……得到的好处肯定是最多的。”
“可徐总统可不是跟您这么嘱咐的啊!”
“他不过是一个文人,哪里懂我们军人的想法。”
副官低眉顺眼的退走了,其实他很想说。王大帅的想法,其实这没人懂!
还真别说,涿州前线,靠近卢汉大桥的地方是日本护路军的地盘,早些天,吴佩孚就吃了日本人的亏,眼看涿州城要攻下来了。这小鬼子派兵过来搀和,无奈之下,这才退兵。让涿州防线缓过一口气来,这下倒好,曹锟吓得连铁路边的防御征地都不要了。
皖系军队,两个师的边防军。三个地方旅,沿着二十公里的铁路线,一路往前猛攻。
驻守在涞水一带的冯玉祥,一下子被打蒙了,半夜里,枪声、炮声,泼水似的一阵急过一阵。大半夜的,冯玉祥的第7师一下子被打傻了,都在睡觉呢?怎么就又打上了?
才不到半个小时的时候,一个师的阵地,就被冲的七零八落的。
部队开始败退,但还不仅仅是这样,吴佩孚在高碑店一带,更是受到猛烈攻击。一晚上节节败退,天亮的时候,已经推出去三十多里地了。
气的吴佩孚上蹿下跳,可一转眼,玉帅,吴佩孚也感觉不对啊!
总透着那么一股子邪气,说不上来的别扭。边防军战斗力一点都不差,可主帅段芝贵是个饭桶不是?真要这么能打,别说困兽一个涿州城了,当初高碑店一战。就不该是一面倒的局势,让他给拿下来了。要不是日本人作祟,说不定他手下部队都打到京城了。可段芝贵真要这么能打,还有他什么事吗?说不定连直系的大本营,保定府都被他老段家给打下来了。
还有曹大帅的什么念想?
该啃老米的还是去啃老米,来的实在。
就当吴佩孚满脑子憋屈,想的头都痛了的时候,后面打阻击的部队突然报告,边防军退了。
吴佩孚虽说当年中过秀才,说文武双全也一点不假,可被对方来这么一出,也是弄得晕乎乎的,摸着刚剃的头,大骂道:“娘老子的,这是打的什么仗?”
更让吴佩孚气得骂娘的是,边防军阵地欢欣鼓舞的举着白旗,来他的指挥部来商量投降的事情。这下子,整个人都傻了,这哪里是打仗啊?简直就是玩人吗?
打了人一顿,然后过来说,这是来送礼的。
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的道理?
可闹明白之后,吴佩孚气得差点一枪崩了来谈判的人,甚至连王怀庆都怨恨上了,这货摆明了边防军不是他的部队,别人家的孩子,他管什么死活?可来谈判的人还死硬的梗着脖子说:“投降,并不是部队没有战斗力,而是为了和平!”
这话别说吴佩孚听着假,连说话的那人也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
不仅如此,对方王怀庆还通电了,口口声声说,内战可耻,坚决要和平结束战争,必要的时候,放弃军队抵抗。
尼玛,都准备放弃军队了,还打的这么狠?
对于曹锟来说,曹瑛在东线面对徐树铮,本来就艰难,要不是直系控制这粮道和截断了皖系的财源,打到这个份上,连曹锟都有些灰心了。王怀庆虽然做出了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但对于曹锟来说,这依然是天大的好事,马上电令吴佩孚,最高规格接待。
王怀庆的这通电文,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喜的曹锟,终于媳妇熬成婆,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段祺瑞的阴影之下,这一刻他才感受到扬眉吐气的痛快。愁的人嘛,当然是困居在浙江的卢永祥。在没有广播电台,没有电视直播的时代,军阀都喜欢用通电,来向全国人民通报他的重大决定,比方说通电下野……王怀庆的全国通电,不仅获得了各地的支持,毕竟自己人搞自己人,总不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卢永祥坐不住了,要是浙江各地的势力还是这么不对付,尤其是对他阳奉阴违的,背地里想着方的想要将他从督军的位置上搞下来,最后甚至不用直系控制政府之后的罢免,他的手下就能把他给罢免了。
无奈之下,只能准备提前让段宏业先去和王学谦商量,来临安谈。
至于能够谈成什么样,连卢永祥心里都没底。
不是他没有底线,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拿出多少诚意,拿的多了,他心里不痛快,拿的少了,王学谦和浙江财团能乐意吗?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王学谦在段宏业的一再恳求下,或许是认为他的自身安全不用担心,决定去临安一趟。
既然来,就说明对方也不是毫无诚意,卢永祥在书房里坐立不安的自我安慰着。
忽然卫兵报告:“参议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