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9章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七十九)
接下来的几天，伊莱恩都在那种密集的地狱式训练中度过。
早上，他跟着伊菲图斯绕城高速疾跑，还是扛着五十多公斤的沙袋负重跑。
跑完马拉松，就是在罗丹的宅邸里练习造物术，试图复制出黄金三叉戟。同时他还得抛弃羞耻心，变成白熊人的模样给罗丹做人体模特——只穿一条过于性感的裤衩。
再之后他回到家就是大量的钢琴练习，试着巩固学到的《超人练习曲：帝王》和《超人练习曲：深海》，并一边听黑胶唱片，一边练习新的《超人练习曲》。等他练得差不多了，弗里曼也会过来找他一起排练新曲，以准备[金太阳杯]的总决赛。
练习完之后，伊莱恩会再和贝利他们打一会儿电子游戏，大半天就这样过去了。等到晚上，吃完晚饭之后，他就会带着赫斯顿等人，一起去水族馆玩。
当然，那并不是在玩，伊莱恩有在好好练习游泳的。但他绝大部分练习都会被那条笨海豚打断。他总是被小佩格捉弄（总被那条笨海豚抢走泳裤），然后他就怒气冲冲地去追赶小佩格，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好吧，反正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比海豚游得快的。他放弃了。就像他一直没能在剑术上赢过伊菲图斯一样。
奇怪的是，小佩格只对伊莱恩恶作剧，不会对贝利他们恶作剧，甚至还温顺地和贝利他们一起玩，载着小狐狸和小灰狼一起游来游去。伊莱恩甚至都怀疑这事背后是不是达尔文大人在搞鬼。难道达尔文大人偷偷给小佩格下命令，让那只海豚只对伊莱恩恶作剧吗？
不管怎样，伊莱恩迎来了[金太阳杯]决赛之前的最后一晚。
哪怕明知道今晚必须早睡，伊莱恩却怎么都睡不着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小狐狸和小灰狼都还在客厅里打游戏机，从客厅外有微弱的打游戏的声音传进来。
那两个小鬼明明也要参加比赛，却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就离谱。
同一个房间的另一张床上，赫斯顿躺在床上看书，看得正入迷。
伊莱恩认得那本书的封皮，赫斯顿看这本书好几天了。伊莱恩很好奇赫斯顿到底看的是什么书，虽然他之前不太敢问。
＂你、你看的到底是什么书呢？＂他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好、好看吗？＂
＂嗯，是一本类似散文的小说。讲述的是一名旅人在沙漠里找寻绿洲的故事。没什么特别的剧情，反而是描述沿途的风景和旅人自己的心态居多，也夹杂着旅人的回忆。虽然都由些零散的剧情组成，但是它使用的辞藻很优美，读起来很舒服。＂豹子转过身来面对着伊莱恩，答道，＂这是达尔文大人推荐我看的几本书之一。看，我没有一年以前的记忆，所以达尔文大人认为我应该多读点书来了解这个世界的文化背景嘛。＂
＂好、好吧……＂伊莱恩闷哼道，＂没、没有什么剧情的小说，不会很无聊吗？＂
伊莱恩虽然不怎么读书，但他认为的优秀小说一般都应该是被一大堆剧情支撑起来，剧情塞得满满、结构紧密和逻辑的，那才算是优秀。没有什么剧情的小说，那不就是水文吗？
＂所以我说这书更接近于散文而不是小说。我读它也不是为了看完其中的剧情，反正我知道那个旅人终究还是会找到绿洲的。我读它，只因为我喜欢里面优美的辞藻和流畅舒适的文句。这本书里蕴含的哲理也很值得读，旅人找寻绿洲的过程，其实就是寻找生命意义的过程。＂
果真有呢，这种散文一样的小说。伊莱恩没法理解。他来自的那个现实世界里一切都很功利，哪怕所谓的小说也都是注重剧情的。现实世界里的人生活节奏都很快，没有人愿意停驻下来留意沿途的风景，那个世界的小说也是如此节奏，一切都显得匆匆忙忙。
相反，这个黄金乡里的人生活都过得很悠闲，人们不用工作也不需要担心饿死，也几乎没有贫富悬殊这种概念。这个世界里的文学著作也处处流露着那种悠闲的气息。
伊莱恩并不知道那本小说是否真的好看，如果让他读的话他大概会很快就无聊到睡着吧。但很显然，它适合赫斯顿去读。小豹子已经逐渐融入到这个世界里，成为黄金乡的一员了。
赫斯顿合上书，低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书马上就要被我读完了。我甚至不希望它这么简单就完结，我希望那位旅人的旅途可以一直走下去。但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对不。再怎么美好的旅途，也总是要完结的。＂
＂确、确实。但是你可以去读下一本书吧。＂伊莱恩苦笑道，＂但、但愿你能找到同样优秀的一本书，能让你恋恋不舍地读下去，不要功利地希望马上看到它的结局。＂
＂但愿。＂赫斯顿也苦笑道，把书本塞进枕头底：＂你今天晚上不要变成白熊吗？孩子们明明很享受抱着你睡觉的。＂
＂我、我得休息一晚。＂伊莱恩苦笑。总是以白熊人的模样被贝利和西里奥紧抱着睡觉，伊莱恩有点喘不过气来。至少是今晚，他希望能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可是有重要的比赛呢。
＂好吧。虽然我觉得变成白熊的你更可爱。＂赫斯顿笑着说，＂可以的话我也想抱一抱，嘻嘻。＂
＂笨、笨蛋。＂伊莱恩红着脸哼道，转过身去，＂够、够了，我睡觉了，还得早睡早起呢。如、如果贝利他们玩得很晚还不肯进来睡觉，你要把他们拖进来哦。＂
＂明白了，国王陛下。＂赫斯顿故意开玩笑道。
伊莱恩没有搭理云豹人少年，合上双眼试着入睡。
他试着静止不动，放空思想，正常情况下这样就能迅速入睡。不过也许他今天睡得有点早了，想靠着这个来入睡还是有点困难。他逐渐地只是变得头脑昏昏沉沉的，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门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睡着了吗？＂一个很轻微的声音在问。伊莱恩并不知道是真的有人在说话，还是他在做梦。
＂嗯…睡着了吗……＂似乎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伊莱恩的肩膀上。
＂你知道吗…其实我对你……＂那个似有若无的声音在支支吾吾地说着：＂我真的……很喜欢……不想你……离…开……＂
头脑在发胀的伊莱恩并不想回应，他只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梦。然后他隐约感觉到有谁从后方抱住了他，很轻柔地抱住，仿佛害怕让他惊醒。
＂如果只是今夜的话……＂对方的头贴在他的背脊上，低诉道：＂可以让我…依偎着你吗……＂
伊莱恩不置可否。睡梦之中，有一股暖意从他体内涌出。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动了动身体，这个细微的行动却惊动了对方，对方胆怯地抽身离开。
笨蛋。伊莱恩心里骂了句，然后继续睡觉。他终究从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彻底陷入了沉睡。
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的早上，伊莱恩早早地醒来，他感到精神充沛。
贝利和西里奥两个臭小鬼果然也抱着他睡就是了，在伊莱恩熟睡的时候。
＂早安，大哥哥！＂小狐狸也爬起来嚷道，＂今天的比赛要好好加油哦！＂
＂当、当然。＂伊莱恩苦笑道，＂希、希望我们都能拿到好成绩吧。＂
＂嘻嘻，我们一定能赢到比赛的冠军啦，亚军就让给大哥哥你们吧！＂小灰狼西里奥也爬起来，跑去洗漱了。
＂自、自大的小鬼。＂伊莱恩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
赫斯顿还在呼呼大睡，昨晚貌似辗转反侧了好久才能入睡，所以现在的他完全叫不醒。
＂大哥哥，我答应过自己，在这个黄金之城奈恩里一定要至少交到一个好朋友。＂小狐狸低声说，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我已经做到了哦。即使我离开了，西里奥和其他小伙伴也会一直记住我哦。……你呢？你还留有什么遗憾吗？＂
＂并、并没有？＂伊莱恩答道，＂能、能留有什么遗憾呢？＂
＂……是吗。没有遗憾就好。＂贝利意味深长地微笑，＂那么，我们出发吧。＂
我们都只是生命之中匆匆的过客。
失去过什么，得到过什么，成就过什么，虚度过什么。
但这一切全都不重要。
在这浩瀚宇宙之中，我们只是一粒粒微尘。
没有人会在意一粒微尘过得怎样，只有那粒微尘自己在乎自己。
它在漂泊，我们都在漂泊。
那漂泊的终点并不是真正重要之物，沿途的风景才是。
如果一口气到达了目的地，这旅途还有什么意思？
早上十点半，奈恩市公立第七礼堂。
弗里曼在休息室里来回踱步，这风景似曾相识。
＂你、你冷静些，再紧张也没有用。＂伊莱恩纳闷道。
＂今天是最后的一场比赛了，我怎么可能冷静下来啊。＂猫人少年闷哼，＂……嗯…你说我们现在再改曲子，会不会有问题呢？用那首新曲来比赛，果然会引发巨大的争议吧？＂
只有在这最后的决赛里，[金太阳杯]的参赛者被允许演奏任何一首曲子，哪怕是由他们完全原创的曲子。
演奏原创的曲子，自然需要冒更大的风险。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这首在[金太阳杯]决赛阶段里拿出来的曲子，有机会一炮走红。
整个世界都会听见弗里曼新作的这首曲子，哪怕他们可能不愿意听，哪怕这首曲子可能充满争议。
＂相、相信你自己吧，孩子。＂白狮人少年劝道，＂即、即使现在改曲子也来不及了，我们没有时间重新演练。就、就用你原创的那首曲子来比赛，把评价留给别人吧。＂
奈恩城的人，不对，黄金乡子宇宙里的人，他们的音乐水平都很高，他们的文明程度也和音乐水平一样高。
＂真、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去表达你自己，如何去表达属于你的、仅属于你的音乐。＂伊莱恩又说，＂别、别的东西不要去多想，我们集中精神先把这最重要的事情做好吧。如、如果你无法把仅属于你的音乐展现给世人，他们又何从去理解你？＂
文明就是包容，就是忍耐，就是对多元的文化、不同的肤色和种族，甚至宗教信仰的，容忍和理解。
文明，说到底就是一种共情能力。切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的能力。
文明程度越高，对与自身不同之物的共情能力就越高。
因此，文明绝不是野蛮愚昧的。
文明的他们懂得去欣赏真正美好的东西，哪怕那些东西一开始可能很可怕。
文明的他们哪怕不喜欢弗里曼的音乐，也会默默地听到最后，献上掌声才对。
至少，伊莱恩是如此希望的。他希望这个世界的人真有这等程度的修养。
弗里曼长叹一口气。他希望世界真的能理解他。
＂快要轮到你们了，弗里曼先生，以及伴奏的伊莱恩先生。＂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他们，＂去后台准备好吧。＂
＂好、好的。＂伊莱恩点头应答了一下，转而看着弗里曼，朝坐在那里紧张兮兮的猫人少年伸出手：＂我、我们走吧。＂
有一道灯光从门外射入，映入弗里曼眼中。那道耀眼的光芒遮盖了伊莱恩大半个身影，而弗里曼只能看到白狮人少年剩下的半个身影，以及那只朝他伸来的手。
他感觉到某种启示，同时也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从他心中涌出。他伸出手去，握住了伊莱恩的手。
于是，二人来到了舞台上。
弗里曼站在一架钢琴前，伊莱恩站在另一架钢琴前。这次的演出是钢琴二重奏，虽然伊莱恩只能负责伴奏，大部分的演奏都必须由弗里曼来完成。
＂那么，请倾听我的新作，d降调钢琴协奏曲——《怪物（monstero）》。＂弗里曼深深地鞠了一躬，坐下并开始了他的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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