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建章从“飞鸿。号巡洋舰上下来。直接就坐交通艇上小后乘了马车,赶回南京。
现在他的“内政部一号专案组”已经从浦口搬到了南京,就设在市政府,陆建章也住在市政府宿舍里,但是现在,他并没有回市政府,而是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去城南,在一间小旅馆里稍微逗留了十多分钟,然后又乘上马车。匆匆返回下关码头,乘坐交通艇回到了“飞鸿”号巡洋舰上,将一份名单交给了海军第一分舰队司令程璧光。
按照名单。程璧光提笔亲自写了几张请客吃饭的帖子,然后陆建章就拿着这些帖子又离开了军舰,乘坐马车赶回了市政府。
这番忙碌之后。陆建章大汗淋漓,浑身衣服湿透,回了宿舍,却也顾不上洗澡换衣,而是将他的外甥冯玉祥喊了过去,两人紧闭房门,在屋里密议了半个时,然后冯玉祥匆匆离开市政府,而陆建章则又叫了几名手下,如此如此的布置一番。
等布置妥当之后,陆建章这才去澡堂泡了个澡,稍微解了解乏,换了身清爽的衣裤,然后带着几名手下,拿上程璧光司令请客吃饭的帖子,乘坐马车赶去江苏督军府,拜见江苏督军徐宝山。
等赶到江苏督军府的时候。徐宝山正在几名姨太太的伺候下在后院戏台听戏,这炎炎夏日。徐督军面前摆着几只铜盆,里头装满冰块,身边还有丫鬟伺候着蒲扇。倒是一副悠闲模样,见陆建章赶了过来,急忙将他喊到身边,叫手下拿了把太师椅,两人一块看戏。
陆建章自然是没什么心思看戏,见徐宝山嚷嚷着叫人更换铜盆里头的冰块,便趁机将程璧光的那几张请客的帖子呈了过去。
“徐督军。海军第一舰队司令程璧光请督军去军舰上赴宴。”
徐宝山接过一张帖子,交给身边那名陪他一起看戏的幕僚,心中有些奇怪,询问陆建章。
“我与程璧光向来没有什么交情,他怎么突然请我吃饭?他不是在上海么?”
“程司令现在已率巡洋舰“飞鸿,号赶到南京,现在就在下关码头陆建章说道。
“程璧光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带了几条船?过来南京干什么?”徐宝山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陆建章小心翼翼的说道:“程司令网过来没多久,派人请我去军舰说话,听说徐督军最近清冉得很,于是就动了结交的念头,请我转交这些帖子,一同请去的还有市长、省议院议长、地方社会名流、工商界知名人士。此次到南京。程司令是顺道路过,只带了一艘军舰,他是去武汉的,领大炮。他说了,不知徐督军以前是否在巡洋舰上吃过饭,如果没有,今日这顿晚饭就当作是吃个新鲜了。”
“哈哈。我徐家人盐帮出身,当然在船上吃过饭,不过到巡洋舰上吃饭倒是头一回,正好。今晚没有别的应酬,就是跟几个手下喝酒赌钱,既然程司令请客吃饭,我也不能冷落了手下,不知能不能将他们一起带过去,到巡洋舰上长长见识?”徐宝山打着哈哈,这话说得有些老奸巨滑。
陆建章笑着说道:“只要徐督军愿意,带多少人去都可以,就怕程司令的船装不下那么多好汉,万一人太多在甲板上挤落了水,程司令只怕又要向海军部抱怨他的船小了 “哈哈!陆老弟,你说话原来也是这么有趣啊,以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也会开玩笑呢?”徐宝山哈哈大笑。
陆建章一愣,随即也跟着笑了笑,说道:“汪省长遇刺案即将告破,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我当然高兴,这俏皮话也就多了些,徐督军难道就不高兴么?”
“高兴,当然高兴!哈哈。那帮江苏议员平时人模狗样,谁知道他们的心竟是如此的黑。竟然敢对中枢派来的地方大员下黑手,现在陆老弟出马,立刻将他们收拾了,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办完了这件案子。不仅这江苏地面太平下来了,而且陆老弟肯定也会高升一步,说不好,这中枢要把你调去内政部、司法部高就呢 徐宝山非常开心。能不开心么?前几天,他已经光明正大的宣布将刺汪案所有嫌疑人的家产“冻结”由督军府监管,只要等到合适的时候,这些财产就能变成他徐督军的财产,到了那时候,这江苏的小局面就更稳固了,这里的徐氏“独立王国”也将傲视群雄。
但是开心归开心。徐宝山现在多少还是有些担忧,那些刺汪案“嫌疑人。虽然被陆建章抓起来了,也关进了监狱,但是司法部和内政部却也下了死命令。不许对这些嫌疑人进行折磨和拷打,如此一来,这些嫌疑人都是个个嘴硬,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他们策戈了对汪兆铭的刺杀行动,如果他们一直这么嘴硬下去的话,这件案子恐怕就不能结案,那么,那些被督军府冻结起来的财产也就迟迟不能划到他徐家人名下。
眼前放着香啧啧的肥肉,可就是没办法吃下去,徐宝山心里的失落感也正是由此而来的。
“我说,陆老弟啊,以前不是听说你手挺狠的么?怎么现在对这批人犯这么客气起来了?一不打,二不骂,反而客客气气的每日三餐饭,还允许家属去看,如此坐牢,也难怪那帮人犯不肯招供了。要我说啊,不给他们来点狠的。他们就不知道陆老弟你的手段,不知道你的手段,这件专案就迟迟不能结案,到时候夜长梦多,怕有变数啊 徐宝山旁敲侧击,试图让陆建章迅结案,以免扯住他的后腿,使他的计划,迟迟不能实施。对于他这样的地头蛇而言,陆建章是中枢代表,通过陆建章来实现打击异己的目标最合适不过,这叫狐假虎威,远比由他自己出面聪明的多,至少这吃相不会太过难看。
陆建章当然明白徐宝山的心思,这几天里,这徐督军的一再列举动都证明,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展自己势力的大好机会,他就等着中枢动手呢。
但是中枢真的会按照徐宝山的计划行动么?陆建章当然不会这么想,如果说以前他或许会认为徐宝山可能从这场风波里捞足好处的话,那么今天他接到中枢电报之后,他就不会这么想了,相反,他为徐宝山而感到悲哀,这样一个地方实力派,其实在中枢看来不过只是棋盘上的一个小小棋子罢了,随时都可以被丢弃的棋子。
“徐督军此话有道理,有炽刊;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帮刺汪案的幕后黑年就是姐弘,小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就不知道这法律的严肃和公正。”
陆建章敷衍了徐宝山几句,然后又陪着他看了片剪的戏,之后便借口去向市长等人送帖子,离开了督军府。
陆建章送完了程璧光请客吃饭的帖子之后,就回到了市政府专案组,将自己一人关在屋子里,这一呆就是一下午,直到傍晚,眼看着快到程璧光请客吃饭的钟点”这才换上身正式的衣服,带着几名得力手下乘了马车,赶去城外的下关码头,准备参加这场特殊的宴会。
等到了码头,徐宝山已带着数百名手下赶到,不过这些人不可能都上军舰,于是从中挑选出二十多名身手敏捷、忠心耿耿的,与陆建章等人一同乘上小火轮,驶到“飞鸿”号旁边靠了帮,通过登舰梯上了军舰。
见了程璧光的面。双方少不了一番客套寒暄,军乐队奏起军乐,这顿晚宴就在军官餐厅举行,丰盛是谈不上的,但是这新鲜劲确实让人兴奋,徐宝山带来的那帮手下吃饱喝足,个个神情兴奋,在水兵们的陪同下在军舰上到处乱蹿。个个大呼小叫,都如没见识的乡巴佬一般,这让市长、议长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反倒是程璧光和陆建章不以为意,因为他们都明白,徐宝山的部下多数都是江湖会党、绿林土匪出身,向来就不讲什么规矩。
“程司令今日盛情款待,徐某铭记在心,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仁义重”他日徐某做东,回请程司令一次,届时,程司令千万不要推辞才是啊。”
酒足饭饱之后。徐宝山自然免不了客气一番,这番话说出来倒也是文质彬彬,显然是身边那几名幕僚教给他的,不然,就以他一个厘金局抢劫犯加盐枭的身份,却是万万说不出这种客气话的,只是典故用得未免有些张冠李戴,想必是酒劲上头,与以前学会的那些客气话混淆了。
程璧光与徐宝山客气几句,这时,他注意到陆建章的一名手下走上去,跟陆建章耳语几句。陆建章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徐宝山身边。
除督军,刚才司法部过来了一封电报,是关于“一号专案,的,看起来,司法部打算尽快结案了。”
“哦?司法部怎么说的?”徐宝山眼前一亮,问道。
“这里不方便说话,请徐督军移乒甲板,咱们在甲板上商议此事,不知徐督军是否方便?”陆建章说道。
“好,就去甲板上说话。”
徐宝山点了点头。向坐在他身边的杨瑞文,丁嘱几句。并向程璧光等人告了个罪,然后带上几名马并,跟着陆建章去了甲板。
等徐宝山和陆建章走后,一名海军副官将一本航海日志交给了程璧光。
“司令,这是今天的航海日志,请您过目。”
程璧光接过航海日志。看了一眼,心丰却是一凛,因为那航海日志上写着一行字,却不是海军风格,而且从落款来看,应该就是陆建章网才写的:
“程司令,中枢命我处决徐宝山,为防万一,请程司令立即下令全舰官兵做好战斗准备。”
丹门宴?
程璧光终于明白陆建章为什么要通过他请客吃饭了。虽然有些突兀,也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定了定心神,接过副官递过去的那支钢笔,在航海日志的那一页上签了字,然后将航海日志交给那名副官,并叮嘱了一句。
“就照这上头的命令去办。”
“是!”
副官眼中精芒一闪。立正敬礼,拿着航海日志退下去了。
程璧光微笑着吩咐水兵们为在座的客人们换了热茶,不动声色的继续陪着众人聊天。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自然,但是其中的多数人并不清楚,就在他们争论喝红茶时到底应该不应该放糖的时候,在军舰的几处关键岗位上,值班的水兵们已经荷枪实弹了,而且,那些喝醉了酒到处乱蹿的徐宝山手下也已被几名副官领到了底舱参观蒸汽机去了。
几分钟后,军官餐厅里的客人们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然后,一切又迅的归于沉寂。
程璧光站了起来。然后杨瑞文也站了起来,徐宝山的其他手下也纷纷站了起来,多数人都有些茫然,不知道外头生了什么事情。
几秒钟后,一名海军副官走进军官餐厅,手里端着一杆子弹上膛的冲锋枪,身后跟着几名全副武装的水兵,手里也端着冲锋枪。
“都不许动!把手举起来!”副官用枪指着徐宝山的那几名部下。
“挞挞必,,挞啮啮”
一名徐宝山的马并或许是酒劲太足,这种形势之下居然还想拔枪抵抗,于是,那名副官两个点射,就将他撂翻了。
“程司令”这是怎么回事?”杨瑞文脸色苍白,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程璧光。
不待程璧光说话。陆建章已提着两支手枪走进了军官餐厅。
“奉中枢命令!原江苏督军徐宝山,在任两年,不仅未能造福地方,反而肆无忌惮走私洋货,损害国家利益,更一手策划刺杀汪省长事件,并捏造证据,罗织罪名,构陷江苏实业人士,构陷江苏省议员,蒙蔽中枢,践踏司法。实在罪不可赦,今特下令将其就地处决!诸位,都不必惊慌,今日之事与诸位无关,叛逆徐宝山刚才已经在军舰前甲板上伏诛,这是军法。”
陆建章此话一讲。在场众人无不面面相觑。
徐宝止。走私的事情人尽皆知,这到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但是,丰枢竟然指控他是策利刺杀汪兆铭的幕后黑手,而且说毙就毙。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前几天司法部和内政部还信誓旦旦说证据充分,是江苏那帮偷漏国税的商人策划了刺杀案。可是现在,中枢突然又改了口,将徐宝山变成了刺杀案的主谋,并立即对其执行了军法,这种霹雳手段让人很是惊 徐宝山可是“一号专案”的专案组组长,陆建章的顶头上司。
现在,既然专案组组长徐宝山已经被作为刺杀案主谋处决。那么,从理论上来讲,这件刺杀案就已经告破,至于那些被逮捕的国民同盟成员,从刚才陆建章的话里意思来看,那些“嫌疑人”似乎可以看作是被徐宝山诬陷的,他们的罪名似乎并不成立。
这些事之无常。政治斗争之残酷,确实让人目瞪口呆,包括程璧光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