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深沉。刚才的雷阵雨已经停歇。空气中散着清新览小一。积雨云也消散了,冷月森森,向大地投射着淡淡的光,将那被暴雨冲刷得非常干净的路面映得白森森的。
街上冷冷清清。看不见半个人影,只有路灯杆的影子孤零零的映在昏黄的路灯光芒下。而且由于电厂限电的缘故,有一半的路灯熄灭着,使这条僻静的街道愈显得沉寂。
许久之后,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条僻静街道的沉寂,一辆打着美国商会徽章的四轮马车猜镂的驶进了这条街道,然后一拐,进了条胡同,并很快停了下来。拉车的那两匹美国洋马不耐烦的打着响鼻,似乎是在催促车厢里的乘客赶快下车。
车厢的门被人从里推开,从车上下来一名青年男子,正是熊成基,联合阵线的党务干事,而且他现在也是国会参议院的高级顾问。
下了车,熊成基站在车边,向那名仍旧坐在车里的美国人道了谢。
“梅瑞先生。多谢您送我回来,这胡同里头不好走,而且您的马车也不好调头,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您这便请回吧。关于陕西延长油田的事情。现在基本上已经算是谈妥了,剩下的就是等资金到位、技术专家来华了,对于陕西延长油田的事情,我国中枢政府非常重视,一定会全力协助的,至于成品油的运输问题,您也不必担心,陇海铁路将修建一条支线,将来可以通过火车运输油料。”
“很高兴能与您合作,熊先生。今天的宴会非常成功。我相信,这是美国德士古石油公司与贵国实业人士良好合作的开端,以后,我们还将进一步深入的探讨贵国石油工业的展问题,在我看来,贵国国土辽阔,石油的储备量肯定是非常惊人的,有人说贵国可能是贫油国,可是我却认为那是因为勘探不够的缘故,只要贵国中枢政府能够进行统一的规哉小和勘探。我相信贵国的石油开采业一定会取得长足的进步。而且,在熊先生这里,我看到了贵国政治圈里非常可贵的务实态度和朴素作风,这从您的宫所就可以看出来,如果不是送您回来,我很难相信国会的一位重要人物竟然租住在这种近乎贫民区的地方,如果贵国的所有政治家都像您一样的话,那么贵国必将崛起于世界强国之 坐在马车里的那名美国商人微笑着与熊成基道了别,然后吩咐车夫调转车头,驶离了这条僻静的胡同。
熊成基转身朝胡同深处走去,他的寓所在胡同最里头,是座四合院,虽然不像梅瑞形容的那样是贫民区,可是这里确实也算不上什么高档的地方,而且,那座四合院还是他与几名来京读书的外地学生合租的。
以前赵北听人说起熊成基住的地方寒酸,曾有意出钱为他在花园胡同附近购买一处小院,可是却被熊成基婉拒,因为熊成基不愿意受总统,恩惠,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个道理熊成基还是懂的。身为国会高级顾问,他的职责就是监督中枢政府工作。自然不能跟政府里头的官员私交太密,虽然赵北算是他的知交好友,可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果这种交情是建立的利益之上的话。未免就小人之交了些。
何况,熊成基跟那几名青年学生住在一起很开心,这让他想起了以前在新军里策动革命的时光,书生意气少年狂,不知天高地厚,又无阶层之隔阂,相比那尔虞我诈的官场应酬,这座小小的四合院就是这个时代的精神世外桃源。
按照原先的计,今天熊成基本来是打算跟那几名青年学生一起去北京大学参加联谊会的,顺便给那个“铁青团”讲讲安庆新军起义的前后经过,可是下午的时候国会参议院议长黎元洪派了管家过来,请熊成基替他出席晚上的那场与美国商人的宴会,结果熊成基就没去联谊会。
此时夜已深,参加联谊会的那几名青年学生想必已回来,熊成基加快脚步,赶去租住的那座四合院,到了近前一看,院门外头的胡同里停着一辆小轿车,几乎将胡同的交通完全给堵上了,这让熊成基颇觉奇怪,不知谁将汽车停在这里,于是急忙跨进院去。
那几名青年学生都还没睡,就坐在其中一人的屋里,而且门口还站着一人,一见熊成基回来,就急忙迎了上去。
“熊大哥,总统先生派了个副官过来接你去总统府。”那人说道,并抬起胳膊向那屋里指了指。
“总统召我过去?现在?”
熊成基更是惊讶。这时也明白了院子门口那辆小轿毒的来历,于是向屋里望去,正见一人从屋子里头走出来,却不是陌生人,而是侍从室副官陆裕光少校。他是滇南镇守使陆荣廷的儿子,在侍从室担任副字已有两年多,颇受总统器重。“熊先生,总统让我请你过去。”陆裕光走到熊成基跟前。立正敬礼,并出示了侍从室的命令。
熊成基点了点头,也没多问,跟着陆裕光就走出了四合院,上了那辆小轿车,由于胡同太窄。不能调头,只好一路倒车出了胡同口,然后才调转车头,径往总统府行去。
进了总统府,陆裕光开车将熊成基一直领到统帅堂警戒区,然后停了车,拿着通行证领着熊成基进了那栋小楼,赶到二楼小会议室,通禀之后就退下,将熊成基留在了会议室里。
会议室里本来就坐着几人。赵北坐在办公桌后,正与詹天估指着地图小声商议,至于沙上那几位。基本上都是詹天佑的助手,见熊成基进了屋,几人急忙起身打招呼。
赵北扭头看了一眼,说道:“味根,早就跟你说过,你住的那个地方暂时不可能架设电线杆。这电线杆架不起来,你就装不了电话。装不了电话,我就找不着你的人。刚才陆少校跟我说,他先去你家。一问,知道你去了美国商会。于是开车又去美国商会,结果人家宴会网散,你已经坐马车回去了。于是又急忙调头去追你,谁知路上又跟你的马车错过了,反而跑到你前头去了,你看,这多耽误事啊。
你呀,还是尽快搬家吧。实在不行,干脆搬到南苑去,住到航空基地 熊成基有些尴尬,苦笑着说道:“兴许陆少校跟我走的不是一条道,梅瑞先生送我回去的时候。我们顺便去了一趟电报局,向美国总公司拍电报,催促技术专家早些启程来华。对了,现在夜已深,不知总统找我何事?”
赵北指指沙上那几位。再指指站在身边的詹天佑,说道:“你上次不是说有几位战友退役后找不到事情做,想请我帮他们找份差事么?这不,这次詹工回来,正打算招募一批工头,要求最好在军队里干过,而且能吃苦,服从纪律,我就想起你了 “就为这事?。
熊成基有些奇怪,就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将他连夜召到总统府统帅堂,这可不像赵北的作风,虽然赵北做事有些事必躬亲的味道,可是也不致于细到这种程度。
看了眼坐在沙上的那几名工程技术人员,熊成基突然明白赵北为什么要这么说了,这里人多嘴杂,确实不是谈论机密的地方。赵北叫他深夜并来,绝对不是为了几个。因伤退役的退伍军人找不到工作的事情,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这里不方便说话吧”纯粹走出于对詹天佑等人的尊重,赵北才会故意这么说。
明白了赵北的意思,熊成基点了点头,说道:“那几位袍泽都是因伤退役,伤虽不重,可是腿脚不够麻利,就是不知道詹工愿意不愿意接纳,其实,前几天我已通过陆军部军役司打了招呼,他们几人的工作已经有着落了,都在仿织厂看大门。”
“看大门可不是什么好工作,还是去西北开边疆比较适合军人。为了革命而负伤退伍,这是国家的英雄,詹工怎么会拒绝他们呢?”
赵北微笑着看了看詹天佑。见对方也是连连点头,不过显然没有领悟这只是总统与熊成基要的一个小花招,甚至一本正经的问起了那几个退役军人哪里负伤,以便安排他们的工作岗位。
这一谈就是半个小时。然后。詹天佑一口答应给那几个退伍军人安排工作,随后就向总统告辞。带着助手们走了。
等那帮铁路工程专家离开之后,赵北才与熊成基切入正题。
“味根,现在请你过来。我确实有重要事情跟你商量。”
完,赵北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交给熊成基。
熊成基接过那几张纸,看了看,却是几份伏辩状,或者说是自白书,再看那落款,赫然竟是几名联合阵线的国会议员,从那伏辩内容来看。这几人都曾参与了前段日子关于外蒙古风波事件的密谋与策戈,他们都在这些伏辩状里声泪俱下的揭露了国民同盟试图弹劾总统,的阴谋。
从字里行间里可以看出。这几个国会议员已经认识到了他们的严重错误,所以,他们打算向总统坦白,并以洗心革面换取总统的宽恕。
“这是什么意思?委员长打算开除他们?”
熊成基有些不明白,虽然他是联合阵线的党务干事,可是这联合阵线是一个政党集团,而不是黑社会、江湖会党,不讲究“家法从事。”所以,赵北就算把这些人的名单交给他,他也只能建议将这些吃里爬外的家伙开除,如果赵北是这样打算的话,也根本不必将他叫到总统府,直接派人送个名单过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