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窟山一役,不单震惊了正道中人,魔盟之中亦同样无可避免的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只是,相较于正门一方的言语自由,魔盟中人对于此事却是讳莫如深,至多不过私下言语,非是信任之人不敢轻易言谈,生怕这般言论传入了盟尊的耳中。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此一次失败,何须嚼舌如此。”平天宫内,魔盟中身份高绝的人物都是齐聚一堂,肃耳在下方聆听,面对轻描淡写将此事带过的天涯盟尊,却是无人胆敢表现出什么不满,尽皆点头应和称是。
下方的红衣女子面无表情,瞧不出心中所想,饶是南枝木这般维护于她,她仍旧只当其是惺惺作态,假情假意。
事情商议得差不多,南枝木扫望四方,待得众人纷纷离去时,向着今日方才到此的小师妹,淡淡道:“你随我来!”
付红莲抬眉看了她一眼,沉吟半响,没有拒绝。
平天宫所处的后山中,这儿地势开阔,飞檐台阁交相呼应,与之寻常楼阁不同,这儿有一处巨大的湖泊,这些楼阁皆是凌空建于湖泊之上,湖面清澈,偶有一丝涟漪荡起,使得水中的楼阁波纹渐次跌宕,整个连成一片,煞是好看。
付红莲:“说吧,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南枝木淡淡瞥了眼身后这个似乎从小便与自己不待见的小师妹,黛眉微皱,语色微冷道:“过错的确不小,若论罪责,便是一死难赎!”
她这倒是没有说假话,这一切皆因付红莲疏忽大意所致,若在平魔大军尚未前来之际,派人前往铜山打探清楚消息,知晓正门一方究竟是哪些人到来,也好权衡利弊,趁早做出打算,至少,不会损失如此惨重,不单数千魔盟修士丧命,还使得魔盟中一个统领级高手陨落,这还不算什么,最为人不甘的却是,付出如此惨重代价,却是连对方一人都未伤着。至于之前兽窟山修士巧合之下除去的数百平魔修士已被南枝木自动忽略不记。
“那你还留我性命作甚?这般惺惺作态,便不觉得恶心么?”
付红莲也不客气,直接怒目相向,若非师尊执意要她来此亲自向盟尊师姐禀明此事,她绝不会想见眼前之人一面。
“留你性命,不单是因为你尚可将功补过,更因为,你是景云魔尊的嫡传弟子,亦是本尊的同门师妹。纵然你铸成打错,可只要这一点存在,你便不会死!”
南枝木声色愈发冷了,除却师尊,对于这些个同门师妹,师弟,她仅存的只是一些淡薄的记忆,真要说感情,或存不复。亦正如她所说,旁人若有些许错误,她大可一言赐死,而与景云魔尊有着如此亲密关系之人,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付红莲冷笑一声,“那你唤我来此,却是所为何事?难不成就想借此奚落我一番?”
南枝木没有直言,却是背对着她,同样冰冷道:“你似乎对于本尊这般做法很是不解?在你看来,本尊身为天涯海阁阁主,魔盟盟尊,却是连呼喝你一个天涯海阁弟子,魔盟麾下之人也需给你一个合理解释!”她顿了顿,霍然转过身来,那双深邃而带着幽暗血芒的眼眸中一道恐怖的威压倾泻而出,盯着面色苍白,有些喘不过气来的付红莲,缓缓道:“你,可有这份实力?”
付红莲冷汗淋漓,并非是害怕,而是出于本能的压迫。无论是南枝木的任何一重身份,都足以将她压得死死的,海阁阁主,魔盟盟尊,这两者集于一身的人,她便是又再多不甘,不服,亦只能无奈叹息。
“盟尊..!”
一人全身笼罩在漆黑长袍中,缓缓而来,亦不见其足下如何动作,顷刻间便是飘然而至,行如鬼魅。
付红莲木然一望,嘴角微微嚅动一下,却是没有开口说什么,来人她自是熟悉不过,本是最有望在师尊之后接手这魔盟的大师兄,而今却也不得不屈于这女子手下做事。
“鬼泣师兄..!”
南枝木也不看他,便是径直道出了其身份,虽然在正式成为天涯海阁阁主之后,她便已不再是鬼泣的师妹,不过,在无外人的情形下,她还多是唤其一声师兄。
鬼泣颔首一笑,悄然看了眼付红莲,旋即转头道:“消息已经打探清楚了,平魔盟在铜山阵及兽窟山方圆百里之内囤兵近十万,尽皆是这平魔盟中人,其中盟主青蛮,及其手下八大仙尊,十六中军将,数十统领,皆分布其中。”
南枝木略亦沉吟,眼中浮现一抹冷意,启口道:“近十万修士,倒真是大手笔,看来算是倾巢而出了。”鬼泣随之一笑,接口道:“也不尽是,据潜伏在中州的同道消息,这平魔盟中还有一个人数不少的长老会,这些人,尽皆是正门一脉中威望极高的老家伙,很是难缠,他们倒是没有随平魔大军一道前往铜山镇。”
南枝木洒然笑道:“这些老家伙倒是不足为虑,总会有东西束缚着他们。若有自知之明,安心修行则已,若敢现身,本尊定杀他个片甲不留。”说到片甲不留时,她眼中亦是杀机浮现,更诡异的是,身后的整个湖泊亦是随之气机浮动而变得猩红如血。
鬼泣抿抿嘴,恭敬退至一旁,这才将目光再次落在付红莲身上,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红莲师妹,你这次确是有些鲁莽了!”
付红莲闻言,眼眉一挑,踌躇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辩驳之言。鬼泣亦是知晓她的性子,无奈摇摇头,看了面色恢复平静的南枝木一眼,方才继续道:“这几日,你便还是回海阁去陪陪师尊他老人家吧,这儿的事自会有人看顾着。”
“不行,不报此仇,如何能甘?”
付红莲断然回绝,在这大师兄面前,终是吐出了心声,此次答应前来平天宫,一则是因为师尊之令,二则亦因自己怨气难消,这般奇耻大辱,若不讨要一些回来,怕是寝食难安。
这时,她却是感受到一缕冷意看向自己,身子不由一怔,见得是南枝木,心中一阵憋闷,手心紧了紧,却最终松开,态度缓和一些,只是气哼道:“这仇,我一定会报的。”说罢,却是兀自转身离去。
鬼泣面色一寒,本想要开口呵斥,却被南枝木阻拦,待得付红莲消失在后山,鬼泣才幽幽一叹,向着看不出喜怒的南枝木拱了拱手,道:“还请盟尊不要在意,红莲她自幼便是这般任性,不过想来她亦是听进去了,短时间内会在海阁好生反省,不会外出生事。”
南枝木微微颔首,轻扬的发丝微微荡起,赤色长袍拖地数尺,徐步而去。
凝视着这个天下魔修无不敬畏的女子离去,鬼泣眼中逐渐显露一丝凝沉之色,独自伫立半响,身形一挪,消失在后山中。
还是没有枯荣珠的消息。这几日,平魔盟之事逐渐理出了头绪,阻挡魔盟步伐,甚至反攻的各项调令也已确定下来,他这盟尊却是没有多少事情需要做了,大小事宜皆是托付于包括周楚在内的几大仙尊之手。而他自己,则是将更多的心思放在枯荣珠的下落上。
凝视着手中那块晶莹如玉的三寸石碑,他兀自出神,指尖轻抚着,呢喃自语:“素儿…!”
转眼,数月过去,正邪之战,随着正门一方的重新整合,有着平魔盟这般庞然大物的加入,而有了极大的逆转,魔盟非但未能再进半步,反是被步步逼退,而就在日前,成功将魔盟打回了漠北之地,正门上下,一片欢声喜气。
然而就在如此天下人都认为平魔盟收复失地指日可待的时候,一个惊天噩耗传来。
“什么?魔盟从南离极北突袭,一夜之间进抵婆罗镇,整个昆仑郡尸横遍野?”
听得从万里之外传来的消息,周楚几乎是拍案而起,以极为震惊的声音怒吼道。以他定力尚且这般,其余之人更是如此,那禀报的统领,此刻亦是全身颤抖,他听得这般消息时,几乎亦是震惊得挪不动脚步,直至如今,将这消息禀报予周仙尊后,脑中仍旧浑浑噩噩。
婆罗镇是什么地方,昆仑郡又是什么地方?那可算是南离的腹地,魔盟竟是悄无声息的从极北之渊穿越而来,绕开了漠北及宣武的必经之地,直接攻克到了天下正门的大后方,可想而知,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修士遍地的南离腹地,在魔盟的肆虐下,会是怎么一般情形。
这禀报的统领,便是昆仑郡中的修士,他乃是其中一个寻常修门的门主,本以为入得这平魔盟中,担任统领,参与平魔大业能够使得宗门亦随之水涨船高,播出些声名,可现在,魔盟抵达昆仑郡大肆杀伐,那他的宗门呢?他的徒子徒孙呢?这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可琢磨起来。
堂堂三虚境修士,此刻的心境却是波动非常,竟是带着一丝哽咽的恳求道:“还请仙上速速将此事禀明盟尊大人,率众回守南离故土,再晚,就来不及了!”
对于天下正门修士而言,三地之中,唯有南离之地才是真正的本源之地,最为根本的所在,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哪怕是宣武,漠北,东海,尽皆在妖魔的肆虐下,南离之地仍旧是一片祥和的,未有受到侵扰,只要南离还在,一切便又回转的希望,可一旦,南离之地都陷入魔盟手中,那后果当真是难以想象。
“你随我来!”
周楚拂袖而出,当下亦不敢有丝毫怠慢,便是带着此人向着青蛮的居所而去,二人皆是施展开身法,几乎片刻之间,便是到了一幢小阁之外,这是青蛮的临时居所,亦没有平日那般的待人传禀,二人径直便入得小阁中。
当见得桌案前,执笔挥毫的青衣少年,周楚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调整一下心境,快步上前,那统领踌躇片刻亦是跟了上去。
“盟尊,老夫有要事相禀,事关重大,多有失礼!”
周楚一边跨步上前,一边开口说道。
早在周楚二人在阁外时,青蛮便已发现他们的踪迹,只是略微诧异的是,素来最重礼数的周老,此次却是不拘小节。对于这些,他自己倒是毫不在意的,本来他便是一直倡议如需多礼,只是他们都刻意要去遵守罢了。
见得一向稳重的周楚今日都面露急事,青蛮心中一凛,猜测定有大事发生,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周楚来不及坐下,便是直接将方才听到的消息禀报出来,后者一听,亦是呆了一呆,重复一句,“魔盟攻入了昆仑郡?”
给予了青蛮片刻消化的功夫,周楚便是道:“盟尊,还请尽早定夺,此事干系重大,一个疏忽,便是无法挽回。”
“是呀,盟尊,还请尽快定夺!”
身旁的统领亦是咬牙急道。
青蛮此刻也有些心乱如麻,修为固然高绝,心境亦非常人可比,可终究未曾经历过此等事,若只关他一人生死倒也罢了,竭力一搏便是。可此事却是关乎着天下正门修士的存亡,妖魔侵入南离,一个不小心便是满盘皆输。
周楚二人越是急着催促,他心中便越是要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魔盟这几月之所以节节败退,原来一直都是示弱麻痹?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穿越那禁地的?如此之多的魔修,绝非每个都有惊天实力,他们又是凭借什么成功穿过了极北之渊?这消息究竟是否属实?便是真的,魔盟如此大张旗鼓,难道便不知晓,平魔大军一旦知晓,便可迅速回撤南离么?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太多的疑问在青蛮心中响起,少年的眉头狠狠的拧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