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云逸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暗暗点头,他与丹青子乃是挚交,,从丹青子的口中亦是对青蛮了解不少,对于这年岁尚幼的小子却做出惊天大事的小子只有几分好奇,并无多少恶意,再者,宗门内,亦是暗地里言说过如何处置这惹得众怒的原天剑宗杂役弟子,废其修为,剥其性命的不在少数,然而,他却是瞧出,以上官宗主为首的等一干长老却是有意无意的想要揭过此事,甚至连宗门内三大太上长老,亦被此事惊动。
作为执法堂首座的他自是明了其中原委,原因无它,无非便是因为一人,上官千湄。
此子天资,悟性,心境,皆属万中无一的上乘,若能重行正道,实乃天下之福,而今苍云之祸,蔓及苍生,确是用人之际。
司马云逸沉吟半响,遥遥扫望众人一眼,开口道:“罪子青蛮,你已静心思悟三载,想来亦是心有悔意,本尊经多番思量,姑念上苍仁德,免你一死,从今以后,入我宗门,多行善事,以消仇怨,你心可愿?”
公审台上众人皆惊,喜忧参半,全未想到天剑宗竟是这般打算,如此轻易的放过青蛮不说,却还要将其纳入门墙,这哪是在公审一个魔道中人?
曾与七派关系相近的宣武修士,个个义愤填膺,纷纷叫嚷不满,以玉虚宫马首是瞻的二三重天修士,则多是紧皱眉头,但修为到了他们这般境地,倒也知晓此事绝不会因为司马云逸这番言语,便会就此揭过。
“且慢!”
果然,司马云逸言语刚落片刻,便有人高声而出,此人缓缓步出人群,七尺身量,约莫半百模样,双眼厉而有神,脚下生风,顷刻便至高台之下,冷冷望了眼与他相隔并不太远的青蛮,再向在场诸方修士作了一揖,而后朝着高台之上的司马云逸拱了拱手。
“在下宣武七星宗祁廉,见过司马仙尊!”
祁廉不亢不卑道,感受着无数目光向他投来,心中不禁升起一丝飘然之感,悄然瞥了眼远处同来的诸派长老,心中冷笑,“当真是被吓破了胆,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子而已,便让你们犹豫不前,天剑宗又怎样,难不成还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为难于我不成?”
若是偏静寂寥处,祁廉是决计不敢如此坦然的面对司马云逸,对方乃是天下第一修门的执法首座,而他不过是个天剑宗眼中不入流修门的掌门,两者相差悬殊之大,不可一语言尽,不过今日有着诸天修士在场,且他自忖有理,当然不怕。
青蛮神色淡然的看了祁廉一眼,心底却是掀不起丝毫波澜,当年之事,是绝行及林平书二人一手谋划,其他人或有参与,但大都不知实情,所以,在除掉绝行,重创林平书,使得七派盟几乎解散后,对七派的怨气亦是渐渐平息下来,便是杀再多的人,能让师尊复生,时光倒转么?不能。
“哦?祁道友,不知你有何事要言说啊?”
司马云逸居高临下,淡淡开口道,面对这么个修为不到化脉境的修士,他还真没有多少兴趣与其言语。
祁廉点点头,扫目四周,暗暗运气一丝仙元,气劲儿鼓荡,道:“我七派盟曾今为此人残害颇深,今日于此处公审魔头青蛮,有诸位同道在此见证,祁某便是斗胆要向司马仙尊讨一个公道。”
司马云逸微微凝眉,由着他一手遥指青蛮,继续朗朗道:“此人蛊惑原赤炼弟子,恣意伤我七派宿老,纵火烧毁我盟宗门,更接连诛杀我盟盟主,德高望重的绝行道兄及执法堂萧长老二人,如此恶徒,岂有让他继续为祸于世的道理?”
“恩,此人所言不错,天剑宗如此作为,的确是太过放纵了。”
“呵呵,你可是不知晓,这青蛮最初便是天剑宗门内的弟子呢,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漂流到宣武之地,拜入赤炼门,若是重惩了他,这赤炼门已散,天剑宗岂不是要担个教徒无方的罪名。”
“哼,这天剑宗无非便是见得此子天资高绝,想将其纳入门墙,收为己用罢了。实力固然重要,可这心性已沦魔道之徒,却是万万不能要的,天剑宗平日里还颇有正门之首的七派,今日怎的做出这般决定。”
经得祁廉一番言语,看台四处顿时言语纷纷,万千说法皆有,祁廉颇为满意这个效果,他便是要所有人议论起来,越是激起众怒,天剑宗便越不能擅自行事,此刻,他的胆气儿亦是又壮了三分。
一处不起眼的看台,南枝木紧紧握着手中剑兵,一脸沉色的望着春风得意的祁廉,她哪会瞧不出此人是想置青蛮于死地。
楚山河缓缓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看了身旁的南枝木一眼,“想不到天剑宗竟是要力保此人,不过难啊...!”他幽幽一叹。
“皆是此人作怪。”
南枝木寒声道。
“哼,这般跳梁小丑,无非便是现在能出来蹦跶两下,成不了气候,既然天剑宗有心想要护住青蛮,那来自于一重天修门的压力,明面儿上便是再怎么波涛汹涌,也左右不了什么。”
南枝木猛的一怔,回头仔细看着侃侃而谈的楚山河,楚山河被她这么一瞧,略有些不自在,淡笑两声,“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瞎猜的。”
南枝木缓缓摇头,她却是觉着楚山河所言有几分道理,联想到他能够安然将自己带上公审台的实力,心中又是颤,凝神道:“公子方才言说,你姓楚?”
楚山河知晓她猜到了什么,道:“我姓楚。”
南枝木没有再多说什么,丹唇轻抿,别过头去。
“听祁道友之言,是对本尊处置不满了?”
司马云逸轻描淡写一言,却让早有准备的祁廉身子一颤,“好厉害!”他心中一震,暗叹一声,积威数百载,的确是不好相与的,不过,他却也没就此胆怯,全身元力凝于双目,直视着司马云逸,说:“祁某并非不满,只是想为死于歹人之手的同道兄长讨回一个公道罢了。”
“说得好!”
不少一腔正气的修士纷纷鼓噪起来,对于祁廉不畏天剑,仗义执言,很是敬佩。
“公道?”
司马云逸淡笑一声,“那依祁道友之言,本尊如何处置,方才算是公道?”
“杀人偿命,为之公道!”
祁廉蓦地看向青蛮,缓缓开口。
“我呸!什么杀人偿命,这老小子尽说浑话,他们在八极门,以多欺少,数十人对付区区数人,怎么不拿出来说道,说道。刀兵相见,命由苍天,这般道理都不懂,还能做一派之主,当真可笑。”
许正然轻啐一口,自然是站在青蛮一边的,不过他此言一出,便觉有人轻轻拉扯的袖子,却是许花琪在不停向他使着眼色,这才眼眉一跳,想到了什么,偷偷向不远处的三叔祖瞥了眼,见他果真有些面色不好,不由得撇撇嘴,却是不敢再多言,要知晓,他这叔祖在当日亦是参与了围攻青蛮之战,这么说,岂不是在打他脸吗。
许宝昌自然将许正然的言语一字不露听在耳中,不过碍于颜面,却是没有在此刻训斥于他,仔细想来,当日所为,却是有些不妥,想他堂堂许家族老,却与旁人联手对付一个后生晚辈,这事若传了出去,自然有些不光彩。
“祁尊者好大的口气,杀人偿命,你七派中人连个世俗女子的性命都能狠下心来残害,还妄言什么公道,若是予了你公道,谁又予那无辜枉死的女子公道?”
青蛮闻言,手掌不着痕迹的一颤,却是扭头望去,又是一人从看台踱步而出,衣衫湛蓝,手摇一柄折扇,正是早已按捺多时的吴正风,他双足一踏,顷刻落至正台,径直行到青蛮与祁廉二人之间站定,向着司马云逸礼道:“晚辈吴正风,见过司马前辈,方才闻听祁尊者之言,心中却是憋闷已久,不吐不快,贸然出言,还望前辈恕罪。”
司马云逸在他手中的折扇上停留片刻,轻轻点头道:“吴念生是你何人?”
“正是家祖!”
吴正风略微一怔,却是没想到这司马仙尊竟能直言道出爷爷名讳,药王吴念生的名号在宣武之地虽是让人如雷贯耳,但放在高手众多的南离,却也不算什么了,除却宣武修士,其余诸地的许多修士,却是从未听过吴念生三个字。
“吴念生是谁?看司马仙尊的模样,难不成亦是个有数的高手?”
“不知道,从未听过,不过那蓝衣小子是他嫡系后辈,但却修为平平,想来应非是什么真正的大人物,司马仙尊或许是碰巧听过这名号罢了。”
不少南离修士暗自私语,转瞬,却是将吴正风的修为瞧个通透,的确,以他刚刚踏入破空的实力,放在这儿,便是个寻常弟子,或都胜他三分。
“原是故人之后!”司马云逸顿了顿,淡笑道:“今日既是公审大会,那便是普天修士,皆可进言,公言阔论,你这般作为,何罪之有?”
“吴念生那老儿竟还与如此人物相识?想不到这小子竟是吴老儿的嫡孙,难怪昔日他与这青蛮如此亲近。”
祁廉暗忖一声,对于药王庄与青蛮之间关系极近的言语,曾今亦是多有听闻,不过后来,在方天仙尊之事传遍天下之时,又听闻药王庄为不受牵连,而不得不断掉与青蛮的联系,却是不想,他们之间仍有联系。
沉吟片刻,既然司马云逸已经出言,天下修士皆可畅言,他原本打算借着仙林宿老的威严让这初出茅庐的后生退避的念头,不得不消散。
此刻,四处修士亦是一片哗然,没想到七派修士竟还有过残害世俗中人之事,这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在此时被抖出却让人不得不重视,若真有其事,祁廉那条“杀人偿命”之言可是扳不倒青蛮了。
看台上,因人数太多,各方修士掺杂落座,南离、漠北修士中亦是不乏宣武修士,见得他们好似还不知详情,便就绘声绘声的讲解起来,将三年前八极门所发生之事,详细道来,言说此事的修士,自然并非尽皆是那日亲眼目睹之人,不过此事早已传开,他们亦多是知晓。
“青蛮兄。”
吴正风看向青蛮,拱手笑道,他没有再躲避在角落,而是在天下人面前,选择了站在青蛮一边。
“谢谢。”
青蛮还了一礼,这次没有拒绝吴正风的好意,后者洒然一笑,“你我兄弟,何须言谢?”不屑看了神色略沉的祁廉一眼,道:“待此事过后,你我兄弟好好大醉一场。”顿了顿,他还将临走之前,吴念生托他捎带的言语说出。
青蛮闻言,心中略有动容,的确,他心中有不止一次想过药王庄所有人,包括吴老前辈亦是对他避而远之,如今方知,许多事,并非如他所想一般,长叹一声,拱手道:“放心吧,吴兄,青蛮若今日不死,定与你一道去拜访吴老前辈。”说着,他怅然一笑,喃喃道:“我却还欠着老前辈一个心愿未了呢。”
吴正风点头,知晓青蛮所言是何心愿,无非便是以前他所答应的,《素问百卷。”正欲言说爷爷并不在意这些,却被祁廉一声大笑打断。
此刻,经过众多修士的口口相传,公审台上的修士亦是几乎明了昔日八极门所生之事,却是有一世俗女子死于七派盟住乾坤锁之下。正因这女子之死,才引得青蛮冲冠一怒,大杀四方。
“想不到这当中竟还有这般曲折,生于凡俗,明知是死,仍旧愿意舍身,如此女子,当世少有啊...唉!”
楚山河并未与人言语,却是将那些个宣武修士的言论尽皆听入耳中,轻叹一声,举杯入口,满是感慨。
他瞥了眼南枝木,见她神色亦有黯然,便道:“你认识那女子?”
南枝木点点头,又摇摇头,“絮儿是个好姑娘。”她轻声言道,她昔年背负青蛮前往药王庄,自然是见过絮儿的,只是二人之间,却没有过多交集,三年前,在赶往八极门之前,她并没有想到,一个世俗女子亦会参与其中,心中有三分羡慕,七分惋惜。
“絮儿?”
楚山河轻轻念叨两声,继续道:“为此女子,仗剑杀人,倒也不为过了。”他胆大包天,随意道,在他不远处的几名修士听得他此言,纷纷眉目一紧,齐齐望来,不过在凝神而视,却瞧不透其修为后,却是不敢贸然上前理论。
南枝木诧异看了他一眼,也道:“似你这般见解之人,亦是不多了。在许多修士看来,世俗凡人的性命,哪能及得他们万一。”
楚山河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可笑,那女子自不量力,竟敢阻扰绝行道兄诛邪,违逆仙家亦是大逆不道,更遑论还是偏帮魔头,更是罪无可恕,便是丢失性命,亦是咎由自取。”
祁廉知晓,此时若不稳定众人言论,吃亏的便是他了,略一思忖,便是斩钉截铁,正气盎然道。
他这一番言论顿时惹来极大反响,褒贬皆有,持有两种观念的修士皆是相互辩驳,寸步不让,顷刻间,整个公审台显得极为喧闹。
“公审台上,岂容杂乱喧哗!”
却是天剑宗一位宿老,见得这般情形,眉宇轻皱,一道仙音忽降,转瞬便将杂乱之声,尽数压了下去。
司马云逸遥遥望去,见得出言之人却是丹青子,微微一笑,待得众人安静,这才肃然看向祁廉:“偏帮魔道中人,自然罪无可恕,可本尊有一事不明,你口中的魔道中人却又是谁?”
众人哗然,全未想到司马云逸这般言语。
“哈哈,这才是真正的仙林宿老,本少爷就说那青蛮道友,并非魔道中人。”
许正然开怀大笑,其余修士通过司马云逸这番言语,自当是揣摩出天剑宗的用意,虽是有些牵强,但仔细想来,除却方天仙尊一事,还真没有什么事,是能够力证,青蛮便是沦入魔道的。
在翠霞打伤七派宿老,是因他们硬闯在先,而后青蛮怒而杀人,亦是事出有因,便是莽撞了些,亦非如魔道中人那般肆意滥杀。
听得此言,南枝木顾盼之间,浮现几丝喜意,楚山河仍旧是不悲不喜的模样,作壁上观。
祁廉神色变了又变,没想到这司马云逸竟是要公然颠覆青蛮长期以来背负的魔头之名,心中不由大急,他的一切讨伐,皆是基于青蛮乃是魔头这一点上,若这一点站不住脚,甚至被人颠覆,那他无论再说什么亦是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