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明月轩中,却是未曾见到居住在此的路执尊者,只见得数位身着紫衣的太乙门弟子在这其中围绕着一位一袭淡蓝衣袍的青年男子欢笑言语,青蛮知晓,那神色颇为冷倨的蓝衣修士乃是这太乙门中地位很是尊崇的太乙卫,司职亦如天剑宗执法堂一般。
“霍师兄,恭喜你又修为大进,竟能够入得今次的演武之试,明日定能够大放异彩,好让那些个别派修士好生瞧见我太乙仙门的实力。”
其中一位紫衣弟子,生得瘦小,约莫二十几岁,此刻正向着正中的蓝衣青年恭敬言道。
“杜师弟,你怎的这般言语,霍师兄本就是我门中不可多得的青年俊彦,此次被选中参加演武,本就是铁板钉钉,若以霍师兄的资质都入选不得,又有何人能担此重任?”
位于左侧另一位体格稍壮,腰间别着一柄紫金佩剑的年轻弟子,略有些怪责的瞥了眼适才出言的杜一真,顷刻间却又变幻嘴脸,朝着尚未言语的蓝衣青年,道:“霍师兄,此次演武,别派修士大都上不得台面,又怎会是您一合之敌,呵呵,倒头来却是要我自家门人一决雌雄,不过师弟相信,即便最后霍师兄遇得门中其余几位尊者亦是定然能够一举夺魁。”
霍无常,人如其名,喜怒无常,踏入修门四十余载,在这太乙仙门中亦诚如方才两位紫衣弟子所言,资质不俗,乃是此辈人中数得上号的卓绝人物,一柄渡厄剑威震四方,年纪轻轻便已有着破空中期修为,而其在数年前便因资质出众,被统领太乙卫的一位宿老看重,从而脱离其师真言仙尊座下,加入太乙卫中,意气风发。
青蛮扫眼一瞥这数名弟子,修为高低不等,最低的不过第二重巅峰境,最高的确是那受人恭维的太乙卫,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却也瞧不出其修为确切几何,想来至少亦是破空境上的修士。
围绕于霍无常四周的几名紫衣弟子,皆是在数年前与他同在真言仙尊座下修行,由此,才使得能够口呼师兄,如若不然,以其破空中期境的修为,这些个修为次弱的弟子当得以尊者言称才是,不过亦是他们心有盘算,想着师兄终是比那仙尊称呼着更为亲切,亦算是与这日后定能飞黄腾达的霍无常拉近关系,既是同出一门,霍无常虽是倨傲却也不想惹上自视甚高,不念旧情之名,这几人修为即便弱些,却也与自己曾属一门,这一声师兄,勉强应允而受。
正欲出言,霍无常猛的察觉一丝不属太乙的内息,缓缓抬起头来,略有些冷冽的眼眸,望向突兀出现的二人,皱眉道:“二位难道不知,此处并非对外接待之地么?”
霍无常不用看其衣着,仅凭这一丝气机便能断定眼前这二人定非太乙之人,如今演武在即,各派修士汇集,有别派修士闲逛之时,无意中到得此处倒也不足为奇。
霍无常在这执掌门规的太乙卫中待了不少时日,一身气势自是居高临下,一副问责的口吻。
青蛮听在耳里倒是无所谓,不过身后的金蝉却是不同,即便他如今神智亦如孩童,但也能察觉出不远处那蓝衣青年的怪责之气,嘴角一咧,若非想着此人或便是知晓枝木师姐下落的路执尊者,再者方才亦答应五师兄不得无礼,否则还真会闹些性子,以他的神智,却是管不得修为孰强孰弱,在他看来,似这般与五师兄差不多瘦小之人,一棒槌下去,便教他晓得厉害。
“在下二人皆是龙虎山,赤练门弟子,因与门中之人走散,寻不得他们去处,故来此处拜访路执尊者,他应是知晓我门下居所之地。”
青蛮上前一步,拱手礼道。
其余几人听得霍无常出言,皆是怔怔回过来,见得两个年轻的别派修士,不由自主的细下大量,心中俱是一惊,他们入门亦有十数载,对这宣武之地的大小修门,虽算不得一一知晓,但名声在外的诸如白虎堂,法华门,凌剑阁,翠微居...等,还是知晓,似方才这青衫年少之人所言的赤练门却是未能耳详,几乎没有听闻过,一想便知乃是上不得台面的弱小修门,只是偏偏这不入流的修门之下,却怎的还有眼见二人这般人物,青蛮年岁看似少年模样,不用询问便知至多不过弱冠之龄,而从旁那青壮汉子,亦不过三十年岁,在这茫茫修途中皆不过入门之龄,但这二人的修为,却是怎么也看不透。
其中那位腰佩紫金剑的年轻弟子便是修为以至分神境的修士,勉强能够瞧出身材高大的金蝉修为,亦是分神境初期修士,但对于青蛮却仍旧朦朦胧胧,如此,这看似年岁最小的青衣之人,至少已有着分神中期境甚至巅峰境的修为。
数位紫衣弟子,神色漠然的分散于霍无常两侧,好让这霍师兄更好的与这二位别派修士言语,方才一个个虽是对这霍无常阿谀讨好,但面对外人,尤其这外人还是不入流的修门弟子时,便又拿出了宣武第一修门弟子的作态。
“路执?”
霍无常方才一眼便就瞧出了青蛮二人修为,饶是以他的心境亦免不了略微一怔,那偌高个头的青壮汉子倒是无甚离奇,似他如此年岁有着分神境修为的弟子,太乙仙门中虽亦不多,但也不少,数落着百十人还是有的,仅能算是资质上乘,似赤炼门这般源远流长的修门,如今虽是破落,但教出个这般人物倒也实非天大难事,可这青壮汉子身旁那年岁看似不过弱冠的小子便教人有些琢磨不透了,分神中期境,且气息凝实,神韵非常,想来这般境界非是短期内突破的,霍无常虽是有些难以相信,心底却又不得不承认,这般资质,即便比之当年的自己亦是丝毫不差了,若他修行至自己这般年岁,当是不会比自己差了多少。
“路执师弟已是去了苍崖台上布置演武事宜,此地暂由本尊管理!”
霍无常平息一下心气儿,平静说道,掌管这明月轩的路执尊者与他非是一师所出,同为八代弟子,资质虽亦是非常人比得,但与自己相较却是逊色几分,平日里一个巡守山门诸般事物,一个负责待外接客一道,倒也未曾有多少往来,此次若非龙渊殿主将他派往苍崖台操办事物,自己却也不会来这靠近山门的明月轩做这份儿闲差。
青蛮听闻路执尊者不在此处,神色略微黯然,道:“不知这位道兄可知,路执尊者何时归来?”
霍无常听得青蛮一眼,眉间蓦然皱起,“大胆,何方小派弟子,竟敢如此言语,道兄?道兄是你能叫得?难不成你家师尊未曾教导过你礼仪之道么?”
此时,一位修为不过第三重初期的年轻师兄拍剑一怒,冷声轻斥道,方才见着青蛮二人不过二流修门的小派弟子修为皆是比自己这些个大派弟子还要深厚,不由心中吃味,正愁找不到发泄由头,忽的听见他如此出言,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哦?那按这位道友之言,在下该如何称呼才好?”
若是一年半载之前,遇着这般事,青蛮定然会立发歉言,或是压根儿就不会称呼霍无常为道兄,而是尊者,毕竟此人修为比自己高出不少,此乃事实,可经历过落霞峰重创之后的青蛮,亦不知怎的,心中原有的谦卑之意,渐渐的开始消散,倒非有意不敬,只是觉着对于这般可算是同辈中人的修士不必太过谦恭,自己门中三位师兄谁人不是修行了数十载,要论修为高深,青蛮却是亲眼见得过天剑宗三大剑仙之首—有着寂灭境修为的青云子,还与药王吴念生,及其药王庄诸多无为境长老很是熟稔,似眼前这名太乙卫,至多不过刚至无为境的年轻修士,让他口呼仙尊,还真就不若从前那般坦然,敬呼一声道兄足以。
这般小事儿,青蛮本是不愿计较,但见得这言语不敬的紫衣修士,非但言说自己过错,更是有所牵连尊师,哪能由得了他这般放肆言语。
霍无常听得方才自己这名义上的师弟冷声呵斥,只是微微一愣,却也未有多少在意,本就对于这青衫小子未曾敬呼自己为尊者颇有不快,想着就连路执这般修为尚浅不如自己的修士亦能让他呼为尊者,他这一言道兄,自己反倒比这路执还有略逊一筹,给他一些个警醒亦是好的,以免教他不识得站在他面前的是何等人物,然而却是未曾料到,这看似面目看似清瘦憨厚的小子非但没有一丝觉悟,反倒还出言反问,气势反倒是将自己这便压将下去,不动声色的冷冷一笑,本欲大度言说无碍之辞,便又被他咽下肚中。
“你......你.....。”
紫衣弟子亦未曾想到这外来的年少修士竟还敢当着这么多的面,反言而问,一时间未有想好说辞,不由吞吐两声。
一旁另一位紫衣弟子见得他如此模样,不由心中一气,“这小子怎能在自家门前弱了威风。”
“这位道友,霍师兄修为远高于你,且是我门中太乙卫士,身份何其尊贵,身为正道同修,当是知晓这礼仪二字,让你尊呼一声尊者,当是理所当然,你怎的却还明知故问。”
这踱步而出的紫衣弟子倒未如方才那人一般出言不逊,只是娓娓言道,不过观其神色,却也是颇为不屑青蛮反问之言,倨傲之色,昭然若知,身旁另几位紫衣弟子皆是赞同,随着点了点头,与青蛮一语吃瘪的紫衣弟子,悄然一瞥霍无常似笑非笑的面庞,见其未有言语,心中大定,不禁为方才自己的窘迫大为懊恼,自己竟在诸多师兄弟面前失了颜面,更当着霍师兄的面弱了他的威风,狠狠望向青蛮,再次挺胸而出,“没错,在下方才便是此意。”
立于青蛮身后的金蝉,对于这几人言语皆是琢磨不透,但不难瞧出,这些人神色冷傲,似是皆向着五师兄发难,本就压抑的火苗,登时噌噌直蹿。
“道友所言礼仪却是不假,不过却也是看对何人物,尊称之言,亦非迫而为之,若依道友这般言论,见着修为高出自己之人便要敬呼尊者?”
紫衣弟子见着青蛮一脸憨厚笑意,轻声询问,还道是他幡然悔悟,不禁心中气傲,点了点头。
“好!那方才尔等与本尊出言不逊,一口一个道友,却也将礼仪之说,置于何地?”
顷刻间,青蛮神色一变,吭声喝道,言语虽是不甚力重,但自有一股气势扑面而来,除却神色略变的霍无常,其余几位紫衣弟子尽皆不由得向后退出半步,稳住身形后尽皆一脸惊诧的望向眼眸清冽的青蛮。
正欲吵嚷开来的金蝉,亦是被五师兄这反常的一喝,镇住心神,一脸茫然的望向模样清秀的五师兄,片刻,咧嘴傻笑,心道:“五师兄不愧是五师兄,发起火儿来,比金蝉还厉害。”随即,青壮汉子紧握泥棒的手掌也悄然松开,此刻倒也不急着催促青蛮离去,去寻枝木师姐,似是发现了另一足够吸引人的奇异物事儿。
“呵!这位道友,年岁不大,这气势却未免太过足了些吧,难不成还要我这太乙仙门中人向你这别派弟子敬呼仙尊不成?”
一直未曾言语的霍无常,终是缓缓一踱步,张口冷笑一声,不过对于方才这青衣人顷刻间所爆发而出的气息也不禁微微侧目,心中对于赤练门这没落的二流修门评价又高了几分。
众位紫衣弟子,见得自己仅被这年轻人一声轻喝给逼退半步,愕然回神儿之后,不禁有气又恼,想要拔剑便上,却又顾及门规森严,加之今时不同往日,演武之试开启在即,更不可生出什么事端,否则被门中长老知晓,自己几人定然吃不了兜着走,好在一直未曾言语的霍无常终是出口言语,教他们略微宽下心,“嘿!惹到了霍师兄身上,就算你是别派的天才弟子,今日亦别想讨了好。”
众位紫衣弟子站定身后,皆是冷眼望着,神色不变的青蛮,再瞅瞅他身后那笑得愈加憨傻的汉子,心中冷笑更盛,“笑,倒看你能笑到几时。”
霍无常年纪轻轻便突破至第五重中期境,在这太乙仙门中亦算新一代翘楚之辈,地位更是非比寻常,即便今日他有违道理的在此将青蛮惩戒一番,只要不重伤于他,门中长老至多亦不过迫于道理,将霍无常言教一番,却也万万不会真就惩罚于他,加之他乃是此次演武中代表太乙仙门的八名杰出弟子之一,断不会因此等小事,而让他误了演武。
霍无常心中当亦是知晓这点,对于青蛮二人倒也未曾太过放在心上,不过青蛮方才那般举动,无异于公然向着太乙仙门挑衅,更让人心生不快的是,竟是在自己面前如此作为,当真未将自己这无为境的太乙卫放在眼中。
“己所不愿,勿施于人,道友这般言论却是知晓吧?”
青蛮缓缓一笑,轻声言道,却又让太乙门众人齐齐色变,“这厮好大的胆子,非但这般顶撞霍师兄,还更为不敬的直呼道友,连这道兄都给省去了,当真不知死活。”
腰佩紫金剑的微胖弟子名叫习海涛,修为亦是不差,有着分神初期境的实力,平日里最会揣摩他人心思,知晓投人所好,阿谀奉承之言更是信手拈来,太乙仙门中诸多修士皆是晓得他这般习性,却亦没人不喜,谁叫他处处都说得讨人欢心,习海涛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勃然大怒道:“小子,你这般言语却是何意?霍师兄不过与你言之于理,你却反倒不识好歹,还教训起我霍师兄来,当真以为我太乙门无人么?”
习海涛知晓霍无常脾性,以他这般远超这青衣小子的修为,自是不好以大欺小的贸然出手教训于他,不过自己修为却是比之这青衣小子略逊一筹,如若自己先行与之相斗,而后假意败退,霍师兄定然会借机出手,那时便不会落下那些个不好听的名声了。
说道此处,习海涛全身仙元流转,衣衫鼓动,腰间宝剑亦是散发出丝丝剑意,真有一言不和,便拔剑相向之势。
霍无常见得习海涛这般模样,当是明其心意,心中一笑,这小子倒是挺会使劲儿,不过也好,趁机给那青衣小子一番惩戒也好,也好教他晓得什么叫祸从口中。
“你?要与本尊一战?不配!”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愕然,瞪大了双眼,即便霍无常冷漠的面庞上亦是狠狠抽动了一下嘴角,习海涛神色如同猪肝,紧捏住紫金剑柄的手掌轻轻颤抖,奇耻大辱,当真是奇耻大辱,俗世中,自己生得大富人家,养尊处优,而后有幸入得太乙仙门更是心高气傲,何时受得过这般侮辱,即便仙林中,一位低阶修士向着一位高阶修士挑战,那修为高者至多亦不过冷言拒绝,却是不会吐出“不配”此等轻辱言辞,这与仙林中极为尊崇的“礼仪”之道驳然倒置。
习海涛只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顷刻间亦顾不得许多,思及霍师兄就在身侧,陡然放开胆量,心中一横,拔剑而起,“小子,吃道爷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