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体态隽长的白天鹅带着三只粗肥笨拙的黑鸭子慢慢驶进一片浅海,远处几座孤零零的海岛在阳光下闪耀着翠绿的光芒,热带的风微拂而过,大陆上的积雨云渐渐远去,若不是炙热的让人吃不消的温度,一切美的跟童话中一样。/
闯入海区的船队很快被陆地上的烽火哨观察到,某种特定意义的烽烟直冲天际。
很快,一艘在郑军水师中已经彻底淘汰的五百料单桅纵帆船从船队视线之外冒了出来。不过待其冲近之后,透过船型和绝密的联络旗号,纵帆船确认了来者的身份。于是,巡逻船招呼一声便向远处驶去,至于这些常来常往的客人们,显然并不需要额外的引水服务。
通过巡逻船的临检区后,港口及毗邻的河口冲击平原第一时间出现在来者的视界内。此时,隆隆的炮声响了起来,但没有水花溅起,显然是港口炮台在确认对方身份后的欢迎礼炮。对此,有着严格军礼要求的护航通报船给予了对等的回应。
礼炮声惊动了正在舱室里休息的某人,当其慢慢走到甲板上用刘翔递过来的望远镜仔细打量这片海外领地时,熟悉又陌生的景象顿时让他感慨万千:“真是没想到啊,才几年不见,这里已经大变样了”
是的,从前的河口泥滩上出现了一座崭新的港口,远处的田地和种植园被碎石道路逐一连接,更远处隐隐约约是有着围墙的村落,只是成片的红树林和椰林还保留着原始的风貌。
“诸葛大人,怕是已经五六年没回来了吧。”
“是啊,五、六年了。”已经成为通政院行人司郎中的诸葛枫叶看着自己曾经奋斗过的土地感慨万千。“没有想到现在居然是这番格局。”
“这也亏得当年田大人和诸葛大人打下的底子。”刘翔当然不是吹捧面前的上官,所谓文武分途,刘翔也用不着吹捧跟水军司八竿子打不着的通政院,实在是自己的兄长一直在西渤泥,对于当年的筚路蓝缕知之甚多,对诸葛枫叶这些最初的开拓者心怀佩服。“否则怎么可能短短几年下来就成了气候。”
“不能这么说,”诸葛枫叶谦逊着。“关键还是王上重视。”
郑克臧重视西渤泥吗?这是当然的。别的不说,每年少则三、四百、多则八、九百的移民是络绎不绝的,虽然很多时候这些移民只是琼州的黎苗以及大陆的流放者,但积少成多,才有了现在人丁兴旺的景象。
什么移民太少了?这么说是没错,须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中,华人拓殖南洋的高峰除了明末清初以外需要等到康乾年间人口暴增以后,如今郑克臧连河南的百姓都要掠来充实内地,又如何有更多的余力递送海外呢。
再加上而今郑藩等于同时经营西归浦、虾夷地、金兰、西渤泥、纳闽五处海外领地,而其中重心在北方的西归浦和南方的金兰,西渤泥虽然潜力无限,但实际上的重要性远不如上述两者,因此能得到来自母国源源不断的支援已经很难得了。
当然诸葛枫叶这话也有水分,若没有几代海外领地的领导者认真的经营,单凭国内蜻蜓点水般的支援又如何能闯出这样的局面呢?
“大人,”刘翔还待再跟诸葛枫叶说些什么,了望哨报告道。“港口海关派船来了。”
刘翔是军船,护送的又是军需物资,原本跟海关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谁让船上还有三百户山哈移民呢,因此海关过来索要相关文件也是正常的。
“那就抛锚。”刘翔下令道。“等待通关,另外通知下去,各船执勤由四班制改为三班制,空余一班轮流上岸休整。”话音未落,欢呼声已经响了起来,虽然直航的时间不长,但能上岸总比拘束在狭小的舱室里要舒坦。“记得,”刘翔吼道。“要是谁敢在岸上闹事,回来后,老子把他吊在桅杆上”
说话间,海关的小船已经慢慢的靠了过来,不过搭帮之后,上来的海关吏目除了核对文件外,还言辞卑谦的请诸葛枫叶暂时不要进港下船,说是已经派人快马通报都护府,都护府随后将来人恭迎钦使云云。
因为是代表郑克臧的颜面,因此诸葛枫叶也只好按捺下想故地重游的急切,静候对方的安排。
说起来明郑的都护府、大都护府的名字类似汉唐两代的边疆最高统治机构,但更多的具有自己的特点。
首先,作为主官的正五品的都护和从四品的大都护都由总督蕃洋列国衙门派出。
其次,其主管单位为总督蕃洋列国衙门的二级机构拓殖局。
再次,都护、大都护之下设有负责政务的长史和负责军务的司马以及监察院派出的都监掌管具体职司,其中长史由吏部选调、司马由兵部派遣。
最后,都护府和大都护府的司法权并不像内地一样移交大审院,而是由都护、大都护本人署理,大致相当于军管。
此外,都护府、大都护府之下还设有相当于内地行省中州县一级的郡作为中间管理机构。郡根据面积大小以及统辖关系分为大郡、上郡、中郡、下郡、小郡五等,郡设置总管一名,其下按国内州县设置事务房,事务房同样设主政管理税收、户籍、治安等事务。
除了由都护府、大都护府直接管理的各郡外,还另外设置土郡。土郡根据面积大小同样分为五等,土郡总管分别授予主官土总兵、土副将、土参将、土游击、土守备的级衔以示与直属郡区别并表明彼此高下等了大约半天,正当无聊的诸葛枫叶把他所知道的都护府的设置重新回想一遍后,炮台突然再度鸣起了礼炮声,想必都护府的人已经赶到,礼炮正是通知诸葛乘坐的白沙岛号可以进港了 比照着迎接皇帝钦使的仪式,西渤泥官方以及港口百姓叩拜了手持诏书的诸葛枫叶,当然,郑克臧的旨意是不可能当作宣布的,具体的东西还要留到超勇堡内再做宣示。
“诸葛大人和刘大人一路幸苦,我等已经备下薄酒。”都护银振东代表都护府全体邀请诸葛枫叶和刘翔到港口的酒肆吃顿接风宴。“两位大人千万不要推托。”
“船上副指挥已经被下官放假了,依照军律船上不能没有主官,所以下官就不去讨饶。”刘翔推托着,他才不想跟这些政客打交道呢。“对了,都护大人,刚刚入港时,下官没有看见福兴号,不知道刘翎刘大人几时能回航。”
“我想起来了,刘分统和刘大人是亲兄弟。”司马梁伯龙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笑容。“刘翎刘大人去椰城公办了,不过三两rì内就能回来,刘分统若是不急,大约两三rì内就能回来。”
“两三rì,倒也无妨,我这边下完东西,还要等去蜈蜞屿的黄指挥过来汇合,原本就是要停几天的。”一听只要等两三天,刘翔倒也不算失望。“倒是几位大人,除了北运的黄麻、木料、香料以外还有什么体己的东西要下官转带回国的吗?”
刘翔护送的是军用运输船,但是空仓返回却是对宝贵运力的一种极大浪费,因此水师规定补给完回程时必须要带足当地土特产回国,以此赚取一点盈利,以弥补水师军费的不足。因此若是殖民地的货物不足,刘翔还回程时就还再要经过呔泥、暹罗等地,以便采买装运硬木和稻谷回去发卖。当然,个人是不允许夹带和私贩的,这是郑克臧的铁律,查到一个处置一个,断无二话,至于替殖民地官员捎带一些信件和私人财物,倒也是不违规的。
“若刘大人不提,我等倒也是要开口的。”几个西渤泥都护府的官员立刻表示自己有东西要拖运。“等一下就拜托刘大人了。”
“好说,好说,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刘翔含笑应答着,若不是为了自己哥哥在西渤泥能不被人穿小鞋,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替这些人办私事,但是这话怎么说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的,好的,酒宴就不去了。”
既然刘翔再三推托,在场的人也不好强拉他去,毕竟,这几年郑军的军纪还是抓得很紧的,都护府虽然是拓殖系统的,但跟水军的关系还是很密切的,总不好坏了对方的规矩。
刘翎不去,主宾诸葛枫叶却是没的逃的,于是他打发自己的贴身家仆回船上拿行礼,他本人就跟都护府的众人一起坐轻便两轮马车前往港口酒家。
说起来,四轮马车也好、两轮轻便骡马车也罢,都是当初郑克臧为了外销而制造的,但郑克臧万万没想到,马车在东亚的外贸市场上销路不畅,转作内销时也因为国内大多数城市内道路是石板台阶路而震动太大不受欢迎,可在几处殖民地却成了最常见的交通工具,也算是失之东篱收之桑榆了。
等到这伙人消失了,得到诸葛暗示仆人却找到了双脚一翘在摇床上假寐的刘翔:“刘大人,都护府请你,你怎么不去?”
刘翔懒洋洋的回答到:“你家大人就不怕我不想说吗?”
诸葛的仆人机敏的反诘岛:“要是大人不想说,为什么偏偏要在我家大人面前提什么捎带东西。”
“聪明。”刘翔笑了起来。“那你以为他们要我替他们送什么回去?”
“总不会是家信吧。”
“那是自然。”刘翔也不待人猜,便自己揭示了答案。“西渤泥别的特产没多少,但是有一宗,你家主人一定是知道的。”诸葛的仆人看着刘翔,只听刘翔吐出两个字。“黄金!”
诸葛的仆人双眼一直,但刘翔却摆了摆手:“不要瞎猜啊,本官可没说西渤泥有人侵吞公帑。人家挖了多少金子,掏了多少金砂,人家还会如数用到都护府的建设上去,若非如此,你家大人哪看得到今rì的景象。”
刘翔说到这冷笑一声:“只是黄金这东西泰西夷人最喜欢,只要跑去马六甲、椰城、呔泥这些地方一倒手,账面上十贯就能便成二十贯了,到时候十贯公用,十贯私分,肥得很呢。”
仆人口气冷峻的逼问道:“此事原应该甚为隐秘,刘大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兄长可是在西渤泥自家的舰队中当指挥。”刘翔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不过,话我只能说到这份上,若是你家大人回去检举,我是一概不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