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第三军下属的第六阿穆尔步兵师于11月17日晚间,进入鞍山移动的三十里铺镇。然后师长扎卡耶夫少将惊讶的发现本来应该在他们师前方的第二顿河步兵师的一部分还驻留在三十里铺。
于是并不算很大的镇子里,一下子就挤进了第六师师部、师主力团、炮团、辎重队和第二师后卫总计7000余人。俄国人把所有中国人都赶出了房子,还是凑不够部队居住的地方,只能将一部分士兵安排进了马圈和牛棚。
扎卡耶夫对此很是不满,为这他还和第二师后卫队的中校司令官大吵了一架,脾气火爆的俄国人差点动了手,好在旁边副官及时提醒他英国和德国的军事观察员以及俄罗斯本国的随军记者都在旁边看着,不要丢了沙皇陛下的脸。
也难怪扎卡耶夫如此怒气冲天,从大石桥出发以来,部队根本就没好好休息过。方面军司令部的命令传达系统已经完全乱套了,好不容易送到扎卡耶夫手中的命令,还经常前后两道命令完全不一样:一会儿要加速前进,一会儿要展开战斗队形和主动出击的中国人的主力部队进行决战,一会儿又要求部队原地散开拉网搜山,找中国人的袭击分队。
最夸张的一次,扎卡耶夫在一天中收到了三道完全不同的命令,弄得部队怨声载道。
朝令夕改就算了,中国人的袭击也令人头疼,从驻地出发的时候扎卡耶夫的师有9000多人,结果一路走下来被打死了300多,另外还有600多人受伤,师的给养辎重也有相当的损失,炮团还丢了一个炮兵连的火炮以及两大车炮弹。
虽说伤亡并不算太严重,但中国人那频繁的袭击和不断更改的命令一起,搞得扎卡耶夫的部队人疲马乏,而且所有人都处于一种见风就是雨、草木皆兵的神经质状态中。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安全”的宿营点,他们太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然后却发现床位不够,许多士兵要睡马厩和牛棚。
扎卡耶夫怎能不愤怒?
第二师的动作实在太迟缓了,这位库尔斯克人在心中如此抱怨着,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进军也比方面军司令部的要求要晚了一周以上。
一肚子火气的扎卡耶夫不知道,早在他派出的先头部队抵达三十里铺给他物色师司令部的房子的时候,中国老百姓就通过一种极端原始的方式,将消息送给了山中的匪帮——一只勇敢的信鸽顶着初冬的寒气完成了这个任务。
然后匪帮排出的好手一夜之间翻山越岭,将情报送给了几十公里外驻扎的南洋军北进支队主力。
扎卡耶夫要是知道这点,那是绝对不会干出连防御时的临时支撑点都没有指定,就赌气上床睡觉这种事。
这天深夜,由于第六师和第二师互相推诿警戒任务,三十里铺周围俄军竟然只派出了数量少得可怜的暗哨。就这些暗哨,还都一副极度疲惫的模样,在岗位上公然打着瞌睡,被人摸上来用小刀送去冥府都一声不吭。
就这样,南洋军北进支队主力在接近拂晓时分,神不知鬼不觉的包围了三十里铺,并且借着夜色摸进了城。
战斗短促激烈,第二天的曙光降临三十里铺的时候,整个城镇已经被南洋军控制,包括扎卡耶夫在内的3000余名俄军俘虏被集中在原来县衙门门前的广场上。
“报告代司令,俘虏集中完毕,战利品正在清点中,请指示。”
陈洪达冲传令兵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才朗声说道:“架开电台,向大本营发报,我军经过一夜激战,歼灭敌军第六师主力7000余人,活捉师长扎卡耶夫少将。”
“是!”
“司令,俘虏怎么办?”传令兵领命离去后,一名参谋问陈洪达。
陈洪达想都不想就反问道:“缴获的辎重里,有没有绷带?”
“有,数量应该不少。”
“俘虏里面有没有军医?”
“有。”
“那么就简单了,把机枪架起来,让俘虏们排好队,一个个上前来,然后用刺刀在他们每个人腿上都扎个洞,另外给他们军医松绑,绷带也都留给他们,药品则全部带走。”
“这……”参谋一脸菜色,迟疑道,“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陈洪达笑了:“我们是文明的军队,我们不杀俘虏。但是现在的情况又不允许我们带着俘虏一起走,我们也不能让他们腿脚完好的回去,拿起武器继续打我们。所以就只能折中,废了他们一只脚。你告诉执行的战士们,就说下手轻一点,温柔一点。”
参谋撇了撇嘴,终于转身下去执行了。
陈洪达则将注意力投向聚集在自己周围的小镇居民。
“大伙儿,我们撤退以后,俄军一定会报复的,我给你们每人发一份盘缠,你们赶快散了逃命去吧。”
陈洪达话音未落,一位老奶奶就接过他的话头,老人用看淡一切的平稳语调说道:“这位大人,您也看见我们屯子里剩下的都是什么人了。能走得动的,这几年大都怕了毛子,逃到关内去了。剩下来的那些舍不得家的年轻人,入冬以来也都给俄军抓去当了脚夫。现在这里都是我们这些老骨头,只剩下吃白饭的力气了。看这天,又是要下大雪,你要我们往那儿逃啊?”
这时候广场那边传来了骚动的声音,但陈洪达的双眼却一直盯着老奶奶,一刻不曾离开。
“老人家,这俄军……”
“毛子凶恶,我知道,我清楚得很呐。但是我们这些老骨头,已经活腻了,杀了就杀了吧。大人啊,你要是可怜我们,就给我们留点容易使的武器,毛子来了,我们就和他们拼了。”
“对,我们和毛子拼了。”
“拼了!老命不要了!”
老奶奶的话,在老人们当中激起一片附和声。其中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公公还用拐杖敲着地面,用嘶哑的嗓音反复重复着:“我在这土地住了八十年,死也不能把它让给毛子!八十年啊!”
陈洪达沉默了,他看着群情激昂的老头老太太那满是皱纹的脸,他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自觉的捏紧的拳头中满是汗水。
末了,他用低沉的声音,压住了老人们的激昂:“抱歉,我们的弹药也并不充裕,无法满足诸位大妈大爷的要求。我希望大家都能尽力活下去,如果诸位能逃过俄军的屠杀,我保证你们能看到俄军从我国土地上消失的那一天。我保证,不会太久的。”
说完陈洪达立正,向父老乡亲们献上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绝决的转过身,迈开坚实而又沉重的步伐,向着不知道何时已经退到远处的参谋们走去。
在他身后,所有南洋军的士兵都学着长官的样子,向父老乡亲们立正敬礼。
北风呼啸,仿佛一曲悲歌,诉说着这片黑土地在这十年来经历的灾难与痛苦。
寒风中,黑衣的南洋军士兵开始默默的撤退,被留下的人们站在原地,仿佛一群做工精良的雕塑,一座民族苦难的纪念碑。
“都散了吧,回家吃顿好的,等着吧。”
首先的开口说话的,是那个用拐杖敲地的老翁,他大概是村里的长老吧,所以其他年龄并不比他小多少的乡亲们都互相搀扶着,离开了他们从今天早上开始就站了许久地方,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只有老翁还站在那里,对着军队撤退的方向,极目远眺。
终于,老人看累了,他驱动已经冻麻木了的身躯,回头向正要向四壁空空的家走去,就在这时候,他的目光落到身后那颗山梅树上。
山梅树上的积雪已经落尽,光溜溜的枝桠上还挂着冰溜子,可在那冰溜子的环绕下,一点洁白迎风绽放。
老人手中的拐杖一下子跌落在地,他盯着那迎着北风傲立枝头的白色星辰,惊讶的瞪大了枯槁的老眼。
“怎么可能,现在……才十一月啊!”
老人向着梅花树,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他把双手插进积雪之中,一直向下,直到指尖碰触到那被冻得坚硬的黑土地。
“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啦!”
老人仰天长啸,老泪纵横。
正所谓“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只是,这位不知名的老人,已经看不到那山花烂漫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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