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和胜堂总堂。
“大哥,”和胜堂的大红棍卢尚明对向取义说,“林记的眼线早就渗透进了马尼拉,还望大哥早做决断,免得夜长梦多啊。”
向取义不吭声,他扫视了一眼大花厅内那些屏气凝息等待自己下决心的头头脑脑们,最终目光落到花厅正中的牌匾上。
聚义厅。
取这个名字是想效仿当年梁山好汉,汇聚天下英杰,共商振兴中华的大计。现在向取义凝视着那块牌匾,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卢尚明等了一会儿,又上前一步规劝道:“林记在马尼拉乃至整个南部菲律宾的扩张,已经逼得我们走投无路了。他林有德还死死的抓住南洋票的印发权,现在给苦力们发银子他们都不乐意要了,我们辛辛苦苦赚得一点银子,都得兑换成南洋票,才能当钱来使。这样一来,我们的命脉就都掐在林记的手里,靠正常的做买卖的办法,根本就斗不过他们。”
“就是,”花厅里有人应和,“我们要拿银子跟他们的南洋银行换票子,他们的票子直接印出来的,这怎么斗嘛!”
“哼,”向取义轻蔑的撇了撇嘴,“李掌柜,我看,就算没有南洋票这玩意,你也斗不过林有德的林记。”
谁知道那位李掌柜也不恼,反而接起向取义的话头:“我李泉飞是不善商战,但童叟无欺以德服人,好歹也打下了一片天地。可这林有德,巧取豪夺,实为君子所不齿。”
李泉飞说完,向取义脸上的轻蔑更加明显,就连花厅里的其他人也轻蔑的弯起嘴角。谁都知道李泉飞靠的是欺行霸市起家,缺斤短两坑蒙拐骗那是常事,用武力打击对手的行为也屡有发生。他这要算是诚信经营,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奸商了。
李泉飞脸皮倒也厚实,他对众人那轻蔑的态度视而不见,反而开始劝说向取义:“本来这菲律宾起事,我们香港洪门出力最大,可现在却处处受林有德的掣肘,他林有德不过是用男色诱惑了聂雪秋那个黄毛丫头和几个日本娘们,现在却风生水起。这样的状况我们要容忍到几时?”
向取义心想那他妈的还不是你们这帮混蛋到了菲律宾就各种抢劫,才搞得美国人断了援助,全面转向林有德?
但此时向取义一点也不打算指出这点,现在林记一家独大是事实,想要找回平衡,就必须抱成一团。
这时候李泉飞继续慷慨激昂:“过去我们忌惮林记手里的神姬力量,可现在我们不再需要顾虑这些。就算北美那帮反骨仔保持中立不派遣将风营参战,我们也有办法制衡林有德,让他不敢动用神姬支援前线。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放弃呢?”
向取义盯着李泉飞看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说道:“我们和胜堂的宗旨是和气生财……”
“当然和气,”李泉飞抢白道,“我们又不是要打得他林记灰飞烟灭,我们只是想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吐一点出来,分我们点肉汤喝而已啊。”
李泉飞的话在年轻人当中赢得一片赞同,可真正掌握几个大堂口的老家伙们却都不说话。
向取义再次扫视整个大花厅,目光在以李泉飞为首的年轻一派中多徘徊了几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林记是能随便动的吗?
向取义看得可清楚了,林记的根须已经扎进了菲律宾的土地,第二镇要是起来对抗林记,首先不乐意的必然是他们控制区的老百姓。他向取义当大哥的本事是有,但比起林有德收买老百姓的手段,就只能自愧不如了。
然后林记背后是美国人,美国虽然在列强中算是二流,但好歹也是列强之一,更何况向取义得到的消息指出,美国的下一任大头目很可能会是林有德的靠山西奥多·罗斯福。
更重要的是,此时朝向取义抛出绣球的那个国家本身,在向取义看来也有很多的问题,一不小心,说不定自己就成了日不落帝国的眼中钉。
德意志和日不落,向取义觉得还是后者比较可怕一点。
可是,想让年轻一代的毛头小子们明白这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向取义转向老家伙们,虽然老头子全都保持着一贯的城府,脸上的表情滴水不漏,但向取义还是能猜到他们在打什么算盘——因为向取义自己也在打着类似的算盘。
和林记彻底翻脸是不可能的,但多少可以借着德意志的力量,迫使林记稍微收敛一点。
于是,向取义咳嗽了几声,压住花厅里年轻人的喧哗,才慢悠悠的说道:“好啦好啦,都别吵了,让我安静一会儿,明天再来这里,我告诉你们我的决定。”
本来,向取义奉行的就是少数人拿大主意的那一套,今天召唤这帮人来纯粹是为了试探他们的反应,从一开始向取义就没打算参考众人的意见。正是这种颇有些刚愎自用的味道的做法,保证了和胜堂这些年的繁荣。
众人离开后,向取义转向花厅的屏风,对坐在屏风后面的人朗声道:“齐格弗里德先生,我已经决定了。你们的神姬营什么时候能抵达马尼拉?”
在稳定下来之后,林有德就开始建立自己的情报组织,上个时空进入二十世纪之后的几场战争,都明确的体现出情报的重要性。二战中美国依靠破译日军密电码完成中途岛的神之翻盘,英国依靠破译德国的潜艇密码通讯防治狼群等等,都是二战中经典的情报战战例。至于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里,土鳖靠着逆天的情报能力扳回了多少劣势就更不用说了。
面对鳖党把党支部建立到常公的机要处这种只能用开挂来形容的能力,常公其实输得不冤。
所以深明情报战和敌后工作重要性的林有德,在自己的白羽扇班结业之后,立刻就选了几个机灵的送到各地去让他们开展情报工作。
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干砸了,毕竟情报工作不是那么好干的,但其中两个人成功的潜伏了下来,并且开始建立情报网。
一个是在马尼拉的潘救国,林有德觉得这名字太蛋疼,一看就是个革命党,遂亲自给他改了个名字叫“潘润月”,这个土不拉几的名字在林有德看来便于隐藏,是个当特工的好名字。
当然,这个名字也体现了林有德对自己学生的期望:希望他能像上一个时空那位同样姓潘的东亚头号间谍王一样,把敌人的势力渗透得千疮百孔。顺带一提,林有德个人是很为这位真正的间谍王鸣不平的,他可比军统中统那些只会暗杀的家伙强一万倍,可毛人凤、戴笠这种靠着无脑谍战剧名声大噪,真正的英雄却隐没于历史之中,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现在,潘润月披着夜色,拐进自己居住的小院。
他潜藏在院门边上的阴影中,静静的聆听了一会儿,确认院子里毫无动静之后,才溜进院中,打开鸡栏的门。
几只老母鸡被饲养者的行为惊动,不安的叫了几声。
潘润月从一堆鸡毛和干草中挖出一个匣子,他把匣子放到院中石台上摆好,打开匣子的上盖。
匣子里是一台以这个年代的标准来看造型颇为科幻的机器。潘润月带上耳机,左手握着机器左边的摇杆,开始以固定的速率摇动,右手则抓住电键,开始有规律的敲打起来。
莫尔斯码那规律的滴答声在小院里悄然响起,不着痕迹的混在初春的虫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