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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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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奇耻大辱  茅屋鸡声方鸣。

  在严冬清晨凛冽的寒风里,一个长身玉立,英姿飒爽的少年俊彦,悄然推开这荒村里惟一的小客栈那扇白杨木板的店门,牵出他那视若性命般火红似的名驹,仰天长长吸了口气,寒风很快就袭入他火热的胸膛里。

  他嘴角挂着一丝混合着傲慢和讥讽的微笑上马,雪地上留下一连串蹄痕。马鞍旁挂着的两件沉重的物件,虽然被严密地包在油布里,然而当它们撞击着马鞍或是马镫时,仍然发出一阵阵声音,这种声音,足以让人听出是属于两件铁器撞击的声音。

  他,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此刻根本没有任何人愿意冒着寒冷站在这晨风里;但若有人知道他是谁,情况可能就大不相同了。

  他,就是近年来江湖上声名赫赫的铁戟温侯吕南人,而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博得如此盛名,是有其原因的。

  一匹稀世罕有的宝马,一身绝顶的软硬功夫,再加上两件奇门兵刃——寒铁双戟,使得他在几年内击败了所有想和他为难的武林人物,其中当然不乏许多知名高手。

  另外,他英俊的仪表,使他赢得了当时武林第一美人薛若璧的青睐,于是铁戟温侯和销魂夫人成了武林中最令人羡慕的一对佳偶。当然,和羡慕永远分不开的两个字,就是“忌妒”。

  此时,像往常一样——

  铁戟温侯吕南人潇洒而松散地骑在他那匹马上,马蹄如飞,他的右手坚定地抓着缰绳,马的美丽的鬃毛在寒风中飘浮着。

  人马过处,掀起一阵混合着雪和泥沙的尘土,铁戟温侯英俊的面孔和闪闪发光的眼睛,看来很容易使人想到昔年叱咤风云的温侯吕布,难怪他永远不愿意单身上路,因为他生怕江湖一些未婚女子的纠缠,也许是这种纠缠他遇见得太多了吧。

  但是——

  为什么他此刻孤身而行?和他时刻不离的销魂夫人薛若璧哪里去了?为什么在他惯有的笑容后面,竟隐隐藏着一片阴霾?

  到了保定府,他并不进城,只是在城门外兜圈子,像是故意吸引别人的注意,他甚至将本来包在油布里的寒铁双戟拿了出来,机械地拿在手上搬弄。

  果然,不一会儿,保定府里就传出铁戟温侯在城外徘徊的消息,城里的一些武林豪士都非常奇怪,他这是为什么?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他那张清俊的脸上,此刻还有些期待的神色。值得他期待的事物,应该是非常奇异的吧?

  “前面就是文庙前的城门口了。”他在心中暗忖着,却仍然不策马进城,只是在护城河外漫无目的地慢慢让马踱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时地望着那敞开着的保定府城门。

  果然城门里风也似地冲出来几匹健马,略一张望,立刻向他所在的方向奔驰过来,他望见马上的骑士中,有一个竟穿着金色的衣服的人,傲慢的嘴角,难以觉察地微笑了一下。

  那群健马到他身前半箭之地停下,马上人齐下马,一个黑衣壮汉牵着马远远地走开,另外三个穿着蓝色衣服的汉子,随着那金衫人大踏步向吕南人走了过来,步履稳健,武功根基都不浅。

  尤其那金衫人,是一个矮胖的老者——说他是老者,也许还太早了些,但他面上松弛的皮肉,却令人看起来会在他的真实年龄上加了十岁——他每一踏步,都像是一只巨象似的,使人不能不为他这种沉重的脚力所惊异。

  “这是谁?”吕南人忖道:“朱砂掌尤大君?不错,他正合我的用场。”

  看到此人,他竟似非常高兴,那是为什么?

  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马上,那四个人到了他面前,立刻散开,让那金衫的胖子——朱砂掌,稳如山岳地站在他面前。

  “想不到吧?”吕南人笑道:“想不到我会从江南跑到此地来吧?”

  尤大君的脸上,果然有惊疑的表情,但却被他脸上已经松弛了的肥肉掩饰得很好,他沉声说道:“的确奇怪。”

  他故意在声音里放进些寒意道:“只是我奇怪的并不是你跑到这里来,而是你居然还敢在此露面。”

  吕南人仰天长笑了起来:“我为什么不敢露面,难道我还怕你们?”

  他的脸上渐渐罩上了一层寒霜,说道:“你们叫我吕南人无家可归,我也叫你们不得安宁,我在江南你们的老巢斗不不过你们,难道在这里我还怕了你们几个鼠辈!”

  尤大君立刻大怒,脸涨得通红,两边的太阳穴越发鼓起了,“好!好!”他厉声道:“我姓尤的就叫你看看咱天争教在两河的力量!”

  略为停顿了一下,他似乎觉得所说的话还不够表示他的尊严,于是又加了句:“好朋友不去逃命,还想和天争教较较劲,那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姓吕的,你下来,让咱教训教训你!”

  吕南人又是一阵长笑,随着笑声,他灵巧而快捷地下了马,将手中的双戟一分,那么沉重的兵刃,在他手中竟像草芥似的。

  “朋友,废话少说,亮‘招子’,动手吧!”他沉声喝道。

  “我姓尤的动手,还没有用过兵刃。”蓦地,尤大君厉喝一声,也未见他作势,手掌一扬,一晃眼便已蹿到吕南人面前。

  他掌心血红,吕南人心中一动,忖道:“这厮的朱砂掌竟已有了九分火候。”

  冷笑声中,脚步一错,竟将掌中双戟抛在地上。

  “跟你这种鼠辈动手,大爷也用不着动用兵刃。”吕南人也厉声道。

  这话果然使朱砂掌更为激怒,揉身进步,一掌向他天灵盖劈下。

  掌风呼呼,掌力的确惊人,吕南人却似不敢硬接,一晃身闪了开去,朱砂掌暴喝连连,错步转身,又扑了上来。

  朱砂掌称雄两河多年,在武林中论掌力,已可数一流人物,是以在威慑武林的天争教里,也占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只是他掌力虽雄厚,身法却不甚灵便,虽然他这种足以开山裂石的掌力,已可弥补他身法上的不足;但若真遇到绝顶高手,便要吃亏,这点他自己也极为清楚,是以他此刻掌掌都是杀机,而且都用上了九成功力,存心将这年纪虽轻,在江湖上却已负有盛名的铁戟温侯毙于掌下。

  掌风如山,掌影如云,风云之中,铁戟温侯看起来已无还手之力了!在旁边虎视眈眈的三个蓝衣人,此刻面上都露出了喜色,不约而同地忖道:“这姓吕的一丢下兵刃竟这么不济事。”

  欣喜之中,却又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道我们上去是一样地将这姓吕的收拾下来,是何等露脸的事!教主知道了,怕不把我们连升几级?”他们贪婪地望了尤大君身上的金衫一眼,忖道:“那么我们也可以穿上金衣裳了。”

  他们在心中搞鬼,尤大君脸上又何尝不是喜形于色,掌招更见狠辣,恨不得一掌就将吕南人置之于死地,这除了天争教和铁戟温侯之间的仇怨之外,还有一份他自己想借着击败名传四海的铁戟温侯,而使自己在武林中更增长几分声望。

  他虽然很明显地占了上风,但一时半刻之间,却是无法取胜。又是十数个照面过去,铁戟温侯身手似乎越发不如先前灵便了。

  朱砂掌精神陡长,倏然使了个险招,“怒马分鬃”,双掌一分,胸前空门大露。吕南人嘴角又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抢步进身,骈起双指,朝他左肋的“期门”穴点去。

  “这小子果然上当了。”这念头在朱砂掌心中一闪而过。他暴喝一声,胸腹一吸,吕南人的手指堪堪够不上期门,就在吕南人撤招退步之间,尤大君手掌一翻,砰地击在他胸膛上。

  朱砂掌以掌力称雄武林,这一掌力道何等之强,铁戟温侯狂吼一声,双脚点地,箭一般地掠了出去。灵巧地掠到那匹始终等候在旁边的灵驹鞍上,双腿一夹,一支箭似的蹿了出去。

  “这小子轻功倒不弱。”朱砂掌一掌得手,心中狂喜,虽然转过这个念头,但却未去想人家的轻功怎会如此高明。

  另三个蓝衣人怒喝声中,都追了过去。但瞬息之间,铁戟温侯人马都已掠出很远。

  尤大君得意笑道:“这厮中了我一掌,焉能还有命在?”

  他狂笑道:“我们慢慢追去不迟,就等着去收他的尸好了。”

  以朱砂掌尤大君的掌力而言,他此话倒并非是夸口之语,另三个蓝衣人,自然也相信,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事情实出于他们意料之外!

  铁戟温侯风也似地奔驰了一阵,忖量已将他们抛下很远,便在一个荒僻的地方倏然住了马,极快地翻身而下。

  他目光四转,确定了此处除他之外,再也没有别人的踪迹。再看护城河,上面虽结着冰,但尚未结成一层,只是在河上浮着些冰块,于是,他似乎颇为满意地笑了一下。

  “一切都很理想。”他暗暗忖道。

  蓦地,他撕开上衣,衣服里面的皮毛,立刻翻了出来,寒风也极快地吹了进去。

  但是,他却毫不在意,手掌动处,他竟自靴筒中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在自己的左臂上极快地一划,鲜血倏然而出。

  他非常小心地,不让血沾在他衣裳上,手指捺处,鲜血便在雪地上留下一大摊鲜红的血迹,而这些血迹,任何人都分辨不出那是因受了外伤而流出,抑或是因为受了内伤而从口中喷出的。

  在极为短暂的一刹那,他完成了这些动作,然后又从自己立马之处到河岸之间,弄了些凌乱的脚印,使一切看起来,都让人不得不相信铁戟温侯在中了朱砂掌尤大君的一掌之后,在保定城外,吐血而亡,因为他不甘愿自己的尸身落在天争教手上,所以他尽了最后一份力量,挣扎着跃进河里。

  他像一个恋人似的,极为留恋地瞥了那匹曾被无数人羡慕、妒忌,经过无数次争斗而且自己绝不愿放弃的宝马一眼,然后极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为了使人确信他的死,他只得放弃这匹马了,这是他这个计划中最难做到的一点。

  但是他必须这样做,假若没有这匹马留下来,那么纵然他仗着早已准备好的金丝缠着发丝的背心,和背心里一块上面还连着鲜血的兽皮,而能奇迹般的挨过朱砂掌尤大君力能开山劈石的一掌,但人们也一定会怀疑铁戟温侯怎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他又沉重地叹了口气,想再多流连一会儿,然而这时候,风声中已有马嘶声传来,他知道此刻他——铁戟温侯离开人世的时候已经到了,虽然他还有回到人世的机会,但这希望在他此时看来,就像深夜中的孤星一样渺茫!

  他的马微嘶了一声,他伸起手在眼角微微擦拭一下,是有眼泪流下,抑或是风沙障眼呢?

  身形猛一顿挫,脚尖在河岸边猛点,瘦长的身躯竟从这几达四丈的护城河上掠了过去,在地面上只微微一点,再一长身,身形暴起,双臂一张,竟跃上保定府的城墙。

  就在他以绝顶的轻功,消失在保定府城墙上的时候,随着他的马在雪地上留下的蹄印,朱砂掌尤大君等四马也追了来。首先,他们所看到的就是那匹江湖上独一无二的火红色宝马,孤零而无助地伫立在严冬黄昏的寒风里。

  再加上吕南人所布置下的一切,于是铁戟温侯死了这消息,第二天便很快地在武林中传播开来,使得武林中的豪士,对“朱砂掌尤大君”这个名字也很快地换了一种看法。

  对这件事惟一有些怀疑的,却是铁戟温侯“忠实的”妻子——销魂夫人薛若璧,因为她深知她丈夫的武功。

  但是她却也不敢将她的怀疑,在她的新欢——独霸江湖的天争教教主萧无面前提起。

  天争教虽然亟欲置吕南人于死地,但他在听到这消息后,却只淡淡一笑。

  因为他认为,和一个“人”争,未免太无聊了些,他们所要争斗的对象,却是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敢争斗的——天,此所以为“天争教”也。

  于是铁戟温侯在失去了家和妻子之后,自己也在武林中消失了。

  在城垛后的阴暗处,吕南人隐伏了很久,然后他将身上穿着的武士短袄脱了下来,取下了一个他紧紧系在身上的包袱,里面是一套在当时最为普通的衣衫,和一顶北方常见的皮风帽。

  当他从城上漫步走下来的时候,他已变成一个极为普通的人,和保定府终日在街上熙来攘往的小商人毫无二致,只是他心中所想的,却是和那些人绝不相同的经历罢了。

  他的心,像被毒蛇啮噬般痛苦,以至他的脸更苍白了,隐藏在风帽下的一双眼睛,也因着愤恨和怨恨而变得血红。

  他在苏州城郊的庐舍,原本是温暖的,他和他的妻子,原来也是愉快的。他热切地喜爱着人类,因此他不愿像大多数武林中的名人一样,将自己的住处,安排在深山里。而只是在苏州城里,和他那以美丽出名的妻子享受着大多数年轻而富足的夫妇所享受着的恬静、温暖和愉快的生活。

  当然,会有很多武林豪士慕名拜访。

  他们也会在春深秋初的美丽日子里并肩而出,驰骋江湖,接受人们艳羡的目光。

  纵然有些仇家,但也在那一双寒铁短戟之下慑服了。

  但是厄运却并未放过他,在五年之内,就威慑天下武林的天争教主,被武林中人视为百年来仅见的奇才萧无,在偶然的机会里和薛若璧邂逅之后,被吕南人一直认为非常忠贞的妻子,竟对他不再忠实,居然私奔到天争教主怀里去了!

  而且,天争教主萧无,竟运用了他的绝顶武功,绝高智慧和绝大毅力在武林中培植势力,要铲除这铁戟温侯。

  吕南人是高傲的,他立刻全力反抗。

  但是他失败了,像武林中其他的人一样,他无法和天争教庞大的势力相抗。

  有好几次,他都几乎死在天争教里地位最高的金衫香主们的围攻之下。

  但是,他却不甘就死,于是他费尽心力,逃出江南。用假死骗过了天争教,也骗过了所有武林中的豪士,隐迹潜踪起来。

  没有人会想到他会在保定府里一条最繁盛的街道上,隐藏了自己。也没有人会想到和许多个落第秀才一齐住在一栋大四合院里的江南秀才——伊风,竟会是曾经在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铁戟温侯。

  这四合院里,终日书声朗朗,落第的秀才们在书中寻找着自己的梦想,只要一旦大魁天下,那时候就可一跃而至万人之上了。

  像那些秀才一们,伊风也在读着书——各种的书。

  他从小习武,根本没有时间读书,渐渐在书中寻得了一份安慰和满足,使他能静心期待着,期待着一个他能够复仇的机会。

  这是一段非常艰苦的日子,一个人由盛名之下返回拙朴,那种心情往往是绝大多数人无法忍受的,但是他却挨过了。

  两年之后——

  当人们已渐渐开始淡忘,甚至已完全忘记铁戟温侯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提着一筐书,穿着一领蓝衫,用药的黄色掩饰脸上的苍白,低着头,像一个失意的游学士子一样,又开始了他的征途,只是他已不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了。

  有时候,当一匹健马奔过,那匹马溅起的泥水溅到他身上时,他会发现那马上的骑士,曾经弓着身子去请求他的指教。

  有时候,当他坐在嘈杂的茶馆里听到一些粗俗的汉子口沫横飞地谈论着武林中事的时候,他胸中积蕴已久的热血,也会沸腾一下,但瞬即就被自己按捺住了。

  很快地,他就发现天争教在武林中的地位日渐增长,昔日武林中的名门宗派,近年来人才凋零,江湖中已很难听到有几个新崛起的高手,即使有,也会被天争教网罗了去。

  因此,才二十六岁的他,心情却已像六十二岁般消沉而落寞了。

  只是那一份深邃的仇恨,却使他仍然在等待和期望着。

  有许多人所以能够在世上活下去,也是全凭着等待和期望的力量的。

  当他开始厌倦城市的时候,他就到山野中去。在他已确定无人的时候,他也会用他那一身未尝一日荒废的武功,攀登到常人无法攀登的穷山绝岭中去。

  当然,他是在冀求着奇迹。

  但是奇迹会不会在一个像是穷途末路的人身上出现呢?

  华山乃五岳之一,山峦挺秀,风物绝胜,春秋佳日,本为骚人墨客游咏之地。

  但是在这严寒的早春,纵然有人会提着兴致来赏雪,但也只到了山腰之下,浅尝即止。很少有人会冒着从山上滑下来的危险,在积雪中爬上去的。

  这天华山绝顶的山阴之处,捷若猿猴地爬上一人,定睛一看,这身手绝高的人物,竟然从头到脚看不出一丝是武林人物的迹象来。他当然就是吕南人——伊风了。

  林木早就枯死了,他在满是积雪的山岩上纵跃着,极目四望,白云皑然一片,穹苍皓皓,飒飒木立,寒威袭人。

  这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胸中的闷气,在这一瞬间,俱都渺茫起来,只觉得心中坦荡荡地,舒服已极。

  他恨不得引吭高啸。

  若是在数年前,他会毫不迟疑地去做。

  但是,此刻他却只有长叹一声的勇气,仿佛他若长啸一声,就会惊动了什么人似的,但是这种地方会有人在吗?

  他呆呆地伫立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之上,山风吹来,他整个人仿佛就要随风而起,这时候他已完全沉湎于自然风物之中。

  蓦地,一个极为轻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妈,他会掉下去吗?”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口音说道:“我看他也会武功呢!”

  这声音虽然极其好听,然而却使得他吓了一跳,倏然转身,后面是一片山壁,山壁上附生的林木,被风吹得直晃,山壁前是一片崎岖不平的荒地,荒地上的林木在夏日也许是繁盛的,但此时一眼望去,就可见底,哪里有人在?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吓得全身悚惧的,何况是为了避仇,竟不惜伪装一死的他?

  他只觉得有一阵冷汗冒出,眼光仍在四下扫动,突地,在一处停了下来,因为他在山壁上的一个洞穴里面,看到一双转动的眼睛。

  他走前一步,全身已在为将要发生的任何一种事而密切准备着,因为这也许就是他的敌人。

  在经过很长一段时期的恬淡生活之后,再碰到这类事,他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他缓缓地一步步向前走去,此时他已下了决心,只要那人有任何一点可疑之处,他就要不择手段将那人除去,因为他不能允许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否则就是自己的死亡!

  他和那对眼睛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发觉那对眼睛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但因光线太暗,他无法看清那对眼睛是属于什么人的。

  突地,那对眼睛倏地蹿了出来,他大惊之下,错步挥掌,极为强烈的掌风立刻从他掌上发出。砰地,那对眼睛和他的身躯,竟被这一掌之力,震得撞到山石上,惨叫一声死去。

  他惊魂初定,定睛望去,那对眼睛竟属于一只山猫,他不禁暗笑自己的紧张。

  但是,“说话的声音,又是从哪里发出的?”他在想。

  随着他的暗笑之后,他不禁开始更为惊恐,因为隐藏着的这个人,极可能是他的仇敌。以此时的情况看来,此人若是他的仇敌,却是一个极为不容易对付的厉害角色哩!

  他身形四转,真气已聚。他自信必要时的全力一击,力量足以惊人的。

  但山风吹处,景物依然,还是没有人的影子。

  他忍不住沉声道:“在下伊风,偶游华山,是哪一位前辈高人出言,务请现身指教!”

  声音中已失却了他平素习惯的镇静,因为任何一件不可知的事,都会令人感到恐惧。

  语声落处,依然没有回答。他的眼光锐利地四下搜索,身形却不敢挪动一下。

  因为他怕在自己离开时,躲在暗中的人,也乘隙溜走。他也怕在身形移动时,受到别人的暗算。

  这并不是他太过虑,须知他在受到天争教追杀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如不是凭着这一份小心和机智,怕不早已死去十次!

  此时在这种深山穷壑里,他更不敢有一丝疏忽。因为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造成致命的打击。是以他虽然听得那是一个女孩子发出的声音,他心中的恐惧,却未因此而丝毫减退。

  因为在这种地方,怎会有女孩子的声音,而那声音为什么在说过一句话之后。再也不响?而且也不现出身形来!

  “这显见得其中有什么阴谋。”他暗忖着,越发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个时辰过去。第二个时辰到来,山阴之处,静得像是天下所有的生物都死光了似的,连一声鸟鸣,或是兽嘶都没有。

  他紧瞪着的眼睛,因为长久没有休息,而微微有些疲痛。他的耳朵,已可在风声中辨出一根微枝折断的声音。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

  这个时辰又过去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看法,“难道说话的那人早已走了,我却一股傻劲地在此死等?不然,他绝不可能藏这么久!”

  但是他却确信在自己听到那句话,和自己回转身来的那一刹那间,断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从自己身后逃出自己视线之外。

  “除非他会飞。”他暗忖道:“但假如他并未走,只躲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却又是为着什么?”

  于是他替自己找了个答案:“一定是要对我不利,怕我看到他。”

  他疑心一起,更不肯放松自己已经绷得太紧的神经。

  暮色渐临的时候,他依然伫立在那里,心里却不免更着急,因为夜色一临,他自己所处的地位,就会更加不利。本来已是“敌暗我明”,再加上夜色的掩护,暗中的人要逃走,或是要暗算自己,不就更方便得多吗?

  须知这并不是他多虑,而是一个在经过许多次生死系于一发的灾难之后,所无法避免的现象。

  因为在他那种处境之中,生死之间的界限,的确是并不十分明显的。

  他的等待果然没有失望,他忽然听到一个极为轻微的声音,他立刻断定那是从一个人身上发出的。

  这是他闯荡江湖多年所得到的经验,他相信,这种经验绝不会欺骗他。

  于是他悄悄伸手入怀,抓了一把制钱,以“金钱镖”中的“漫天花雨”的手法,洒了出去。

  这一把制钱,当然不及“金钱镖”锋利,然而从他这种内家高手手中发出,威力仍然相当惊人。

  制钱划破山风,带着尖锐的声音,袭向他认为有人的地方。

  那也是一个洞穴,但是极小,也很深,根本无法看出里面的动静。

  只是那一把制钱投进去后,竟如石沉大海,全无踪迹。

  伊风更惊,因为此刻他更确定暗中的人就是躲在这洞穴里。

  但是他也不敢往那洞穴前面走,因为他知道躲在暗中的人假如有意伤害自己,那远比在明处的人要容易得多。

  “朋友!你再也躲不了啦!是好汉,就出来!”他厉喝道。

  话声未了,洞中也有一个声音,尖锐地发出来:“出来就出来,有什么了不起!”

  随着话声一条黑影电射而出,不等伊风发招,已有十几缕尖风,向伊风袭到。

  那正是先前伊风自己发出的暗器,此刻被人家回敬过来,手法竟也异常高妙,在黑暗中,竟认得出自家的穴道。

  更令他惊异的是,很显然地自己方才发出的暗器,是被人家以绝妙手法接了去。他虽然称雄江湖,也不禁为这种手法惊异。手掌挥处,来不及多思索,将那一把暗器,全震得飞了开去。

  但是那人影快如电光一闪,几乎和那暗器同时到达伊风面前,掌风锐利,瞬息之间,已从不同的部位,向伊风攻了三掌。

  这三招快如飘风,是以虽是三招,但伊风却觉得仿佛有三只手掌同时向他袭来,在这种情况下,可没有时间允许他先看清人家的人影,拗步转身,身形滴溜溜一转,左掌倏地穿出。

  他能在极短时期内享名武林,武功自有独到之处,是以他在骤然被袭的情况下,仍能攻出一招。

  那人影身法之快,更是惊世骇俗,左手手腕一翻,手指上点伊风的“脉腕穴”,右手圈了个半圈,倏地又是一掌。

  这一招连攻带守,更是妙绝!伊风猝遇强敌,腕肘微一曲伸,身形一转,吐气开声,双掌一齐推出,竟用了十成掌力。

  那人影招式虽奇妙,但伊风这一掌完全是硬功夫,没有丝毫取巧之处,那人影却也不敢硬接,身形一转,方才避开。

  伊风闯荡江湖,不知打过多少次硬仗,此刻怎肯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右足猛进一步,闷喝一声,倏地又是石破天惊的一掌。

  因为他已觉察到,那人身影身法虽快,掌招亦妙,但内力却似有逊于己,是以他才硬挡硬拿,使出这种“大马金刀”的招式。

  这就是他从对敌经验所得到的判断。

  果然不出所料,那人影不敢挡其锋,又退步,似乎为他这种掌力所慑。

  伊风精神陡长,但是在此刻,他却发现一件奇事——

  原来那身手妙绝的人影,在暮色之中,看起来竟是一个少女,而且身躯弱小,最多也只有十四五岁光景。

  “怪不得她内力不济。”伊风忖道。

  但这少女的这种身手,已足以使他大为吃惊了。

  江湖中已经成名立万的英雄——包括黑道的豪士和白道的剑手,在他手下过招动手的,不知凡几,他却从未有过此刻被这少女一抢上风时那样的狼狈。

  换句话说,就是这少女的武功,竟在许多成名露脸的人物之上!

  那么这少女的来历和身份,就很值得推敲了。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该和人家动手。无论如何,以自己的身份,和这么个少女动手,总是不该。何况人家究竟对自己有何用意,尚不可知。

  先前他认为对方是敌非友的看法,此刻已经因为对方只是个少女,而有所动摇了。

  思忖之间,两人又拆了几招,这几招下来,那少女又抢了上风。

  伊风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心神不专之故。但由此可见,这十四五岁的少女的身手,除了内力不如自己之外,和自己不过在伯仲之间而已。

  “那么这少女的师长又是谁?”

  他心中越发不定。

  那少女竟也是一味闷打,一声不响,仿佛和伊风有着什么仇怨似的。

  这种双方都没有问清对方的来历就动起手来的情形,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伊风在动手时,心中却在思索着该如何应忖这件事。

  哪知手底一慢,腕肘竟微微一麻,自己右手肘间的“曲池穴”,竟被人家指锋扫着一些,过手之间,就有了不甚灵便的感觉。

  于是他连忙收摄精神,将一切事暂时抛开,专心应敌。

  两人身手都快,瞬息之间,已拆了数十招。伊风心中有些顾忌,是以行未使出全力,动手之间,不免稍有限制。

  但那少女招式却一招紧似一招,而且出手甚奇,连伊风那么深的阅历,竟看不出这少女的身手,到底是属于何门何派来。

  两人过手之处,不过只是在枯木之间的一小块空地上,高手过招,本不需什么空阔之处,但伊风掌力所及,四周的枯木,自然被他这种凌厉的掌风摧毁不少。动手间,也难免会发出些声音来。

  伊风不禁有些着急,此地虽是深山,但深山之中正是武林豪士出没之处,他可不愿意被人家看出身份。

  但他也势必不能在糊里糊涂地打了一场后,就突然溜走。

  于是他想喝住对方,问清来历。假如对方根本和自己无关,也认不出自己是谁时,那么自己可实在没有动手的必要。

  “人家或许也是隐迹在此地的武林人物,是以也不愿意被人家探查。她大概也误会了自己对她有什么恶意,是以才会闷声不响地一味动手。”

  他在心中极快地转了几转,确切地认为只有这个想法和事实最为接近。

  这就是他超于常人的地方,因为他在此情况之中,还能为对方设想。

  于是他出招之间,更是守势多于攻势,心中正在盘算该如何发话,使自己能分辨出这个少女到底是敌是友。

  但是他的思索,却很快地被另外突然发生的事所打断了……

  他眼角动处,竟发现在那少女的出处,又有一条人影电射而出,伊风不禁暗叫一声“糟”!假如这人也像少女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那自己岂非要更糟?

  他可没有想到,这件事的发生,主要原因是因为他自己的多虑,虽然这并不能怪他,可是也绝不能怪人家!

  那少女一看到另一人影,立刻娇喝道:“妈!这人不是好东西,恐怕是来查探我们的,可绝不能放他走了!”

  伊风听了,眉头不禁一皱!

  那人影却倏然顿住身形,道:“琳儿!先住手,让我问问他!”

  那少女听了,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倏地掠后四尺。

  伊风自然也不会再抢前出手,双拳一抱,卓然而立,方待出言,后来的那人影已说道:“朋友是哪里来的?到这里来是干什么?”

  语气冷冰冰的,大有你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的意思。

  伊风闪目打量,见这人是个少妇,暮色中却看不甚清,但蒙胧间已看出姿色甚美,尤其体态婀娜,动人已极。

  他方怔了怔,那少妇冷冷道:“朋友到这华山来,若是想找我母女的晦气,那么,朋友!今天也别想再走出去了。”

  她说话之间,完全是江湖口吻,显见得以前也是闯荡江湖的人物。

  伊风心里有气,暗忖:“难道华山是你的,我就来不得?”

  “妈!这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呆了三四个时辰还不走,又在我们这里东张西望的,一定是那家伙的狗腿子!”

  这少女的话,竟是认定了他不是好人。

  伊风知道误会已深,但他如何才能解释此事?他一时间竟想不出适当的话来。

  “在下伊风,偶游华山,对两位绝无恶意。”他讷讷道。

  此时他已确信这母女两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对头,心中所希望的,只是这母女两人也明白自己不是她们的对头就好了。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偶游华山,可是你干什么要在这块地方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难道这块地方有什么宝贝吗?”

  “以阁下的身手,该是江湖中成名立万的人物。”那少妇冷冷道:“可是‘伊风’这名字,我却没有听人说过。”

  这母女两人,词锋犀利。

  伊风怫然道:“在下对两位确实没有恶意,也不知道两位是谁,两位如不相信,在下也无法解释。”

  他顿了顿,又道:“老实说,在下也有难言之隐,两位如能体谅,在下也绝不会将有关今日之事说出去。”

  他生性极高傲,出师未久,即享盛名,几时受过这样的盘诘?此时语气中,充满不悦之感,言下大有“信不信由你”之意。

  哪知那少妇的神色,却大见和缓,说道:“可是我们又怎能信得过你?”

  话语虽仍是盘诘,但语气却已不再冷冰冰了。

  伊风又怔了怔,想:“这母女两人必定也是为了避仇,隐迹华山之阴,她两人武功极高,她们的仇家会是谁?”

  他在心中思量,已了解了人家为什么会这么紧张的原因,因为他自己也正是如此。

  此刻人家这样问他,他知道,若不善为答复,必定很难使人家满意,可是这种问话,自己又将如何答复?

  三人六目相对,静得除了风声之外,其他任何声音都没有。

  蓦地,就在伊风先前伫立的那块山石之处,悄悄地露出四只眼睛来,注视着他们。

  这两人从山上下来,伊风和那母女两人竟没有觉察到,轻功能瞒过他们三人的定是绝高的身手。

  当然,这也是因为伊风等三人全心在注意对方,而无暇顾及其他的缘故。

  伊风叹道:“在下实是无意闯入华山,对两位更毫无企图,两位如不相信,在下也实在没有什么方法可以……”

  “只要你说出你实在的来历就行了。”

  那少妇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须知阁下虽有难言之隐,我母女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伊风沉吟了半晌,慨然道:“我想两位必是避仇,只是在下的仇家,恐怕比两位的仇家还要厉害,在下实在……”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不愿意说是不是?”

  侧脸向那少妇道:“妈!您跟他罗嗦干什么?我看他说话吞吞吐吐,一定心怀鬼胎,说不定就是‘天争教’下的狗腿子。”

  “天争教”这三字一出口,伊风不由蓦地一惊,忖道:“原来她们的仇家,也是天争教!”

  同仇之念,油然而生,正欲说出自己的来历。

  他还未开口,突然有一阵刺耳的笑声,从他身后发出……

  笑声使得这三人同时一惊,吓然望去,却见两人并肩立在那块突出的山石之上,身形随风飘动像是站立不稳似的,宽大衣衫中的身躯,好比两根竹竿,瘦得像是秋日田野间,农家用以防雀的稻草人,在那枯柴般身躯上的两颗头颅,却压得那细弱的脖子像是不堪负荷似的。

  这形状虽然吓人,可是更令伊风吃惊的,是这两人身上穿着的竟是金色长衫!

  “天争教!”这三字在伊风和那母女两人的心里,像是霹雳似的,轰的一声,直透心底。

  “嘿!嘿!”

  这两个怪人同时开口,好像是早已约好似的,齐声道:“好极了!我兄弟真是有幸,想不到这穷山之中,却见到名满天下的三湘大侠凌北修的夫人,真是好极了!”

  那少妇脸色立时灰白,在夜色中看起来,这种全然没有血色的面孔,最令人觉得可怖。

  她恨恨地望了伊风一眼,伊风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知道,她一定误会这两人是被他引来,不觉有些冤枉。

  “可是,这两个魔头,怎会偏偏这个时候来呢?”

  不用多作思索,他知道这两个怪人,就是江湖上人人闻名色变的“夺命双尸”。

  因为武林之中,也惟有这两人才有这副长相。

  这“夺命双尸”是一对孪生兄弟,自幼生息相通,长大后也没有一刻分开过。手段之狠辣,在武林中早负盛名。掌指的功力,自成一家,腰中十七节亮银长鞭“泼风十三打”,更是称誉武林,尤其厉害的是动手发招,两人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

  这两人生性奇特,却不知道怎地也为“天争教”所网罗,在天争教下金衣坛里,为十九个金衣香主中武功颇强者之一。

  那在保定府外和吕南人动手的朱砂掌,却只占着金衣香主中第十八位,比起他们两人来,自是大大不如。

  原来天争教主以下,依武功强弱,共分为五坛,武功最强者,就是金衣坛,以下才是紫衣、蓝衣、褐衣,至于乌衣坛,就是最基层的教众了。

  那少妇果然就是三湘大侠凌北修的未亡人——孙敏。

  三湘大侠以掌中剑独霸三湘多年,竟在天争教扩充势力至三湘时,在金衣坛中的七灵飞虹印宝林、万毒童子唐更的两件奇兵刃和绝毒暗器之下,受伤不治。

  天争教素来赶尽杀绝,这孤苦无依的母女,才避仇至这华山之阴来,苦练武功,冀求复仇。

  哪知却在此时,又遇见了江湖中的煞星——夺命双尸。

  “凌夫人!”

  夺命双尸阴森森地齐道:“我们教主想念你得很!久闻你是武林中的美人,怎么忍心让我们教主想得这么惨?”

  他们脸上的表情,使人看了不禁毛发悚然。

  他们缓慢地迈着步子走过来,口中道:“夫人!还是跟着我们一齐回去吧!”

  那少女——三湘大侠的爱女凌琳,气得亦是面目变色,喝道:“你们两个怪物少废话,要找死,姑娘就送你们回老家去!”

  “怪物?”夺命双尸宫氏兄弟一齐咧开大口,怪笑道:“这小姑娘说话真有意思,嗯!长大了和你妈妈一样,也是个美人。”

  说话之间,他们已走到伊风身侧,却连眼角也不向伊风瞟一下,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似的。

  “不知他们认不认得我?”伊风暗忖。

  他的这个疑问,立刻就获得了答复。

  夺命双尸中的宫申——因为他是在申时落地的——一伸手,推开伊风。冷冷道:“这位朋友像是和凌夫人也有些未了之事,不过那些事却冲着我兄弟的面上揭过了。朋友,你闪开!”

  宫酉也望着他一笑,似乎对他甚有好感。

  伊风退开一步,暗忖:“他们果然不认得我了。”

  看着夺命双尸和凌琳之间的距离更短,“不知道凌大侠的妻女,是不是这两个怪物的敌手?”

  三湘大侠虽是颇有侠名,但伊风仍不禁为这母女两人担心。

  最主要的是,他对这母女两人毫无恶感,何况还是同仇敌忾?

  但是,他暗叹一声,忖道:“只是我自身尚且难保,虽然他们不认得我,我还是一走了之。我若一出手,这两个怪物必定可以看出我的来路,那时他们的对象恐怕是我,而不是这母女两人了。”

  他回转头,不去看那边的情况。

  “反正这母女两人,我又不认识,何况她们还要逼我动手,我就是不管她们,也没什么说不过去。”他替自己解释着。

  因为他已觉得良心有些不安。

  他往那边走了几步,方想纵身离去,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呼……

  附注:珠海版一至五章相当于此第一回,结尾略有差异。

  珠海版结尾尚多出几句:

  他愕然回头而望,因为他认为她们决定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中,就分出胜负的。

  他这一回头,使得后来许多事情改变了,连他自己一生的命运,也在这一回顾之间,决定了一切。

  然而无论他这一回顾是对他有利抑或有害,在这种情况下,他能不回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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