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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直入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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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直入虎穴  长安城,万家灯火的长安城。

  伊风在偏僻之处寻了家酒楼,和将他认做是“三弟”的“飞虹剑客”们,找了间雅座坐下,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解释清楚了。

  因为,他只要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揭开少许,疑惑便不攻自破。

  飞虹剑客们一看这人是经过易容之后,才和自己的“三弟”相像的,那么这人本来的面目,自然是另有其人了。

  伊风此举,是经过周详的考虑的,因为这“飞虹七剑”久居关外,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究竟是谁。

  而且,此事误会已深,除了这样做,也没有其他方法。

  他并没有将这面目完全揭开,因为他还要留着这形状去办事,这是一个极为奇诡的巧合,却是他值得利用的。

  “飞虹七剑”见了,自是惘然若失。他们走遍天涯,原以为已寻着自己的“三弟”,哪知自己认为千真万确的事实,竟然是假的。

  华品奇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将桌前的酒杯拿起,一饮而尽,向伊风道:“朋友!这次种种误会,累得朋友也多出许多麻烦,我除了深致歉意之外,别无话可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朋友若有用得着我兄弟的地方,只要通知一声,我兄弟必定为朋友效劳,也算是我兄弟对朋友的补偿。”

  伊风道:“此事既属巧合,又怎怪得各位?恕罪补偿的活,请华老前辈再也休提,只是……”

  他目光在飞虹剑客们的身上一转,又道:“华老前辈如果不嫌晚辈冒昧的话,可否将有关于令师弟的事,对晚辈一叙?令师弟的下落,晚辈或许略知一二。”

  华品奇微叹道:“此事本是家丑,说来已极为伤心。但阁下既然如此说,唉!……”

  他又斟满了一杯酒,仰首而干,缓缓道:“先师幼年本是个孤儿,后来机缘凑巧,成了长白派的一代剑豪,我长白派也因之得以列名武林九大宗派。但长白派始终未曾传入中原,就是因为先师收徒之际,就先声言:门下弟子若想得长白派的绝艺,就得终老是山。毕生不过问武林中事。而且先师终生只收了我师兄弟七人,却也都是孤儿;而我师兄弟七人,也始终遵守着先师遗命,从未涉足江湖。”

  华品奇叹息着又道:“我长白一派,得以列名九大宗派,是先师昔年在武林大会上,以自创的‘风雷剑法’,硬碰硬打下来的声名。这‘风雷剑法’,自然也成了我长白一派镇山的剑法。先师昔年让我们立下誓言,就是门下弟子若有不耐寂寞,想涉足武林的,也并非不可,只是却不能练这‘风雷剑法’而已。”

  “我师兄弟都是身世孤苦的孤儿,没有先师的收留教养,只怕早已都冻饿而死。是以先师不但是我师兄弟的师父,也是恩人。我师兄弟也就都愿意在长白山上,伴着先师的灵骨,何况武林中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们实在不愿意过问。”

  “多年以前,我师兄弟中却有一人一定要下山,我劝也无用,但那时他还没有练成‘风雷剑法’,因为练这剑法如是内功不成,根本无法练得……唉!他是我亲手带大的。他要走,我虽然伤心,却也无法,也只得让他走了。”

  “但过了不久,他又跑回山上了,身上却受了三处伤,人也憔悴得不成样子。原来他一下山之后,就结了不少仇家。他那时年纪还轻,武功还没有练成,几个月里,就吃了人家不少亏。”

  “他这样回来,我心里自然难受,竟私下传给了他‘风雷剑法’。

  唉!……”

  “我和他虽然是师兄弟,但是只有他是我亲手养大的,他……他人又聪明,我对他实在有着父子兄弟般的骨肉之情。”

  “他学成‘风雷剑法’之后,便又跑下了山。我心里更难受,以为他这次再也不会回来了,哪知道不到半年,他又跑了回来,而且受的伤更重,几乎连腿都险些被人家打断了。”

  “我一看之下,心里也有些生气,又有些难受,心里也不禁高兴,武林中能人太多,他想凭着这‘风雷剑法’,横行江湖,哪里能做得到?让他受了这次教训,也许他就会老老实实在山上住下来。”

  伊风暗叹一声,知道这华品奇将他“三弟”一手养成,但却不了解他“三弟”,就凭他“三弟”的这种脾气,怎么会在吃了人家的大亏之后,不想报仇,反而老老实实在山上住下来呢?

  果然华品奇接着又道:“哪知他伤一养好,就求我下山去为他复仇,我虽疼爱他,不惜传给他‘风雷剑法’,但也不能带着别的师兄弟去违背先师的遗命,自然就拒绝了他,又叫他安心住下来,不要胡乱惹祸。”

  “他却也不响,那时又过了几天,就有许多武林中人,跑到长白山上寻仇来了。当然都是他惹下来的祸,而且我一问之下,竟然都是他的错。于是我就当着那些人,将他痛责了一顿。”

  他长长叹息一声,又道:“我这么做,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先师的遗命,也因为不让天下武林说我长白派纵容弟子;另一方面却也为着他好,希望他自此以后,好好做人,也不枉我教导他的一番心血。”

  “却不知他却恨上了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和我说一句话,我心里又气又难受,但只要他好好的,对我怎么样我都无所谓。”

  毛文奇忽然接口道:“这时候我们几个弟兄看了就都有些生气,但是大哥不说,我们自然也更无话可说。哪知道他居然就在大哥练功最吃紧的时候,闯进大哥那里,让大哥气血阻塞在左面‘碧泉穴’上,自此……”

  华品奇干咳一声道:“这倒不能怪他,他是无意的。”

  毛文奇剑眉一立,哼声道:“大哥!您别这么说!难道他跟大哥您这么久,还不知道大哥您练功的时辰?那天若不是我恰好赶来,替大哥你赶紧救治,您不但腿废了,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您现在还在这样帮他说话?您……”

  毛文奇在静默半晌后,抬起头来,又道:“我为大哥推拿一阵之后,再去找他,他却已不知踪影了。那时我还以为他自知犯了大错,畏罪而逃呢。”

  他双眉又一立,道:“哪知道后来我才知道,事情并不单纯如此。”

  “几个月前,我们才发现先师的遗物中,少了极重要的一件。先师的遗物,本是放在极严密的所在,外人绝不会知道。何况长白山这些年来,也绝无来客。推究之下,除了他之外,再无别人会拿这东西。而且我再一琢磨,想必是他故意将大哥弄得险些走火入魔,我们大家都为大哥惊慌时,他却悄悄将先师的那件遗物偷了去,逃下山了。”

  毛文奇喘了口气,又道:“我兄弟这才一齐下山,想找他要回这件遗物;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他下山之后,便无音讯,又叫我们到哪里找他去?”

  伊风暗自感叹着:“想不到武林中无人能知的那‘天争教主’萧无的身世,此刻却被我知道了。唉!薛若璧呀,薛若璧!你怎会跟了这种人?”

  “天下虽大,令师弟的去向,本如海底之针,无处可寻;但晚辈却因机缘凑巧,他的去向,晚辈却略知一二。”

  此话一出,飞虹剑客们不禁都为之倏然而大吃一惊!华品奇更是惊奇地几乎一把拉着伊风的衣襟,急切地问道:“此话当真?”

  伊风一笑,遂将终南山上所发生的那件奇事和自己心中的推究,说了出来。

  华品奇他们听完,才知道事情是这样地曲折。

  只是,“三弟”已有下落,但他怎么会成为江湖中帮会的教主?

  于是他们决定,由伊风故意在这一带,以“天争教主”的身份现身,使得这消息在武林中传出。那么真的“天争教主”就极可能被引出来。

  于是他们就到了开封。

  这开封府人物风华,市面果然极其繁盛。伊风施然而行,目光却在像猎犬般地搜寻着,希望能找到几个天争教众。

  他一派从容潇洒的样子,逛了半晌,但天争教下除了金衫香主的衣衫较为好认外,别的教众身上,自然不会挂着“天争教”的招牌。

  只是金衫香主,在“天争教”中本就不多。他专门到开封来,就因为他们暗自忖度,这开封城里,极可能有着金衫香主……因为,“天争教”中除了金衫香主外,便很少有人看到过教主的真面目。

  伊风逛了许久,仍没有看到金衫香主的影子,正自有些着急,但心念转处,不禁猛地一动。

  “我怎的变得这么笨!你不会来找我,我难道也不会去找你吗?”

  于是他走进了一家很热闹的茶馆。

  他一走进茶馆,目光四扫,就看到座中大都是直眉愣眼的汉子,暗中满意地一笑,笔直地走到一张坐着四个彪形大汉的桌子旁,一言不发地,朝桌旁那张板凳上的空处坐了下去。

  那四个彪形大汉本在谈着话,这样一来,可都愕住了。但望了伊风一眼,只见他衣履之间,气派不凡,心里虽奇怪,仍没有发作。

  哪知伊风突地一拍桌子,将桌上茶杯都震得飞了起来。这四个汉子都不禁勃然色变,一个满头癞痢的汉子站了起来,瞪着一双满布红丝的金鱼眼,指着伊风,破口骂道:“朋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怎么着?也不打听打听俺白斑虎是干什么的?你要是活得不耐烦,就到别的地方去死,不要跑到这里来死!”

  伊风故意冷笑一声,倏地从桌上抄起一个茶壶来,嗖地朝这“白斑虎”头上抡了过去。

  以他的身手,要抡中“白斑虎”那颗长满了癞痢的脑袋,还不容易?只是他却故意将这茶壶抡得远远的,一面大骂道:“你们这批天争教的狗腿子,看到大爷来,还不快给我跪下!”

  他这一骂,还真骂对了。原来天争教在这开封地面上的势力颇大,这些泡茶馆的闲汉,倒有一半是属天争教的开封分舵之下。

  茶馆罩登时大乱,嗖地站起了一大半人来,有的往外面跑,有的就大声喝着。白斑虎却劈面一拳,朝伊风面门打去。

  伊风冷笑一声,手腕倏然穿出,只用了三成力,刁住这粗汉的手腕,反手一拧,那“白斑虎”立刻像被宰的猪一样地叫了起来。

  伊风略展身手,打得这批粗汉叫苦连天!茶馆里的桌子、椅子,都飞到路上;路上的砖头、石块,却飞到茶馆里了。

  伊风此举,当然是想将那开封城里的金衫香主引来,以期扰乱天争教的耳目。另一方面,却是他对天争教积怨已深,想借此出出气。

  但打了半天,金衫香主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伊风不禁在心里暗骂:“这批小子的架子倒不小!”

  但心里可又有些着急,这样打下去,总不是办法。

  哪知心念方动间,忽然听到一声暴喝:“都给我站着!”

  伊风一喜:“那话儿来了。”

  只见一个穿紫衣的汉子大剌剌地走到伊风身前,冷冷说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身手还不弱,但凭着这份身手,就想在开封地面上撒野?朋友!你的招子也就太不亮啦!”

  伊风忽然一个箭步蹿前,一领这紫衣汉子的眼神,右腿一勾,一个“扫堂腿”,朝他下路扫了过去。

  紫衣人冷笑一声,右拳出拳如风,击向伊风胸膛,左掌却嗖地往伊风那条扫来的腿上,切了下去。

  伊风口里惊唤一声,踢出去的这一腿,生像是已经出了全力,收不回来了似的,极力向后一缩。那紫衣人口噙冷笑,手掌一翻,只见伊风脚下一个踉跄,“噗”地,竟跌在地上。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那些起先被伊风揍得晕头转向的天争教徒,此刻不禁都喝起彩来。

  紫衣人冷笑一声,叱道:“朋友!你还是老实地给大爷爬在那儿吧!你要逞能,也得拣拣地方呀!”

  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侧目又喝道:“弟兄们!还不把这怯货拿起来送回总舵去,让蒋舵主发落!”

  两个直眉愣眼的汉子,将伊风五花大绑起来,拖拖拉拉地将他曳到街口,弄了辆大车,将他“砰”地抛了上去。

  伊风心里忍住气,却见那趾高气扬的紫衣香主也坐上了车,马车就辚辚前行。

  那紫衣香主横着眼睛望着他,冷冷道:“朋友!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受了谁的主使,到这里来撒野的?你要是老老实实招出来,还可以少受点儿苦;不然……嘿!那你吃不了兜着走,那你的炉子,可捅大了。”

  伊风闭着眼,也不回答他的话。

  那紫衣香主双眉一轩,怒骂道:“杀胚!你现在是不说话,等会儿大爷不叫你捧住脖子叫奶奶,大爷就不叫小丧门。”

  车子走了约莫两盏茶工夫,就停了下来。紫衣人冷笑着站了起来,“砰”地重重踢了伊风一脚,又骂道:“死囚!你的地头到了。”

  大剌剌地走下了车,又叫两个汉子将伊风抬下来,自己却拂了拂衣裳,朝大门里走了进去。

  伊风一下车,就看到马车停的地方是一栋巨宅的门口,朱漆的大门,发亮的门环,门的两边,一排十几个系马的石桩子。气派之大,就像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府邸似的,甚至尤有过之。

  那两个汉子青衣皂帽,打扮得像个家仆,生像却仍然脱不了凶横之气,也是一路暴喝着,将伊风弄了进去,简直比衙门里抓小偷的差役,还要横得多,竟没有将伊风当做人看待!

  伊风心里既怒又气,这“天争教”的凶横,看来竟还在传闻之上!小小一个开封分舵,处置一个只不过漫骂了几句的“犯人”,就有这么厉害!其余的,自然更不问可知了。

  到了大厅门口,那两个汉子将伊风往石阶上一推,躬身道:“舵主!外面的犯人,已经带上来了。”

  这汉子竟真的将伊风叫做“犯人”。伊风剑眉微轩,眉心中已隐隐露出杀机。

  大厅中有人干咳一声,道:“将他带上来。”

  一面又道:“陈香主!你也未免太仔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子,你自己将他打发了不就完了,又何必带到这里来?”

  只听方才那张狂不可一世的“紫衣人”,此刻低声下气地说道:“舵主说得是。不过这小子底下似乎还有两下子,城里弟兄有好多个都栽在他手里了,所以在下才将他送到舵主这里来发落。”

  这开封分舵主,正是“盘龙银棍”蒋伯阳,此刻他一手端着盖碗,两眼望天,端坐在厅正中的红木交椅上,那小丧门却垂手站在旁边。

  伊风一进大厅,就看出这天争教开封城里的金衣香主,竟是少林弟子蒋伯阳来。

  须知伊风旨年遍历江湖,这“盘龙银桃”蒋伯阳,在武林中名声颇响,手面很阔,是以伊风也认得。

  他心中极快地一转,确定这“盘龙银棍”蒋伯阳,在天争教中的地位,是绝对够得上见过教主的真面目的,那么换句话说,就是自己此刻面容,这“盘龙银棍”蒋伯阳也一定认得。

  于是他冷笑一声,故意转过了头,冲着厅外。

  那紫衣人已厉叱道:“杀胚!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你还敢这么张狂?”

  那“盘龙银棍”蒋伯阳掀起碗盖,喝了口茶,也自沉声叱道:“朋友!你为什么原因到了开封城里来?你赶紧好生告诉我!只要你字字不虚,我也不会怎么难为你;不然的话,你可要知道,‘天争教’三个字,可容不得你在街上漫骂的哩。”

  伊风冷冷道:“我到开封城来,就为的是找你,难道你这算是待客之道吗?”

  蒋伯阳“吧”地将盖碗放到桌上,碗里的热茶溅得一桌都是。他双眉倒竖,已含怒意,目光如炬,历声叱道:“朋友!你口条子放清楚些!你要真将‘天争教’看得太马虎了,那你是自讨苦吃!”

  伊风蓦地放声大笑起来,双臂一振,将绑在身上的粗索,震得寸寸断落。

  他长笑着回过头,道:“蒋伯阳!你难道不认得我了?”

  这“盘龙银棍”看到这“狂人”居然震断绳索,方自大惊;那紫衣小人丧门陈敏仁已怒叱着朝伊风扑了上去,嗖嗖两掌,劈向伊风。

  可是,蒋伯阳定睛之下,已看出这“犯人”是谁了。

  小丧门陈敬仁左掌横切伊风的胸膛,右掌斜斜下劈,连肩带颈劈下,却见这人竟然还带着笑站着,既不避,也不闪。

  他心里正自奇怪,哪知身后突地风声嗖然,似乎有人重重一拳,打向自己的后背,他自救为先,顾不得攻敌,腕肘微沉,脚跟立旋。

  哪知身后已叱道:“陈敬仁!快给我住手!”

  竟是那“盘龙银棍”蒋伯阳的声音。

  小丧门更是大为惊骇诧异,念头还来不及转完,那“盘龙银棍”已横地一掌,将他蹬蹬蹬,打得向旁边冲出五六步去。

  伊风微微一笑,道:“伯阳兄还认得我。”

  其实他腹中也在好笑,看着这蒋伯阳面色如土,朝自己深深躬下腰去,一面诚惶诚恐地说道:“伯阳不知这是教主来了,未曾远迎,又教那班蠢才有眼无珠,冒犯了教主,实是死罪,还请教主从严惩处。”

  那小丧门正自一头雾水,听到蒋伯阳这么一说,满头的雾,却都化为冷水,一直浇到背脊里,由背脊透出一股寒气。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两腿虚飘飘的,生像是已软了半截,往前面走了两步,定了定神,噗的一声,竟跪了下来。

  伊风目光转动,仰首大笑了起来,手上用了七成真力,朝小丧门一推,道:“阁下的武功俊得很!掌上似乎有北派杨家掌的味道……”

  小丧门只觉连跪都跪不住了,身子晃了晃,心里更惊惶,不等这个冒牌教主的话说完,就抢着道:“小的不知道是教主大驾,冒犯了教主,但望教主恕罪。”

  这“小丧门”伏在地上,却像只丧家之犬似的。伊风想到他方才那种骄横的样子,和现在一比,他的笑声不禁越发高亢了。

  伊风笑声突地一顿,目光凛然扫在“小丧门”身上,道:“开封城里的弟兄们,也越来越不像话了,要知道我创立这天争教,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现在他们却用来做仗势欺人的招牌。”

  小丧门颤抖着伏在地上,连连称是,“盘龙银棍”也骇得面目变色。伊风看在眼里,觉得这“天争教主”的威势,实在不小。自己闯荡江湖,想不到今日却扮演了如此这么一个角色。

  这一刹那里,他的心里忽然掠过一种微妙的感觉。

  须知“权势”两字,正是自古以来人人想得到的东西。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的千秋事业,便是建立在这“权势”两字之上。只不过要看这掌握“权势”的人,是否运用得当罢了。

  “若你将‘权势’做为你的奴隶,而运用它做成一番事业,那你便是成功的;但是你若变为‘权势’的奴隶,那你就值得悲哀了。”

  伊风在心里感慨着,目光动处,忽地看到“小丧门”和“盘龙银棍”的四只眼睛,正在望着自己,心念数转,冷笑道:“蒋师父!城外二十里铺,有一间包氏家祠,你总该知道吧?”

  他微微一顿,并没有等待这蒋伯阳的回答,接着又道:“今夜三更,蒋师父就请将开封府城里天争教下有职司的弟子,全聚到那包氏家祠里去。”

  他目光一凛:“蒋师父!这半日之间,你能将弟子们都招齐吗?”

  “盘龙银棍”此刻也垂着头,闻言立刻应道:“请教主放心,今夜三更,伯阳就在包氏家祠里开坛,等候教主大驾。不过——不过若将满城弟子都招齐,那人数……”

  伊风冷哼一声,截住他的话道:“我说的是有职司的弟子,你可听清了?”

  蒋伯阳立刻又垂首称是。

  伊风冷笑一声,微拂衣袖,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盘龙银棍”急行三步,跟在后面,恭声道:“教主怎地这就走了?”

  他赔起笑脸:“伯阳这里有两坛上好的竹叶青,教主可要喝上两杯再走,也让伯阳表示些敬意。”

  伊风足未停步,人已走到院子里,闻言微微一笑,道:“蒋师父的好意,我心领了。等明天办完了正事,再来讨扰你吧。”

  “盘龙银棍”弯腰躬身地跟在身后,那立在门前的两个汉子,此刻也是面色如土,悚立在旁边,连声大气都不敢喘出来。

  伊风走出了门,挥手止住那“盘龙银棍”的恭送,一路旋然而去,心里却不禁有些好笑。

  他一路走出城外,城外琉璃塔的尖顶,正在夕阳中闪着金光。开封古城的影子,被夕阳一映,也长长地拖了下来,压在他身上。

  此刻,他精神极为振奋!

  那武曲星君的“天星秘笈”他已仔细地看过一遍,虽然还未能尽得其中的奥秘,但像他这样的内家高手,只要稍微领悟到一些诀要,功力便可精进不少。

  这两年来,他虽然经过不少折磨危难,但这些折磨危难,非但没有击倒他,反却使他变得更为坚强。

  本来一些希望颇为渺茫的事,此刻却也已露出曙光。

  他知道达成这些希望,已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萧南苹的影子,虽然在他心里留下几许凄惋的温馨,但他却将这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他知道:若是一个男人,当他有许多事要做的时候,却将自己的大半精神、情感,花在女人身上,那就是一种愚蠢的错误——纵然这种错误也是甜蜜而温馨的。

  于是他找着了“飞虹剑客”们,告诉了他们自己此行的经过。

  这一路上,“飞虹剑客”们已了解到“天争教”在武林中所占的地位。

  当华品奇知道那被自己从小带大的“三弟”,此刻竟主宰着武林中如此庞大的一个势力时,他心中不觉也有些难言的滋味。

  有些卑微的感觉,是无论英雄豪杰,抑或是卑微小人,都能共同感觉到的。只是英雄豪杰们,却能将这些感觉压制,是以他便能胜过别人。

  伊风和长白剑客的居所,在开封城东琉璃塔下一家客栈里,而那二十里铺却是开封城西的一个小镇。

  包氏家祠,是在二十里铺的一个最好去处。祠堂外古木参天,苍郁滴翠,祠堂里也打扫得极为清洁净爽。春秋佳日,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踏青的,祠堂的四处自也留下不少骚人墨客的题咏。

  但这天晚上,天一入黑,包氏祠堂四周,突然出现三五成群的黑衣壮汉,阻止任何人再往前行一步。

  包氏祠堂里的一些香火道人,也都莫名其妙地,被赶到另外一间破土地庙去。

  二十里铺的人,只见这间祠堂里灯火突地大盛,里面人影憧憧,而且天越晚,到的人也就越多,这么多人为什么突然聚到这包氏祠堂里来,就成了二十里铺上的一个谜。

  敲过三更,有的干晚活的人,听到这包氏祠堂里,突然传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也有不少满身血迹的大汉,从里面蹿出来,四下奔逃着。这在一向宁静的二十里铺,立刻造成一阵骚动。

  但这些安分良民们,却也没有探究此事真相的勇气。

  第二天,有人壮着胆子前去一看,这问干净清爽的包氏家祠,竟然满地都是血迹。

  他们当然也猜得到这一定是草莽人物的凶杀,只是杀人的是谁?被杀的是谁?就不是这里武林以外的良民,所能揣测的了。

  原来开封舵下的数十个天争教徒众,正在这包氏祠堂里等候教主大驾的时候——

  包氏祠堂,里里外外一片静寂,大声说话的声音,一句也听不见。盘龙银棍蒋伯阳,一袭金色长衫,负手立在祠堂的大厅前;小丧门陈敬仁,紧紧站在旁边,心里却是忐忑怔忡,生像等会儿教主来了,要拿自己下手开刀。

  远远传来“笃、笃、笃”三声敲梆声,“盘龙银棍”四顾一眼,望四下站着的天争教徒众叱喝道:“弟兄们!都依顺序站好,教主这就快来了。今天晚上,你们能见得教主的真面目,这也算是你们的造化——”

  话声未了,突然四方八面都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

  五条黑衣蒙面的人影,从大厅的四面风一样地掠了进来。这包氏祠堂的四周,都伏着天争教的暗卡,可是这五个黑衣人,竟不知是怎么来的。

  “盘龙银棍”面色大变,怒叱一声:“朋友!是哪儿来的?”

  叱声方住,一条黑衣人影,已来到他面前,他但觉眼前寒光暴长,一溜青蓝色的光华,已带肩带臂地朝他削了下来。

  蒋伯阳艺出嵩山,武功亦非等闲,怒叱一声,大拧身,往旁一闪;但这黑衣人身法快迅,剑光如涛,刷、刷、刷,又是三剑。蒋伯阳但觉满眼寒光,这一剑三招,竟招招不离他的要害。

  他虽然极力招架,但掌中没有带着兵刃,手底下就自然打了折扣。他虽然大声叱问,但这黑衣人竟闷声不响,一言不发。

  耳边一声惨叫,他听出那是属于小丧门陈敬仁的,目光一瞟,那小丧门双手掩着胸,鲜血汩然外冒,身形晃了两晃,就倒下去了。

  接着,大厅中惨叫之声四起,夹杂着这些黑衣人的冷笑叱声。

  盘龙银棍蒋伯阳心里越来越乱,对方的剑招却越来越厉,剑路之狠之辣之诡异,竟是会遍天下各派名家的蒋伯阳前所未见的!

  他情急、心乱之下,双掌微一疏神,只见青光一缕,从自己掌影中直剁了进来,接着自己左臂一凉,竟被划了长达几尺的一道口子。

  他心念数转,知道大势已去,突然出拳如风,呼呼两拳,将“少林伏虎拳”里最精妙的两着,施了出来,这种名家的绝技,果自不同凡响,那黑衣人身手虽高,却也不禁后退一步。

  盘龙银棍蒋伯阳就在自己的拳已出,对方身形微退的当儿,猛一长身,脚跟用力,嗖地倒蹿出去。

  他早已量好地形,脚尖在身后的供桌上一点,身形微一转折,就像箭也似的从窗中掠了出去。此刻他保命为先,大厅中的天争教徒们惨呼之声再历,他虽听到耳里,却也顾不得了。

  他一路退出去,才知道伏在祠堂外的暗卡,竟都被人家制住了,于是这些黑衣蒙面人的身手之高,就更令他惊异。

  但是直到此刻为止,对这些诡异的黑衣人的来路,他仍然如坠五里雾中,半点也不知道。

  于是天争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开封城里,受了这么一个从未受过的重大挫折。而这些,自然也就是伊风的杰作了。

  伊风和“飞虹剑客”们,黑衣蒙面,乘夜挑了天争教开封城的分舵,却也知道不能在开封久留,于是便由二十里铺绕城而去。

  马群在黑暗中奔驰了一夜;“飞虹剑客”们久隐关外,直到今夜,才算大快身手;心里都觉得热血奔腾,不能自已!

  就连年已知命的华品奇,此刻骑在马上,也是不停地高谈阔论着。

  伊风嘴边,带着一丝微笑,他能了解到这些来自关外的剑手们的心情,他们各个身怀绝技,都始终没有在武林中驰骋过,就连“飞虹七剑”这份万儿,都是因为他们的授业师的名头而传出的。

  这正如一个家财巨万的富家公子,虽然拥资无数,但却始终闷在家里,虽然知道金钱万能,却也始终没有自己亲身体验过。等到他一旦了解到金钱的真正价值——自己亲手花过钱的时候,那么他家里的巨万家财,在他眼中便立刻换了另一种意义,而他心情之欢娱,自是可想而知。

  而伊风自己呢?他自然无法分享这份欢娱。夜色如墨,他纵马狂奔,心里却也觉得十分痛快;这两年来的积郁,今夜也算消去不少。

  天色微明,残冬的清晨,寒意侵人刺骨;但他们的人和马,却都是满头大汗,一点也没有寒意。

  东方射出第一线光芒的时候,他们到了陕西的洵阳。

  伊风一马当先,冲到城脚,但这时时光太早,城门尚且未开,伊风回过头去,低声道:“这里城门虽然未开,但过了洵阳,前面就再也没大镇,我们不如等这里城门开了,先在这打个尖,再往前赶路吧!”

  他久历江湖,“飞虹七剑”却是初入中原,自然一切事都唯他马首是瞻。于是这一行人马,就在城门外驻了足,掏出布巾来擦汗。

  天光大亮,“呀”地一声,城门先开了一线,伊风圈过马头,哪知城门开处,里面却先驰出了一匹马来,从伊风身侧擦了过去。

  伊风本未注意,目光转动处,只看到驰出的那人,一身锦绣,在擦过自己身侧的时候,似乎还轻轻发出“咦”的一声。

  但是他却也并未在意,稍微扭头一望,华品奇等人已由后赶来,和他并骑驰入城去。

  哪知他们方自入城,背后突地传来一声响亮的喊喝声,喝道:“站住!”

  声音之洪亮高亢,使人听了,生像是有铁锤在耳边重击一下,入耳锵然。

  伊风和华品奇等,都不禁愕然回顾,后面已有一骑奔驰而来,伊风目光动处,这一骑竟然就是先前出城而去的那个满身锦绣的骑士。

  华品奇鼻中不悦地“哼”了一声,等到这骑奔了上来,也亦冷叱道:“朋友!你这是朝谁在喊?”

  那马上的骑士,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衣衫,上面还满布金花,跨在马蹬上两只靴子,光华闪烁,原来上面竟都镶着明珠。

  他一马驰来,眼角瞟也未瞟华品奇一眼,却瞪在伊风身上,沉声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伊风这时也已看清他的脸,体内的血液,几乎又为之凝固起来!这人虽然满身锦衣,但却枯瘦如柴,两颊内陷,骨颧高耸,颔下留得稀稀的几缕山羊胡子,目中神光如箭,不是那已被自己用智计关在无量山巅的秘窟里的铁面孤行客万天萍是谁?

  这下,伊风立刻为之面色大变,他身侧的华品奇已怒叱道:“朋友!你这是冲着谁说话?你……”

  他话未说完,铁面孤行客也横目怒扫他一眼,枯瘦的脸上,表情更加严峻。

  他目光在华品奇面上凛然一扫,冷冷地截住他的话,说道:“你可知道你是在冲着谁说话?”

  他目光转向伊风:“喂!这老头子是谁?若是你的朋友,老夫还可饶他一命,否则的话……哼!”

  伊风大骇之下,闻言却不禁又诧异起来,在心里暗暗忖道:“怎地这铁面孤行客突然对我这么客气?在无量山巅上,他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何况我又将他关在那秘窟里,他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心念一动,突地又想起一件事来:“但是我此刻已经不是原来的面目了呀!难道这铁面孤行客,也和我此刻这副面目——萧无,有着什么关系不成?”

  他心中极快地闪动几下,那华品奇却已冷冷叱道:“喂!这老头子可是老弟的朋友,若是的话,老夫也可饶他一命,否则……哼!”

  他照方抓药,把这铁面孤行客方才说的话,立刻又回敬了过去。

  万天萍枯瘦的脸上,仍然像玄冰似的毫无变化,确实不愧“铁面”两字。但伊风却已从那越来越凛冽的目光中,看出杀机。

  这铁面孤行客将缰绳微微一带,转向华品奇,突地出掌如风,“吧”地,在华品奇的坐骑头上拍了一下,那匹马立刻一声惨嘶,连挣扎都没有挣扎,就瘫软地倒在地上,竟已气绝了。

  华品奇自己早就从马上掠了下来,目光动处,看到这匹马的马首,竟被这其貌不扬的枯瘦老者,一掌击得稀烂!

  他心中不禁也自大骇!这种掌上的力道,不但惊世骇俗,简直匪夷所思了!

  这时另三匹马上厉叱连声,就在这同一刹那里,剑光暴长,毛文奇和他那两个师弟已呛啷拔出剑来。

  万天萍突地冷笑一声,身形倏然从马鞍上掠了起来,笔直地向毛文奇掠去,双掌伸出,十指如钩,这以金刚掌力和大鹰爪手名震武林的铁面孤行客,像是已动了真怒,竟施出煞手来了。

  在这一瞬间,伊风心中将这件事极详细、谨慎地思索了一遍,然后腿弯一直,在马蹬上站了起来,摇手大喝道:“万老前辈请住手!”

  这铁面孤行客竟真的被他这喝声所阻,枯瘦的身躯,在空中做一转折,竟又飘然到马鞍。

  他的身躯,竟像游鱼在水里似的,在空中亦能来去自如。

  飞虹剑客们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们谁也没有看出这一点也不起眼,像个乡下土财主似的老头,竟有这种超凡入圣的武功!

  像是任何事都没有发生似的,铁面孤行客又寒着脸,坐在马鞍上,面向伊风,冷冷道:“你叫这批家伙赶快先滚,老夫还有话要问你。”

  伊风喏喏连声,朝华品奇等人做着眼色。

  “飞虹剑客”们,此刻是既惊且怪,但人家武功既高,再加上伊风那种似有深意的暗示,他们又不得不暂忍着气。

  毛文奇手腕一翻,长剑重又入鞘。华品奇站在地上,面色数变,终于一跃到毛文奇的马上,一面向那万天萍叱道:“今日看在我这老弟的份上,暂目不与你计较,十日之内,我们在襄阳城里,恭候大驾。”

  他这话一半自是场面话,说给万天萍听的;一半却是告诉伊风,自己先去襄阳,你要马上就来。

  伊风会意地点了点头,心里思索的却是:这铁面孤行客,和那萧无究竟是怎么一种关系?免得等会一说话,便得露出马脚。

  铁面孤行客动也不动地坐在马上,对这华品奇的场面话,丝毫都不答理,像是这种话他听得多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等华品奇等四人三骑扬鞭而去,他才在鼻孔里冷哼着道:“我看在你的面上,暂且放过他,十天之后…哼!”

  这在江湖上素以心狠手辣闻名的人物,说起话来也是冷森森的!

  他将手中的马鞭朝城外一指,又道:“你跟我出城去,先帮我办件事,然后再一齐到西梁山去……哼!你们年轻人都是这么荒唐!你不是说先到豫溪口去等我的吗?”

  伊风根本就不明了他话中的意思,但却唯唯答应着,随着这铁面孤行客的马又走出城外。

  此刻他好奇之心大起,一心想要知道这万天萍是怎么逃出秘窟的;又想知道这万天萍和那天争教主萧无,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这铁面孤行客似乎对路径甚为熟悉,不由官道走,改行小径。路上积雪未溶,冰雪满道。

  万天萍三转两转,这条小径也越来越荒僻。洵阳城,地当汉水之北,乾佑河之东,他们出城之后,却是奔向东北方而去。

  是以地势越行越是高峻,幸好伊风所骑的也是一匹长程健马,是故还能跟得上。但他这匹马已经驰聘了很长一段路,此刻口喷着白沫,四蹄翻动间,已渐渐透着有些不支了。

  到了一座枯林旁边,万天萍突地将马勒住,回身从马后拿了个极大的革囊下来,随手一招伊风,便自飘然下了马。

  伊风目光闪动,只见这片枯林满被雪封,似是久无人迹。万天萍手上的这个革囊,像是极为沉重,他更不知道这万天萍来做什么。

  这铁面孤行客,虽以硬功掌力成名,但轻功亦极高绝。手里拿着那么沉重的一包东西,走在这积雪的泥地上,仍然是轻灵巧快,脚下未留半点脚印,身形微一起落,便已纵入枯林。

  一进了林子,光线就倏然暗了下来,伊风心中忐忑暗忖:“莫非他早已看出我的本来面目,是以把我诱到这里来收拾我……”

  但事已至此,有进无退,伊风也只得随他前行。

  入林已深,万天萍突地回过头来,将手中的革囊交给伊风,仍是一言不发。伊风将这革囊放在手里微微一掂,这革囊不但沉重,而且随着伊风的手势微动,里面就发出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来,这革囊里面装的,竟像是鞭锏一类的兵刃。

  伊风心里转了几转,抬头去望这行迹诡异的万天萍,只见他一面前行,一面伸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来,而这样东西,一入伊风之目,伊风心下便立时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来此寻宝的。”

  原来这万天萍自怀中取出的一物,是两片一尺见方的黑铁块,也正是妙手许白在无量山巅,曾经拿给伊风看过的“璇光宝仪”。

  妙手许白一死,这铁面孤行客就将这璇光仪的一半,凑成了双。

  伊风曾经听那妙手许白说过这东西的妙处,此刻不禁张大了眼睛,瞪在铁面孤行客手中这块看去毫不起眼的黑铁块来。

  这万天萍脚步已缓,弯着腰将手中的“璇光仪”贴近地面,一路探测着,突地猛一长身,回过头来,严峻的脸上露出笑容,道:“嘿!就在这里。你把囊中铁锹拿出来,帮我朝下面掘。老实说,我一向独来独往,今天找你这帮手,还是生平第一次!”

  林中的泥地上积雪,已凝成坚冰,是以极为坚硬。但在这两个武林高手的手下,这种积雪坚冰,也像是松软泥沙一样。铁锹翻飞处,何消片刻,就被掘了深达几丈的一个大坑。

  伊风铁锹再次落下,忽然听到“当”的一声,伊风手中的铁锹,立刻折了一半。他这一锹,竟是掘在一块像是金铁之属的上面。

  铁面孤行客喜动颜色,一掠上坑,换了把铁铲,又跃下来,接连几铲,这土坑中突地银光大现,下面竟是一片白银。

  伊风不禁为之愕住,地下的这一片白银,已凝成一片,少说也有数十万两。

  他虽然心胸磊落,但骤然见着这巨万白银,也难免心动神驰。

  哪知万天萍却突地长叹一声,将手上的铁铲往上一抛,似乎意味索然地说道:“又是银子!”

  言下之意,这数十万两银子,在他眼中,竟有如废铁。伊风不禁又为之一愕!

  却听这铁面孤行客接着又叹道:“我从无量山下来,费了好多事,才掘了三处,哪知却都是银子!假若天下的所谓‘藏宝’都是银子,那可真叫人扫兴!”

  须知一种同样的东西,在两个不同的人的眼里,便有截然相异的价值。

  这巨万白银,在这武林中叱咤横行的巨盗眼里,本已直如废铜;何况他有璇光仪这种异宝在握,心中所冀求之物的价值,更要比黄金白银这种俗世财物,高过许多倍。

  天光从积雪的林梢漏下来,成了几许多角而变幻的光影。

  伊风纵身出坑,但觉满坑的白银,被这散碎的光影一照,银光流动,更显得光彩夺目。

  铁面孤行客目光一转,忽地笑道:“萧老弟!你若对此有意,这些东西。就算我送给你的吧。”

  他语声突地一沉:“老夫纵横多年,敢说是恩仇了了。这次在无量山巅,却受了你的大恩……”

  听到这里,伊风心头立即为之一亮,积存在他心里的疑团,随之豁然开朗:“原来这被我关在秘窟中的万天萍,是被萧无这厮救出来的。这就是他为什么能逃出秘窟,而又和萧无有着关系的原因了。”

  伊风心里虽已恍然,但随即又起了一些疑问:“这萧无怎会跑到无量山巅?又怎会知道这秘窟的开启之法的呢?”

  他心中思潮如涌,却忘了去回答这万天萍的话。

  万天萍却又一掠出坑,在上面喊道:“萧老弟!你且上来,再把这土坑填平,这么多银子,也不是你我两人之力所能搬得走的。”

  他们埋好银子,掠出林外,万天萍突地回首问道:“你可要在这做个记号?以后来拿时也方便些。”

  伊风微笑着摇了摇头。

  放眼四顾,只见原先留在林外的两匹马,已被寒风吹得发抖。

  是以两人一上了马,这两匹坐骑就纵蹄狂奔,似乎也像人一样,懂得如此便能驱除寒气。

  伊风虽一夜未眠,但此刻坐在急驰的马上,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丝毫没有倦意。

  但再次回到洵阳时,他却有些饿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万天萍和萧无约在豫溪口,是有什么事。

  但他此刻自然也不能问。

  当然,他也不愿意和万天萍同到豫溪口去,试想那时若有两个萧无出现,那该是怎样一种场面?

  于是在洵阳城外,他就停住马,侧首向万天萍道:“万老前辈!小可还有朋友之约,万老前辈如果无事吩咐,小可就想在此告辞了。”

  万天萍突地双眉一张,在他脸上打了个转。

  伊风生怕他在自己脸上看出什么破绽,哪知万天萍神色又转和缓,严峻的脸上,竟微微泛出笑容来,和声说道:“萧老弟!你这就不对了,你不是曾经答应和我同上西梁山的吗?”

  伊风心里有些发毛,嘴里也讷讷地说不出话。

  却听万天萍又含笑道:“萧老弟!你放心!你于我有恩,老夫一生行事,虽然稍显狠辣,但对你——哈!萧老弟,你放心!跟老夫一齐去,绝对有你的好处。”

  伊风道:“万老前辈对小可的盛情,小可自是感激;但小可实在还另有约会,反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可日后自有多麻烦万老前辈的地方。”

  万天萍突地纵声长笑起来。伊风和万天萍见面多次,这倒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铁面孤行客”脸上露出笑容来。

  哪知他笑声突地一顿,枯瘦的脸上,立刻又像是结了一层玄冰,沉着声音道:“我问你,你是和那几人之约在先呢,还是和老夫之约在先?”

  伊风一愕,又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只听万天萍沉声又道:“你若是和老夫之约在先,你就得和老夫同上西梁山去;你若是与别人之约在先,那么你又为什么要和老夫订下此约呢?难道你是存心戏弄老夫吗?”

  “须知你在无量山巅,将老夫救出山窟,那不过是你适逢其时而已;你若是仗着这事,就在老夫面前弄鬼,不识抬举,哼!那么老夫一样可以制你。”

  伊风道:“万老前辈既然执意如此,那么小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万天萍道:“小伙子!这才像话。你放心!老夫总有甜头给你吃的,只怕一到西梁山,老夫再赶你下来,你都不肯下来!”

  这一路上,他不断地在思索:万天萍为什么要自己同上西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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