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吴质麾下骑兵的狂呼大喝,近卫军要沉默很多,数千人沉默的向前奔跑,回荡在队列中的,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仿佛没看见对面奔腾而来的骑队一般。
也许是因为认为被轻视,也可能是这种沉默让骑兵们有些压抑和恐惧,吴质以下,众人都是疯狂的打着马,希望能快点冲进敌人的队列,将这些奇怪的敌人彻底击溃,以缓解自家心中的恐慌。
“举盾!”
正在这时,近卫军又有了新动作,随着一声清亮的号令,汹涌的人潮突然有了一个短暂的停顿。随即,后排有人加速跑到了前面,摘下了挂在背后的大铁盾,用双手举在了身前,然后,队列又开始前进了。
停步,有人出列,举盾,再次前进……
吴质等人发现,完成这一系列的战术动作时,除了开始的那一声号令之外,近卫军完全就没有用旗号或者其他方式进行指挥,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虽然功利心很强,可吴质毕竟也是沙场老将,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开始那乱哄哄的冲锋是假象,眼前的虽然是童子军,可却是一支精锐部队。
不过没关系,部队可能确实精锐,但指挥者却是个不谙兵法的,区区盾阵,怎么可能抗得住大队骑兵的冲锋?尤其是这些娃娃举盾后,居然还在前进,而不是把盾插在地上,摆出防守姿态。
吴质嘴角一扯,lu出了一丝狞笑,前排的都是自家的老底子,看到这种情况,一定不会有所犹豫,提速撞进去,在骑兵的集团冲锋面前,再怎么精锐的步兵,一样是要崩溃的。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吴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盖世的功名在向他招手……
“投!”
又是一声号令,而且发出号令的是同一个人,声音未落,只见近卫军的盾墙之后,突然飞出了百十个黑乎乎物件,直接砸向了排头的骑兵……
“轰!”
爆炸声连绵响起,掀起了一片烟尘,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从惨叫声和马嘶声中推测出,前排骑兵人仰马翻的景象。
“投!”
为这情景所惊,后队的骑兵有的试图勒马转向,有的还在继续冲锋,原本齐整的队列霎时就有些混乱起来。
不过,大队骑兵已经提起了速度,转向和停步都是不可能的,总体的趋势依然是在前进中,而第二轮打击也是转瞬即至,又是前排,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投!”
吴质开始恐慌了。
雷火之夜的细节,对战双方都没进行过任何宣传,所以他对近卫军的震天雷也是一无所知,他只是看到,这种闻所未闻的火器,被人源源不断的投放了出来,带来的是死亡和恐慌。
死的那些,可都是他最精锐的家丁啊!吴质心头在滴血,而战局的走向更是让他mi茫,没了这些精锐,单凭天津卫的狐疑之众,又怎么可能取胜?
可现在又能如何?骑兵的速度已经大大减缓,很多人都不再顾惜马匹,死死拉着缰绳,强迫马停下来。
在连续的三轮火器攻击中,最彪悍的几百精锐已然覆灭,剩下的骑兵士气本来就不太高,这个时候心中更是惊悸,哪还能鼓起勇气冲锋?
吴质迟疑着,依照他的直觉,这个时候应该凭借骑兵的速度,逃离战场才是上策,可他又不甘心放弃。逃离战场后,想要活下去,恐怕就只能落草为寇,或者逃到草原上去了,就在前一刻,他还在幻想着建功立业呢,这样的落差,又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他扭头看看,在他的亲信的催动下,步兵虽然迟疑,却保持了前进的势头,还有希望,吴质心中生出了一丝侥幸之心。
“散开,散开!不要冲锋了,敌人火器有限,等步卒上来后,混在其中一起进攻。”
应该说,他的应对是正确的,只不过是从他单方面来说的。在吴质的预想中,近卫军应该已经停步了才对,这么暴烈的火器,哪会有人冒着被误伤的危险冲锋呢?
但是,近卫军本来就是一支让人琢磨不透的部队,这支军队最大的特点就是狂热,不畏生死,士气永远保持在最高,只要发令的那个统帅没有停步,那么,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突进。
“投!”
于是,透过重重烟尘,清亮的号令声成了吴质的催命符。当他循声看去的时候,惊愕的发现,烟尘中那一片黑压压的影子,正是近卫军的盾墙,三轮爆炸过后,对方居然已经冲到了近前!
“轰!”
又是一片炸响,这一次吴质亲身感受到了爆炸的威力,连人带马一起被气浪推出老远,然后颓然倒地,恍惚中,他又听到了一声号令:
“举旗!”
他勉力抬了一下头,再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了那一抹亮丽的明黄。
真的是圣驾亲临,那死在这里,倒也是不枉了……
“皇上的用兵之道,果然……凌厉非常。”江彬很是感叹,虽然是托了近卫军精锐的福,可正德用兵的锋芒,让他这个旁观者都是有些心惊。
第一时间投入战场,紧接着用雷霆手段打击敌人,最后举旗震慑敌胆,一切都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招架乏力。虽然还有些稚nèn,不过却已经有了名将风范,至少……风格很独特。
“是啊。”谢宏苦笑。
会这么顺利,其实也和吴质轻视了近卫军有关,他把精锐排在了前面,直接发动了冲锋,因而正好撞在了正德的枪口上。
出行的时候要带着震天雷,这是谢宏反复嘱咐过张定远的,后者也是牢牢记得了,所以谢宏才会说吴质有个致命的破绽。
如果他要是正视了近卫军,在这种平原之地,只要以步卒正面列阵,骑兵从两翼包抄,或是利用机动力袭扰,以如今的近卫军,就算能赢也不会如此轻松。
不过,谢宏也很欣慰,明武宗练兵的本身果然一流,临阵的判断指挥也是果断。
他会在第一时间发动突击,恐怕就是看到了敌人有大队骑兵,不想给敌人思考判断的时间,所以才会看似莽撞的来了这么一招吧。打击后的突击,以及心理战,都是有模有样了,未来的名将果然已经成长起来了?
当然,这事儿也不能就此定论,以正德的xing子,也有可能纯粹是一时兴起,兴冲冲带头冲前,这才引起了全军突击吧?
谢宏摇着头,笑了笑,至少二弟已经把近卫军练成精锐了,不光是巷战,连野战也能应对自如,等到日后全面升级换装,那就是真正可以震惊天下的精锐了。
“为君前驱,雷厉风行!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锄jiān荡寇,如火如荼!
守卫天子,不动如山!”
随着黄龙旗举起,山洪海啸般的呼喊声也是响了起来,近卫军及其统帅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不是天子近卫,又怎么可能有这种犀利至极的火器?
连番打击,强大的敌人,皇权的威严,在铁一般的现实面前,一切谎言都是不攻自破。
想到自己对皇帝举刀,天津卫军的士气瞬间就崩溃了,而散布于其间的蓟镇边军也是惶然,完全放弃了徒劳的指挥和促战。
参将大人已经完了,和他的参将大旗一起,消失在了烟尘之中,随后被天子近卫踏在了脚下,自己这些喽啰又有什么好坚持的?
死忠的人不是没有,可看看他们的下场吧,徒劳的反击之后,无一不是被数根,或者十几根铁棒打得筋断骨折,死的时候,身上甚至连一根完整的骨头都剩不下。
这样的情势下,还要顽抗的只能是疯子。
“嘡啷!”兵器掉落声响成了一片,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原本还有些气势的数千步卒瞬间就停下了脚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丢掉了武器,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了。
剩下的数百蓟镇残兵也是一样,很快就追随在了其后,正如突如其来的开端一样,战斗的结尾也是迅捷无比。
“怎么会如此?怎么会……”方晓甚至有些羡慕吴质了,那家伙死的足够痛快,不用经历自己这样的恐慌。
本来形势还是一片大好的,就算是九五之尊,可白龙鱼服的轻身而出,皇帝与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只要乱战一起,很有可能就此一劳永逸了。
可谁想到,吴质的兵马竟然摧枯拉朽一般的被摧毁了,几千兵马死的死,降的降,甚至连对方的皮毛都没伤到……
为什么啊!
难不成天子真的有百神庇佑?因而……不,不可能,那明明就是假的,如果有了天子就能战无不胜,又怎么会有当日的土木之变?
是巧合吧,是运气吧?或者是……
“拿下!”他的思考到此为止了,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随后就是一计重击,让他陷入了黑暗。
“回头让人把这货带回京城,交给锦衣卫好生审讯一番,不问出他六岁生日时的午餐,就不算完。”方晓要是还有知觉,恐怕就会更加羡慕吴质了,锦衣卫的刑讯原本就已经很厉害了,如今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进去了就是生不如死啊。
“呵呵,这家伙活该,正好拿来杀鸡儆猴。”江彬呵呵一笑,“倒是谢兄弟你,咱们大胜了,你怎么还皱着眉头啊?”
“唉,胜利是必然的,而麻烦,才刚刚开始啊。”谢宏眉宇深锁,闻言更是一声长叹。
“麻烦?”江彬愕然。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