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刘璋的话,糜贞与甄荣都觉得他有些不近人情。自大禹与夏启将王位父子相传,开始家天下以来,所有王朝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说刘邦成立汉朝,曾经杀马盟誓,非刘姓不得封王,非大功不得封侯,他好歹还让自己的家人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可刘璋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准备封王,还要他们有本事才能做官,完全不符合古代人的想法,二女根本不能理解。
大厅陷入了寂静,二女看着刘璋,脸上的怨气即将形成阴影,就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鬼。刘璋见状不由摇头叹道:“我只是说,想当官得有本事,又没说不管他们,你们何必这幅模样!若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我做了多大的恶呢!”
“夫君,你的话太深奥,我不懂!”糜贞看着刘璋,脸上的幽怨更甚,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来,还要自己打拼,哪怕她根本就没有怀孕的迹象!
“唉…”刘璋叹了一口气问道:“俗话说:富不过三代。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这…”糜贞摇头道:“常听人说,却没有深究过,不知道!”
“富不过三代是因为父亲有钱,儿子认为不需要通过劳动获取报酬,便只贪图享乐,富二代或许还好一些,因为他们看过父辈的努力,尚能自律,可第三代只学会了第二代的享受,并不知道富贵来之不易。容易得到的东西,永远不会珍惜!”刘璋满脸无奈的耸了耸肩,虽然富不过三代的事可以通过教育改变,但任何教育都不如现实努力值得珍惜!
更何况,大汉的教育体系还没有形成,刘璋也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若让那些所谓的大儒来教孩子,要么是书呆子,要么是纨绔子弟,十个孩子中,有一两个能成才,都值得庆幸!孰不见,一些皇帝有四五十个孩子,可真正英明神武的皇子,屈指可数!
“夫君,都是自己的孩子,你怎么舍得?”话说到这种地步,二女都是出自世家大族,又岂能不明白。其实,世家大族对族中子弟的安排,也像刘璋的想法。一些有本事,有能力的人掌管家族生意或出去做官,没本事的人就做一些简单的事,再白痴一些就由家族养着,可后两种人在家族中并没有什么地位。
“贞儿、荣儿,并非我狠心。为了刘家大业,为了汉人江山,我不得不这么做!不过,你们真以为我舍得让孩子们受苦么?”刘璋莞尔一笑,眼中满是深情的看着二女。
“你让我们做生意,是为以后做打算?”糜贞与甄荣都是聪明的女人,看着刘璋脸上的笑意,二女恍然大悟!
“没错!”刘璋笑道:“我这个父亲,不能把权利留给孩子们,却可以让他们衣食无忧!我让你们创办了那么多生意,以后没本事做官的孩子,就安排他们管理商铺、生意。我不想自己的孩子成为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子弟。若是这样,我宁愿把汉人江山交托给值得托付的人,也不让自己的孩子败坏天下!”
“夫君,你…”甄荣和糜贞虽然不懂国家大事,但她们也能明白刘璋的伟大。除了三皇五帝,或者被迫退位的皇帝,哪有人想将天下交给外人!以刘璋的能力,肯定没人能逼他退位,那就只有禅让!愿意将天下禅让的皇帝,不是白痴,就是明君圣主!
“夫人,不必如此惊讶!”看着二女惊诧的表情,刘璋大笑道:“不光如此,等天下一统,我就将大概规划交给孔明他们,至于你我则找一个好地方隐居,白曰静听林泉鸟鸣,晚上笙歌曼舞。”
“你不准备将天下交给拓儿么?”糜贞目瞪口呆的看着刘璋,似乎有些不相信。
“那就要看拓儿的能力了!”刘璋笑道:“若他符合我心目中的继承人,将天下交给他自然没问题。若他不符合,我也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女人的好奇心一向很重,甄荣与糜贞也不例外,两人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刘璋。
“不可说!”刘璋刮了一下二人的鼻子道:“现在还不是研究这件事的时候,若我的打算被传出去就不好了!”
“家里的家奴、仆役被姐姐们管理的很好,夫君还怕有人乱嚼舌根么?”见刘璋卖关子,二女有些不满。
“以防万一!”刘璋笑道:“刚才那番话若传出去,会激励孩子们的上进心,若我连打算都说出来,就让他们怨恨我这个父亲了!不过,我相信拓儿不会让我失望,只要他有本事,我也能放心将天下交给他,就怕他不能像我一样心狠,不能让大汉永远强盛下去!”
“父亲的期望,孩儿一定能做到!”刘拓走进大厅,脸上充满坚定。他早就来了,也听见了刘璋的话,他明白刘璋的心思,故而在刘璋说完,他才走进大厅。
“我相信你能做到,更相信我的儿子!”刘璋拍了拍刘拓的肩膀,他早就知道刘拓在门口,而他也是有意说给刘拓听,就想让刘拓将眼光放远!
历朝历代,所有皇子都把眼光放在皇位与兄弟的身上,以至于杀弟弑兄屡见不鲜,却从没有考虑过家族以外的因素。故而,真正因为夺嫡而衰败的王朝并不多,大多数王朝都是因为百姓造反而覆灭!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皇帝不知民间疾苦!
“多谢父亲信任!”刘拓也十分激动,别人一万句称赞,又岂能换得刘璋一句信任。
刘璋道:“你是我儿子,不信任你,又信任谁?好好做事,仔细与孔明学习,整个大汉,若论治理国家,没有谁能与孔明比肩!”
刘拓道:“父亲,其实您对宗室不用那么刻薄!据说,分封制才是皇朝长治久安的基础。虽然大汉诸王时常造反,但大汉却屹立了四百年。秦朝实行郡县制,只有十五年就灭亡了!”
“秦朝十五年?”刘璋道:“我宁愿要秦朝十五年,不要大汉四百年!因为秦朝的十五年,百姓欲反却没有人敢反,大汉四百年又何时真正安宁?傻小子,想要国家长久下去,就要与时俱进,特别是法律!只有以法律约束行为,再用道德来教化,才能让国家长治久安。说什么半部论语治天下,那都是狗屁不通的废话!要记住,想治理好一个国家,不是靠哪家言论,而是靠英明睿智的领导,以及牺牲!”
“牺牲?”刘拓有些不明白了,其实刘璋的话,并不是人人都能听懂。
刘璋笑道:“其实在为父看来,皇帝就是一个职业,可这个职业的权利太大,以至于坐上去的人都开始贪心不足!秦始皇成为皇帝,他就忘记了百姓之苦,汉高祖坐上了皇位,就把天下交给自己的儿子,也不管儿子是不是能胜任!就说汉惠文帝刘盈,他明明是一个懦弱的孩子,却要他挑起大汉江山以及百姓的希望。很明显,这么做很蠢!若我是刘邦,一定会牺牲刘盈,让其他孩子继位,或者用其他办法,保证大汉的稳定。当然,我说的牺牲并不是让刘盈去死,而是找一个合适的职业给他。譬如说研究学问,或者教化百姓!”
说到这,刘璋心中一片嗟叹。无论多厉害的明君圣主,都挡不住有人在身后拆台,而这些拆台的人,往往是皇帝的亲人。在刘璋心中,他最欣赏李世民与朱元璋,可这两个明君偏偏在对待子嗣上有污点。
就说李世民,他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好朋友犯法,他亲自请求网开一面,却没有直接下令赦免,可他对自己的儿子就有些放纵了!譬如说李世民的太子李承乾曾经偷盗耕牛,并宰杀食肉。在大唐律法中,私自宰杀耕牛的罪很重,可李世民仅仅将李承乾斥责了一顿,而没有依法处置,就因为李承乾是太子,是李世民的儿子,将来可能要继承皇位!可李世民就没有想过,难道这样做就不是枉法么?
再说朱元璋,他一辈子处理贪赃枉法都十分严苛,可到了他儿子身上,即便是杀人,甚至是杀官,也不过是一顿训斥。皇帝带头违法,天下百姓又凭什么要遵守法律?法律的尊严不是一句空话,商鞅曾经说过,要法治,不要人治。什么是法治?就是依法依律治罪,而不要参杂人情!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哪怕是皇子也一样,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皇帝的眼中,仅仅是一句空话。如此,又岂能保护法律的权威姓?刘璋就是要打掉特权阶层,连皇子宗室都不能逃脱法律的制裁,那些功勋子弟又岂能违犯法律?富贵不一定要有土地与特权,有钱就有好生活。有了钱,还不好好过曰子,整天想着违法乱纪,祸害百姓,这种人一定留不得,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否则,也不会有大义灭亲这个词了!
“孩儿明白了!”刘拓笑问道:“若子嗣中没有人能继承大位,又该如何?”
“现在不告诉你!”刘璋笑道:“若你能继承我的志愿与事业,待我准备退休的时候,再告诉你,若没有能力出众的子嗣,该如何做!”
“退休?”刘拓有些疑惑的问道:“父亲,什么是退休?”
“就是功成名就,找地方养老!”刘璋笑道:“一个人的年龄太大难免糊涂,我可没准备为大汉江山艹劳一辈子!再说了,我要不退休,直接干到八十岁,你都快六十,还不如将大位直接传给孙子呢!”
“父亲说笑了!”刘拓道:“以父亲的能力,别说干到八十,就算干到一百岁,也不会糊涂!”
“马屁少拍!治大国如烹小鲜,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能将一个国家治理好,一点都不能马虎!”见刘拓若有所思,刘璋也不想继续说教,他笑问道:“你小子找我有什么事?”
刘拓答道:“父亲,天色已经不早,母亲让我请您用餐,我们又聊了那么久,想必母亲已经等急了…”
“那就别让她们等了,我们走吧!”拉起刘拓,带着二女,刘璋大踏步往后宅走去…虽然并不希望自己的话传出去,但刘璋说的话还是闹得众所周知,而罪魁祸首正是糜贞与甄荣,她们并不是有意违背刘璋的意思,而是想让刘璋麾下重臣劝劝刘璋,让他改变初衷。可二女没有想到,刘璋麾下众臣竟然也被说服了!
六州治安为之一净,没有特权阶层的横行,百姓违法顶多是小偷小摸。在大力打击下,刘璋治下可以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来形容。当然,对于违法乱纪、作歼犯科的人,除了穷凶极恶者,刘璋也没用特别残酷的手段。
在刘璋心中,执法一向是教育为主,刑罚为辅。他将秦法中的严刑、肉刑都剔除了,让违法者劳动改造!原本,刘璋就一直让俘虏修路、开垦,并参与一些建设,而那些违法者也在官府的强制下,与俘虏做同样的工作,只是待遇好了很多。
送亲人自首的人,听说亲人不用受皮肉之苦,仅仅是做工辛苦些,也就放心了。哪怕最穷凶极恶的犯人,也没有家属希望看见他肢离破碎,断手断脚!当然,也有不少官员觉得这样太便宜那些囚犯,建议加刑。
刘璋并不认为严刑峻法是根治犯罪的良药,在他看来大汉的犯罪率居高不下,完全是因为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他相信只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大汉将越来越繁荣。到时候,最善良的大汉百姓只要有一口饭吃,谁还愿意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长安改革的第一道手续,刘璋决定从法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