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市,在东华每个国度都有。齐人临涛城的云中之巅,更是天下闻名。
哪怕远在东华版图西陲的秦国,一样不能免俗。掳获各族勇士在场中而斗,最是能激起人们心中的野性。大量赌赛金钱,就在角市中流动。
秦国立国之初,崇尚简朴,而且要将每一个掳获人口塞到打下来的田庄当中。所以只是在商业繁盛的咸城设立了一个角市,也是秦国官方唯一认可的一个。
可是私下设立,更为血腥残酷的角市,仍然在秦国所在多有。
在岐阴时候,徐乐就听彭麻说过到城外私设角市观斗赌钱的事情,彭麻田庄一年收入,差不多快有一半都砸进这个无底洞里面。
岐阳作为秦国国度,权贵财富汇聚之所,自然有着比岐阴规模更大的地下角市。
这座角市占地约有数百亩,几乎就像是地球的体育场,在岐阳城外三十余里的地方。沿着岐水,乘船很快就到,还有专门停船的码头。
这个时候,码头上满满的都停满了船只,除了载客的民舟之外,还有各家自用舟船,上面飘扬着各色各样的家纹旗帜。按剑私属,码头内外到处都是。
一条黄土铺成,可容四辆马车并行的道路,就直通向远处高大的角市建筑。远远望去,恍然就是一个体育场的模样。
道路两旁,全是各种各样的商家,有提供饭食的,有安顿车马的,还有专门供人住宿的。招待贵人的青楼也有不少。里面不断传出管弦之声和莺声燕语。
来观斗赌赛的人,一天兴奋呐喊,大输大赢之后。就到这些销金窟来寻欢作乐。热闹之处,还过于岐阳南市。
想想也不奇怪,秦国立国之初,一直到襄侯时代都是尚刚健简朴,这等人欲横流的所在自然就不能设在侯室的眼皮子底下。当初就远远的放在此处,这么多年下来,俨然就造就出一座纯是消费的市镇出来。
一条小船靠上码头,徐乐带着蔡恒文和罗睺七两人下了船,远望通往角市道路两旁熙熙攘攘,人头涌动的热闹样子。徐乐忍不住也有点吃惊。
秦国全部人口就那么多,一路过来都是地广人稀的样子,没想到还有这般热闹景象!
徐乐回头对默不作声跟在自己身后的蔡恒文问道:“谈焞就在前面那个体育场里面?”
蔡恒文默然点头。
蔡恒文一个手下,发现了谈焞一名心腹扈卫偷偷回外北市找他的相好,结果蔡恒文去将他从被窝里面掏了出来。蔡恒文怎么样拷问的徐乐不知道,就知道那谈焞手下恨不得连自己小时候偷看女孩子洗澡的事情都交待出来。
谈焞在消失几天之后,又突然现身,带着八健将中剩余几人,还召集旧部——那名心腹扈卫就是那时应召而去的。
谈焞率领部众杀去角市夺回这个产业。此处产业是咸城几名胆大的商人看着眼热当时硬抢下来的,还没捂热。就被谈焞突然杀了个回马枪。
本来扯破脸了,这几名咸城商人雇请的保镖也不怕谈焞那些往日里嚣张到天上去的所谓健将。却没想到,谈焞身边还有其他强者助力!
一场短暂而血腥的厮杀,几名商人雇请的强者保镖损失殆尽。给赶出了角市。谈焞重新夺回了此处收入丰厚的产业。
这场厮杀并无多少人知晓,现在角市明面主持之人是涂风,谈焞又隐入幕后。这消息还未曾传开,马上就被蔡恒文和罗睺七查探到了。而徐乐也毫不停息,马上就杀到这里来。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过夜!
在徐乐身后,还有罗睺七。只要离开徐乐住的那个院子,罗睺七就变戏法一样马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着一顶大斗笠,看徐乐在那里好整以暇的打量那座角市,她有点不耐烦的点着脚。
对于罗睺七而言,现在有些奇怪。离开徐乐院子远一些就有些不乐意。虽然每天在外查探谈焞行踪,可是晚上总会准时准点回去。还真是就躲进后院那个大树树冠中,一觉睡得无比踏实。
徐乐带着他们两人,坐船而来,行程本来就比她一个人来去慢。再厮杀一场将谈焞掏出来,什么时候才能回那个院子啊!
徐乐不过才到码头,就见几个在码头处巡视的剑手目光投了过来。然后顿时脸色大变,有人僵在那里,有人掉头就向角市跑去,就算有座骑,都顾不上去牵了。
这等小角色,徐乐也懒得去记,想必就是谈焞招揽的旧部,那夜也许自己在外北市大发神威的时候给他们印象太深,现在见到了,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去报信。一人杀散谈老大在外北市基业的那个凶神现在又来啦!
徐乐朝后招招手,示意罗睺七和蔡恒文跟上。顿时就弹身而起。如果说第一境时候徐乐疾驰速度是百米九秒左右。
升境之后现下身形激垩射而出,空中甚至响起了暴烈破空之声!
码头所有人都被这响动惊动,纷纷看来,而徐乐身影,已经去远。经过那报信剑手的时候,徐乐还回头看了一眼,那家伙一脸无奈加绝望的表情,干脆停了下来,朝徐乐摊摊手。
急射当中,徐乐甚至还朝他比了个夸奖的大拇指。
好小子,这样才有前途嘛。看到我还不跑,非要凑上前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
罗睺七和蔡恒文的身形也不比徐乐慢上多少,紧紧跟在身后,三人所指,正是发出各种欢呼呐喊之声,远远一直传到码头的那个角市建筑!
角市当中,现在酣斗正烈。
两名赤着上身的北蛮汉子正赤着肌肉贲突的上身,穿着一条皮裤。一个足有两米高,壮得超乎常理,身上脸上,全是斑驳虎纹,兽睛看起来比史豹还要狭长凶悍的壮汉。挥着一柄巨斧,拼命砸向对面的北蛮人。
这壮汉脚上还带着镣铐,乌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所制。后面连着粗大的钢铁长链,长链拴在绞盘上,十几名剑手正扳着绞盘,生怕这个高壮得过份的北蛮壮汉脱离控制。
那北蛮壮汉一脸怒气,挥着巨斧拼命砸向自己对手。那对手也是个健壮北蛮汉子,比起他来却还是小了一号。戴着铁盔,兵刃丢在地上,双手持着一面长大铁盾,拼命遮护着要害。
金属相击的巨响在黄土铺就的场中回响,震耳欲聋。那虎纹北蛮巨汉,挥着恐怕有小二百斤重的巨斧,一口气已经不知道砸了多少下!
场边台阶也似延伸上去的座席中,约有近千看客,这个时候一个个都被这暴力的场面刺激得如痴如醉,握着投注的凭据振臂欢呼。
斗场的最高处还有一排贵人坐的包厢,里面人也探头而出,向着场中挥舞着拳头高呼,不比底下的看客冷静到哪里去。
在看台底下是一排铁栅栏,里面都是些健壮的戴着镣铐的北蛮汉子。姚霸北征,带来了大量的北蛮俘虏,对于这些极北处不在燕侯统治下的北蛮部族中人。
东华视为野蛮不可驯化,不用说收为部曲了,就是当作保镖雇佣军也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多半就是卖到各地角市,拼命厮斗,用性命为经营角市的人带来大量的收入。
这一批北蛮人到东华已经有些时日了,角市中死了快一半。前些时日突然主人换来换去。可是每隔三日就要进行的角斗却从来未曾停过。
这些北蛮人神色麻木的在栅栏后,无声的看着场中同族之人厮杀。而在他们旁边,就是装备齐全,人数也远远过于他们的剑手披甲持兵,有人还持着强弓硬弩,死死的监视着他们,防止有任何异动。
场中厮斗已经接近了尾声,那虎纹巨汉最后一斧劈下。刺耳的金属碰撞巨响声中,随着溅起的火花,那面铁盾已经裂了一个大豁口。持盾苦苦支撑的北蛮汉子双手虎口流血,颓然倒地,绝望的看着如一朵乌云般压在头顶的那虎纹巨汉。
场中欢呼声顿时又上了一个台阶,不少人干脆站起身来,面目狰狞的大喊:“砍掉他脑袋!”
那虎纹巨汉一双兽睛看着自己对手,却突然开口问道:“哪个部族的?”
倒地汉子挣扎着开口:“离圣山七百里的洹獾部。”
虎纹巨汉摇摇头:“前几天我也杀了个洹獾部的,实在杀够了。我是弱水部的战士,打了败仗,给赵人抓了。”
一边说话,一边他就伸出手来,将那名倒地北蛮汉子拉起来。
场中欢呼声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那虎纹巨汉持斧昂然道:“东华人,有种就杀了我们!圣山儿女,再不会自相残杀供你们取乐!”
呼喊声中,他一斧就劈向脚下镣铐。巨响声中,星火狂溅。可是那镣铐却不知道用什么制成,这足以劈开铁盾的一斧,在上面只开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栅栏后的那些北蛮汉子互相对视,渐渐直起身来。而那些监视他们的剑手一阵骚动,强弓硬弩全部上弦,披甲的剑手也挺着寒光闪闪的兵刃向前逼来。
观众席中,也开始了骚动议论,有些人就开始向着主持这个角市之人所在的包厢开始不满的呐喊咒骂。
坐在包厢中的,正是谈焞和涂风,涂风坐在当中为招牌。谈焞戴着遮住面孔的帽子缩在角落。
而在谈焞身边,还有或坐或站几个穿着黑袍,神色漠然,身上散发着阴寒杀气的人物。看着谈焞投过来的畏缩探询的目光,一个人有点不耐烦的开口:“我们奉君上号令而来,不是一辈子都守在你这儿!这事情都不会处置了么?谁敢闹事,杀干净拉倒……我们还有多少大事要做!”
谈焞不敢做声的点点头,向更不敢出头的涂风示意一下。涂风站起探出包厢,举手在上。
观众席下一排栅栏中,除了北蛮汉子缩在的那一侧,其他地方顿时伸出了百十把强弓硬弩,箭镞寒森森的,都是匠韩打造的尖锐破甲箭头。对准了斗场中那虎纹巨汉。只等涂风手往下劈。
这虎纹巨汉据说是什么弱水部的一名精锐战士,是专门扈卫弱水部贵人的亲卫。单凭勇悍,已经接近东华武者锻体第一境的地步。在斗场中百战百胜,也敢为活着的北蛮人待遇出头,颇有点威信。
可是在这上百劲箭之下,再有点本事,也只能被射成刺猬!
观众也都又打起了兴致,准备开始看这场预料之外的节目。栅栏内那些被刀剑逼着的北蛮汉子都握紧了拳头。那虎纹巨汉,犹自昂然直立,没有屈服之色。
涂风正准备将手狠狠劈下。
这个时候,就见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角市斗场高处。斗场最上,有一排旗帜,那人影就站在旗杆顶上。扫视了一圈之后,开口问道:“谈焞在哪儿?我找他聊聊。”
语声不大,但是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时候,却都听得清清楚楚。无数道目光向上望去。倒是有不少人识得这突如其来,很拉风的站在高处的人物。
正是在岐阳城风头正劲的虎卫徐乐!
四名坐镇在谈焞身边,本来一副冷淡模样的黑衣人。全都站了起来,突然之间,就是四道身影从包厢中激垩射而出,扑向站在高处左顾右盼一副找人模样的徐乐!
而包厢之内,谈焞身子一软,已经滚到在地上,接着就连滚带爬的朝外跑去。人一旦丧胆,就再难挽回。徐乐已经是谈焞心中最大的噩梦,不管多少次发誓赌咒要振作起来,在匡泷的支持下挽回局面,找徐乐报仇雪恨。可是当一看到徐乐身影又突然出现,按剑凌空而立。谈焞所有的心理建设就轰然崩塌,现在就一个念头,离开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越远越好!
哪怕匡泷给他派来了好些强手坐镇!(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