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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鲁番的葡萄沟早在这大明时代,就已经是西域南道的一道名闻遐迩的风景之地了。UC电子书()全文字!在狭长的长约数千米的深谷之中,被吐鲁番人密密麻麻栽植着各个品种的葡萄,绿藤成荫,绵延数里不绝,其中尤以马奶子为最盛者。名为马奶子,倒不是说其长得像马奶子,而是其味甘甜清冽,具有马奶子之清香。
当然,葡萄沟里不仅有葡萄,还有大量水果,譬如杏儿和香梨。此刻刚刚进入初夏,葡萄还远远未到成熟季节。不过,有一些早熟的杏儿已经可以吃了,虽然味道较酸。可就是这酸涩的杏儿,沈若兰却一丝也感觉不到,她与徐昭雪从葡萄沟出来,口中这杏儿的咀嚼就没断过。
徐昭雪嘴角浮起一丝怪笑,取笑道,“若兰姐姐,你莫不是有喜了吧,如此酸涩的东西我都吃不进,你却一直没住口。”
沈若兰一怔,马上便醒悟过来:自己莫不是真身怀有孕了?难怪那例事许久未来了……
她不是寻常女子,笑了笑便落落大方地嗔道,“好你个小丫头片子,敢取笑姐姐……不过,我倒是早就希望有个孩子了。”
两人正嬉笑间,那边的绿地上走过来一行数人。西域南道都督府副都督孙子含身着一袭短袍,穿着马靴,手里提着一柄胡人耕作使用的工具热合曼,正带着几个手下向城门口走来。看起来。这个勤政廉洁地大明西域行政二把手正从那边的军屯之地上参加开荒回来。
孙子含地名声甚好,即便是胡人。也对这个每日里与平民和士卒同甘共苦的大明官僚印象甚佳。
西域距离中原万里之遥,大明要想真正在西域站住脚,第一要移民,施行汉胡混居,逐步将胡人汉化;第二就是要屯田垦荒,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否则。单单指望朝廷的运粮。大明最终只能逐步退出西域。
因此,在徐辉祖走后不久,林沐风就下达了垦荒令。开拓绿洲,开垦土地。兴修水利农田设施,甚至加强城市建设。西域南道都督府发布出垦荒令之后,西域南道诸国的军民无论是胡人还是移民来的汉人,乃至大明士卒,都齐心协力投入到垦荒地“运动”中。西域中大小绿洲无数。但真正被开发利用起来地,只是少数,如果能将所有的绿洲全部开发出来,据林沐风的估计,起码能养活数百万军民。
沈若兰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她跟徐昭雪常在吐鲁番一带“进进出出”,孙子含自然识得这是诚靖王的两位内眷。对林沐风领军出征还携带内眷,他非常不满,甚至在前些日子地奏折中也参了林沐风一本。
不过。沈若兰毕竟是诚靖王妃。是赐婚的林府平妻,身份高贵。他也不能失礼。急急上前躬身一礼,“见过两位王妃。”
沈若兰先是一怔,继而掩嘴失笑,“孙大人,你认错人了,这位是中山王府的昭雪郡主,非林家之人。”
徐昭雪面色嫣红,羞恼地瞪了孙子含一眼,急急撇过头去。
孙子含大惊,他乃是一个古板守礼之人,不由惶然向徐昭雪深深一弓腰,“郡主殿下,下官鲁莽,请勿见怪!”
徐昭雪低低哼了一声。沈若兰呵呵一笑,“孙大人不必如此,无心之失算不了什么。”
孙子含尴尬地一笑,拱了拱手,带着自己的随从向城中行去。
刚走了两步,却听沈若兰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孙大人,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妃请讲,下官洗耳恭听。”孙子含耐着性子转过身来,又是一礼。
“孙大人,我家夫君是一个稳重之人,对朝廷忠诚不二,与皇上情同手足,他之所为,皆出自皇上之密旨……孙大人为朝廷进言自是职责所在,不过,大人还是适可而止,不要因此而自毁了自己地前程……”沈若兰低低道。
她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林沐风与皇上的关系之铁是你不能想象的,林沐风做事向来稳妥,他绝不会冒着被皇上猜忌的危险做一些蠢事除非他另有所谋,作为西域南道都督府的副都督,你适当的进言是会获得皇上的欣赏,但不能太过,太过反而就会让皇帝认为你居心险恶,迁怒于你。
沈若兰这番话也是有所指的:孙子含前不久,接连向皇上和朝廷上书,历数林沐风地什么三大罪状,强烈要求朝廷处罚林沐风。在一封奏折中,他甚至要皇帝撤换林沐风,另派员前往西域主持西域事务。
林沐风明知他如此,但根本就不在乎。沈若兰看在眼里,不由为孙子含担了几分心思: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一个忠肝义胆、有所作为地好官因为这种事情被罢官。
孙子含呆了一呆,原地沉吟起来。他虽然耿直,但却不是傻子,十多年的宦海沉浮,他焉能不知这官场中地“道道”。半响,他回头来望向了吐鲁番那高大的城墙,心头略感凝重:难道,皇上居然对这诚靖王信任到如此程度?还是?
落日西斜。他站在那里思量着,这个时候,吐鲁番绿洲的边缘处,烟尘四起,雷鸣般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他知道明军终于开始要向察合台人展开进攻了,或许在不久之后,这西域的万里疆土就全部划归大明版图了。一念及此,他心中的自豪感和责任感使命感勃然而生,转瞬间取代了各人的荣辱升迁。
孙子含地数封急奏几乎是与徐辉祖同时抵达京城。当徐辉祖回京后的第二日一早上朝参加朝会时。大明朝廷上下为此正哗然一片。除了少数一些深知林沐风为人品行地文武大臣,保持沉默之外。大多数臣子都义愤填膺地要求朱允严惩林沐风的胆大妄为。甚至还有人指出,林沐风居功自傲无视朝廷和皇上,理当罢官免爵。
君是君,臣是臣,无论功劳再大,也是臣子。要恪守臣子的本分。不请旨擅自诛杀哈密王和瓦剌汗。这种做法已经触及了大明臣子的忠君底线。即便是徐辉祖和方孝孺,也觉得林沐风所为不妥。
朱允面色沉静,坐在龙椅上,听着群臣鼎沸。一无所动。
良久,他才摆了摆手,起身缓缓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诸位臣工。这个道理你们不知吗?西域与京师山水路遥,来去万里,假如事事都要奏请朕批准,贻误军机怎么办?此事不必再议,诚靖王有功无过西域一战定鼎,中山王居功甚伟。来人,传朕的旨意,赐左丞相、中山王徐辉祖免死金券,册封中山王府世子徐明旭为当阳郡王。”
徐辉祖的官爵已经到了人臣地顶峰。无法再封赏了。只好恩及他地儿子。
徐辉祖陡然一惊,急急跪倒在地。连声高呼,“臣请皇上收回成命,臣为皇上解忧,为朝廷领军乃是本分犬子年幼,不敢当皇上郡王之封。”
朱允朗声一笑,“中山王在西域一战功成,漠北和鞑靼草原尽归我大明所有,这等盖世功绩,朕岂能不褒奖?朕要是不褒奖,岂能对得起为朕、为大明浴血奋战的三军将士!来人,再传朕的旨意,速速遣使赶往西域犒赏大明西征大军。”
朝廷的非议虽然在朱允地强力压制下渐渐平息,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还在揣测:作为一个帝王,皇上难道就真的对此毫无芥蒂?没有人相信,包括朱允身边的贴身太监孟良。
朱允行走在幽静的宫道上,突然停下脚步,淡淡一笑,“孟良,你以为,诚靖王何以会做出如此罔上行举?”
孟良心里一颤,低低道,“皇上,奴才不懂。不过,在奴才看来,诚靖王一向忠君守礼,此次大概是做事有些急躁了……”
朱允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你不懂,满朝文武大臣也都不懂。只有朕,知道诚靖王是在做什么,他,他这是在逼迫朕、试探朕啊……”
孟良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但突然他又回过神来,这,这皇上似乎毫无恼意?
吕后怜惜地望着已经身怀有孕地女儿,“孩子,快来母后这里坐下,你身子不方便就不要再行礼了。”
朱嫣然面带一丝羞涩,来到吕后跟前坐了下去,低低道,“母后,才三个月,还早呢。”
吕后叹息一声,“你有喜,可林沐风却领军在外,不在你的身边。对了,母后听说,西域南道都督府副都督上奏林沐风欺君罔上,擅自诛杀哈密王和瓦剌汗,可有此事?”
朱嫣然淡淡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母后,沐风做事向来稳重,之所以这样做,想来也有他不得已的理由吧。只是不知皇兄会如此看待此事?”
“朕明白,朕一切都明白。”朱允接过话茬,大步而入。
朱嫣然一惊,赶紧起身行礼却被朱允所阻。朱允见过吕后便笑吟吟地坐了下来,冷笑道,“嫣然,你们两个倒是串通的好啊,竟然用这种手段来逼迫朕……”
朱嫣然苦笑一番,从怀里掏出林沐风写给她的家信,犹豫了一会才道,“皇兄,沐风并没有擅自诛杀哈密王和瓦剌汗,这两人正在押解往京师的路上。只是沐风有意要辞去官爵,这一次,是给皇兄一个罢免他的理由,其实也不是什么试探……”
朱允接过家信匆匆扫了一眼。面色沉了下来,低低道。“嫣然,你倒是说说,朕哪里做得不妥,沐风非要一门心思弃朕而去?”
朱嫣然叹息一声,“此刻漠北与草原已经尽归大明所有,而用不了多久。整个西域也将尽入我大明版图请问皇兄。沐风又一次立下盖世功勋,皇兄该如何赏赐于他?”
朱允面色一变,沉吟了起来。该如何封赏林沐风,地确是他的一大难题。林沐风地官爵已经到了人臣之极。再封难道还要跟自己这个皇帝平起平坐,学唐太宗李世民一样,封一个一字并肩王什么地?
“所以,皇兄,沐风不想让皇兄为难……他之所以入朝。是回报皇祖父和皇兄的知遇之恩,也是为了嫣然。既然如今大明四海康宁,大局已定,沐风想要功成身退就顺理成章……皇兄,要知道,即便是沐风没有了任何官爵,但他还是你地妹夫,还是我的驸马,不是吗?与其让朝野猜忌。让皇兄为难。不如让沐风退一步……”朱嫣然缓缓说道。
作为她来说,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大明皇室因为猜忌林沐风而闹出一些什么“不愉快”来。所以,她越来越觉得林沐风地“功成身退”之策不失为自保地良策。
吕后在一旁,也是叹息一声,“皇儿,你妹子说得也有道理。沐风这个孩子对你的辅助之功,你记在心里即可,倒也没有必要非将他留在朝中。”
朱允摇了摇头,“母后,嫣然,朕不是昏君,朕绝不会去做那种寒噤天下人之心的兔死狗烹之事。朕要将沐风留在朕的身边,朕要与他一起携手开创大明江山不世之基业,朕做明君,他做名臣,千古留名,万年不朽!”
朱嫣然还要再说什么,朱允摆了摆手,“此事就这样吧,朕自有主张。嫣然,他摆了朕一道,朕就不给他旨意了,你替朕写一封家信给他,让他老老实实安下心来为朕将察合台速速拿下……此外,告诉他,朕早已派人在京师造船厂和福建造船厂集全国之力打造大船,待来年,朕要与他兄弟一起扬帆海外,扬我大明地国威,去他说的那些海外蛮夷去看一看。”
朱嫣然愕然,刚要张口,却见朱允已经转了话题,开始询问起吕后的身体状况,只得幽幽一叹,就此作罢。
如今的察合台汗国其实应该叫东察合台汗国。此刻,东察合台人可谓是内忧外患,四面楚歌。内部,西域北道的胡人反抗不断,而外面正面临大明地进攻,还有在帕米尔高原上的杜格拉特王国的虎视眈眈。
大明十多万铁骑已经缓缓逼近了别失八里。而高原的那一端,杜格拉特人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内忧外患之下,东察合台人内部开始分裂:一部分贵族拥护大汗黑的儿火者的主张,试图迁居葱岭以北,臣服杜格拉特;而另一部分贵族则拥立黑的儿火者之孙歪思为汗,公开与黑的儿火者叫板,准备臣服大明。
建文2年6月,出乎林沐风和明军的意料,在明军缓缓逼近别失八里一线地时候,东察合台人突然内乱,歪思率军夜袭汗宫,杀死了黑地儿火者以及他手下的死忠共计数千人,即日起歪思即汗位,改国名为别失八里国,派出使者向大明祈求臣服。
此刻地察合台人是没有能力与明军一战的。如果反抗,只能是步瓦剌人和鞑靼人的老路,这一点,歪思看得很清楚。至于西进归顺杜格拉特,在他看来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杜格拉特地贫民蛮,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十多万察合台军民迁居过去,只能沦为人家的奴隶,甚至是待宰的羔羊。
既然一定要臣服某一势力来保全种族,歪思宁可选择大明。最起码,察合台人能因此留在世代居住的肥美草原和牧场之上,为子孙后代的繁衍留下一条活路。
当林沐风接到察合台人内乱和乞降的消息后,也着实吃了一惊。此时此刻他才算明白,后世的史家对东察合台人的评价并不算太离谱:察合台人与瓦剌、鞑靼虽然同为蒙古人后裔,但察合台人内部分散不团结,性喜安逸不喜战。经过了连番与瓦剌的对抗和大明的征战之后,察合台人的元气已经大伤,再也无法恢复到往日强势称霸西域的局面了。
不战而降,保全自身,就成为某种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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