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元月十五,内陆是上元节了,不过这片蓬羽部的统治范围内,自不会有着庆祝。
大半华月高悬在纤云不染的夜空,明光如雪,虽是冬天,连绵森林,到处静悄悄,只偶有动物声,衬得十分清趣 据说月光里面有着少真道君日月宝鉴的一丝太阴烛照之力,但是在九州范畴,是八荒的话,又有本脉帝君遮掩天机,却察觉不到。
天气又暖了几分,晚风带着一丝温和,因叶青没派人追击,蓬羽部城邦军队已顺利撤回,才一天就撤的于于净净,一路过去方圆百里都没有踪迹,只有零星一些斥候在林中出没监视。
“要击杀么?”芊芊偏首问,语气是问今晚夜宵一样,跟着叶青日久,曾经小丫头已变得很暴力了。
叶青扫了一眼,传讯给树林里己方一些斥候和狩猎者团队,发了敌人活动位置给他们。
“我们赶路要紧。”
丽娘暗自佩服主君带上这些狩猎者,别看他们战力不行,但自带于粮补给,且于各种杂活非常利索,狩猎野人习惯了,这种小规模追捕战斗交给他们就可。
“这大概是人尽其用,各展所长。”她在心中揣摩想着,总结经验,因真君说以后会将她放出去独当一面……
圆月透亮的银辉照得地面景物清晰,辉映未融完的雪色恍如白昼……雪原密林深远,浓郁木德灵气在天地间脉动,一条条古老灵脉荒蛇一样爬行、纠缠、交合。
芊芊深深吸口气,对叶青说:“黑德掌水和幽冥,赤德掌火和革命……其实我们青德,掌时序和荒野……”
“你看这些木德灵气,古老灵脉,我脉帝君第一个出现,也是应运。”
“只是随着开垦,人道繁华,这些都会不见,无法抵抗。”
叶青听了一笑:“那是以前,现在有着青制,单是这项,就可抵消损失还有赢利,你就别多想了。”
芊芊点首,不再说话,在叶青和丽娘、冰梅都释放了一个隐蔽术。
不知怎么缘故,寻常青脉法术她在这里运使起来效果都非常好,气息分毫不泄,都可与叶青本尊使用的仙术媲美了。
“前面有个村落,似是蓬羽部的旗帜?”她的眼力现在是队伍中最犀利。
飞了会,果见得月光下村庄,中心的寨堡上插着赤底三羽旗帜,每根羽毛代表一个城池,而围绕着中心的寨堡又建有草顶土屋。
半夜之时,有几个衣着寒微的野人早起出来,去河边打水,看样子要为村子里的人提前准备早餐。
河面上犹夹杂着上游流过来的碎冰,清澈水中一枚枚鹅卵石灵石一样微微发着光亮……低首俯瞰水面,让人恍惚迷醉,似看到了一条星光长河,大自然鬼斧神工叫人惊叹。
“咳咳”正打水的瘦削老野人弯下腰,就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
高壮的野人青年紧张抚着背:“阿爷,要不你回去吧,我和祭司大人求情过了,她人很好,说可以⊥你休息一个月。”
“又是那个女人?”
老野人直起佝偻的腰杆,盯着他,浑浊目光一下变得锐利,瞬间气势让以勇武闻名的青年都吓一跳:“阿爷怎么了?”
“不要和异族女人求情……”老野人沉着脸说,拒绝孙子的好意。
青年撇撇嘴,暗说真是倔老头……谁叫这是自己爷爷 “祭司大人受恶人排挤到这里,她又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将祖辈仇恨延续到我们这一代?”
“你不懂”老野人教训丨起自己孙子:“我知道你和这女人睡过一晚,但异族女人睡就睡了,别被她蒙骗,你祁部人这一代最杰出的武士,她需要你的勇武和威望……让她自己重获荒神宠爱。”
青年帮着老野人提水,自信一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她本就是荒神的妃子,我是占了便宜……也没有祁部了,只有城邦下辖的祁村,我是第三代归化,上次又带队击败两个野人部落,已获得自由了……”
“你以为异族人真会把你当自己人?她只是在收服利用你,驯肝卩烈马一样……”
祖孙两人继续打水,一边争论着话题,挑着水桶回村子的路上……几个黑点在视野中滑过,向村子过来。
“那是什么?”
青年仰着头,眺望云间缓慢移动的四个小黑点,完全感觉不到气息,但目光可望见,皱眉:“我得去报告祭司大人。”
老野人抬首一看,脸色微变,拍了下他的脑袋:“别管……别管,那是异族人的大祭司,那不是我们的战争……
“那就是异端?”青年脸色一肃,眸子里闪过炽热,放下水桶,拔腿就往村子里跑,美丽、圣洁、温柔的女祭司身影在眼前晃动。
阿爷不知道的是,自己和她的缠绵不止一次,而是持续了五年,贯穿了两人各自的青春年华,她许诺只要再立有大功,她会给予特别的奖赏……她会为自己怀一个孩子,让他或她来继承这个村庄。
“别去,危险……”
老野人抛下水桶,在后面追了几步,肺部一阵咳嗽,弯腰咳出了血,这是多年奴隶生涯的透支,让族里最强大的勇士消磨成瘦削老人。
但他还是踉跄往前跑,盯着那四个小黑点落进了寨堡中女祭司的屋子,有些忧急看到孙子跑进去……
才三十年,第三代儿孙就忘记了灭族仇恨,忘记了这片家园本来归属,俨以异族的忠犬自居。
年轻人甚至不再相信老人口中的故事,谁叫老人是硕果仅存的见证者,孤证不立,而异族城邦是有着书籍文字的实录,三人成虎……
“轰”
雷光炸开,等待青年不是恋人嘉许微笑,而是她在两个异族大祭司围攻下的狼狈样子,见着他来就是一喜:“快来帮我”
青年毫不迟疑加入了战团,女祭司清声祈祷神力加持,相互默契配合,维持战局,且战且退。
但转眼之间,只听“噗”一声,一支长箭穿破,带着不可捉摸气息,一瞬间洞穿女祭司。
“怎么会……”
她低首看着剧痛传来之处,曾雪白柔腻的胸脯血肉模糊一片,透出一截箭簇,木德生机能引发毁灭,一瞬间抽于了她的神力。
“你受伤了”青年低呼一声,不顾敌人环伺,跪下来抱住她,发现她的身体轻的和羽毛一样。
“你……”女祭司望着他,声音迅速虚弱:“对不起,我刚开始的时……是在利用你……”
青年这时握紧了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
“要是我们同一族,要是早点遇见……对不起……”这少女将脸贴在他的怀里,声音低至不闻,气息断绝。
“不”青年抱着犹带温热的尸身,泪水落下来,仇恨的目光对着远一点的人,又知道自己绝报不了仇,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涌动,一俯身埋在她洁白的脖颈,只听“噗”一声,箭簇插进他的胸膛。
他缓缓跪下,鲜血流了下去。
只是这没有人留意,丽娘和冰梅根本没理会这个野人青年,两人配合芊夫人一箭击杀了女祭司,就直接赶去,保护主君,联手轰平内堡的防御。
“杀,杀光城邦人”数人看见衣服穿着好些的人,就直接杀了,杀光了女祭司的亲族和护卫,再绕村一圈,见野人四处逃散,没有人反抗或报复,就遁光消失在天际。
女祭司屋子外面,老野人踉跄赶过来,望着孙儿尸体呆住,泪水盈眶,片刻默默转身离开,没去分开拥抱在一起的年轻恋人。
原本同村的野人奴隶都已经逃散,空落落的村子里就只剩下老野人一个人,形单影只。
要是年轻几十岁,他会呵斥,鞭打,甚至杀死逃亡者,把祁部落重建,但是此时,身体内于瘦没有力量,寄希望的孙子,已经和敌人的女人同死。
更重要的是,这第三代,已经没有记得祁部落。
“算了算了这里早就没有了祁部落……就让我一个人回去见族长,去见…茉儿。”
老野人踉跄来到树林深处,这里有一片简陋的碑林,这是祁部人最后纪念。
一个个墓碑都是积雪冰封,老人擦去碑上雪,念着上面名字,能回忆起曾经活生生的人。
直到最后一处时常打扫、周围盛开花朵的墓碑,老人浑浊的眼睛愈发模糊起来,岁月流逝让那少女的美丽容颜在记忆里变得迷蒙,但她永远定格在那个娇花一样的年纪……
还记得她喜欢的歌:“春来呦,花儿开……郎去打猎,妹把行礼装……”
“我以前没有来,是希望祁部落重建。”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来了”
幽幽树林里,咳嗽声低至不闻,灰扑扑身影对着墓碑撞去,又重重倒下,鲜血染红了墓碑、雪花,这片孤独寂寂的碑林,就是一个族群无声消亡的坟墓。
远去的叶青,突有些莫名的感触,转身回望一眼,又继续前去。
想死的人,可以留下,没有人会拉着前进。
安息,或也是一种归属。
只是无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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