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泻,波涛冰冷,一串商船在湘水上艰难航行,这结成船队是抗风险措施,带首引航的是一艘新式大船,打着陆家造船厂标志,奇怪的是,没有足够数量匹配的桅杆,还能稳定逆流而上。
与后面黑灯瞎火的货船相比,这艘引航舰是客船,昏黄温暖灯光混合酒菜佳肴的香气在几层舷舱透出,偶有人影晃动,舞女翩跹,一派繁华热闹的人间气象。
但和大自然的冰凉声威相比,这人声、曲声、锅炉声、浆声都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
出同样原因,一艘小船顺流而下,挂靠在大船上时也无人察觉。
一个黑影吃力爬上甲板,汗水和雨水浸透全身,湿漉漉非常不舒服:“这个的新式机帆船,油腻腻不说连缆索都不见几根,叫老子爬得累死了……”
“别抱怨了,做灰衣卫就是于脏活累活,传消息给大人要紧,你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又一个黑衣灰衣卫在侧舷翻上来,动作利索,摸出油纸包换了于衣,施施然进了顶层一间豪华客房。
“谁”一个男子骤回首,目光锐利。
“大人,是我们。”
进来的人飞快呈上密信:“主公说我们于不错,汉侯已在主公旗舰上待了两天,结合仙人出现的宣传,外界已有人怀疑汉侯已被扣押,已经有些人气的波动……”
“虽夸张了些……但这样误解也是好事。”
这个灰衣卫百户点首,他有这方面经验,并不意外民间的反应。
自蔡朝占据了九州的两条主水德上游,携威压迫各个诸侯的消息很快传播开来,有着这背景,不仅仅清郡王和湘侯联手各方面调遣兵力,行军步阵,连带和仙侯舆论争夺上都大占上风。
只看这种过去没人信的夸张消息,变得很有市场,就足以证明朝廷正统和力量,尚未在民众心中消退。
“天命不绝我朝……”
百户细心看过情报,不放过任何角落的暗记,在边角找到一个隐秘特殊的船型讯号,顿时欣喜:“朝廷水师已到千京河中流,看来是动真格,要威压湘州了……你们继续加强舆论宣传,就说……朝廷已对汉侯发出最后通牒。”
“呃……是流言施压么,属下明白了。”
舱门重新打开,呼啸的风带着热气冲出去,在扩散到更远方前,这艘混合动力的机帆船一层大厅,某些惊闻就最先流传开去。
大厅舞池边上的观赏雅座,琉璃灯光照得金银器皿锃然明亮,竹叶青的酒香混在菜肴芳香中很是诱人,几个客商打扮的老少在用鱼尾宴,交流些湘州商圈里的大事小事。
少顷就有熟人加入进来,这唇上两撇小胡子的中年客商饮酒寒暄几句,就扫一眼周围,神秘兮兮:“唉……你们听说湘水上的事情没有?”
“什么?”一个年轻客商先是不解,还以为哪家货船又翻了,见对方比了三个手指头,顿时暗惊:“三家湘水会盟的事?”
“没错,我听闻到了最新消息……”
由于托着晴天和报纸的福,三家会盟消息在湘州传得沸沸扬扬,消息非常快速,这两天有些滞后和以讹传讹,是暴风雨混淆元磁通讯的原因。
侧处老者,自计算这次货运收益中回醒,闻言将酒杯一顿:“别说汉侯被扣押,那可是仙人,我可不信朝廷敢,说点实在于货听听。”
小胡子心里暗骂一声老反贼,顿时换了台词,哼声:“哪里是扣押这儿戏,不过据闻朝廷有旨意下来,要汉侯转向东海开拓,湘州必须退还,否则不吝惜一战,何去何从,唯君选择……啧啧,这不就是最后通牒?”
最后通牒?
不远处的角落里,有应州来的几个客商脸色微变,他们下了重资,跟着汉军脚步扩展产业和销售圈,这是过去捡汤吃肉的成功经验,赌了家业,万一撤出,生意岂不全打了水漂?
此时都不由望向为首的一个素袍中年:“叶大人?”
这叶姓中年面色有点愁苦,四十几岁模样,双鬓发白,似乎遭遇过不幸,但目光精明,做了个手势,就让他们静下声,明显很有威望。
他自己端过一杯酒过来,笑问:“原不是好好会盟么,为何突变的强硬起来了?”
“当然是”小胡子客商正要说话继续引导,听到旁有人嘿的一笑:“除了大势变化,还能有什么原因?”
众人都闻声回首,只见一桌有个秀才模样的年轻士子,神情带了点倨傲,手中一份报纸:“虽消息晚了两天,但终到了,朝廷水师出了天门峡,运兵横扫了京畿周十二州,合着京畿六州……这就是十七州,不,连着帝都本身就有十八州”
“应州日报,不是第一时间说,天上不许打内战么……怎个横扫?”叶姓中年试探问,心里已有了些答案。
秀才嗤笑一声:“你太天真了,天上是不许打内战,但大蔡和诸侯之间有君臣名分,又有着抗击魔军的大义,怎么才算是内战?”
“天上是要迅速扫平敌舰为主要目标,难不成某个诸侯自己打不下,还不许朝廷打?”
“要想引用这个条款,你得先扫平了敌舰,境内无事才可引用。”
“真正封侯令保住的所谓不许内战的区域,就仅仅是洞天所在的一郡罢了,别的谁给你背书?”
这秀才也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人,说的是头头是道,一针见血,很是有着道理,让众人都倾身而听。
有个老者更是喊了声:“秀才说的有道理,来,给秀才上壶好酒助助谈兴,我出钱”
伙计应了一声,就上前上酒,这秀才先不说话,给自己倒了酒,一口就饮了下去。
淙淙大雨中,远远便听江水浪声,只见船上一盏盏灯闪着,吐出一口酒气,咬着牙笑着:“连着汉侯都是横扫了敌舰,顺便驻军当地……”
“朝廷更有着大义,本来州兵、郡兵乃至官府都是朝廷的人,现在不过几年,真动格了,还不望风投降?”
“现在京畿直接影响的十七州,又完全纳入朝廷管辖,组成巨大的安全区域,这谁能匹敌?”
“这就是以势迫之……我看啊,咱湘州又要多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大多是湘州本地人,对此沉默不语,就连刚才应州来的叶姓中年都皱眉,沉神思量着。
小胡子见这气氛心里微喜,立马推波助澜,半真半假:“还不止呢,我有个亲戚是讯盘站当差,确切秘闻朝廷军已进兵到西南方,估计这会已控制了灵清江上游九州四国……你们想想两大水系上游都占据了,剩下还不是顺流直下的事?”
“上次楚王,都不敢抗衡,汉侯凭什么?”
“嘶——”
一阵抽气声,众人都是心惊,看向舷窗的雨幕,仿佛这会就有大批战舰擦肩而过,带来战争和杀戮。
刚才说话的秀才更是点首称是,以他对地理认识来看,这差不多有五分之一原来的直控范围 一时沉吟:“虽记忆中的经验来看,出了这一片安全圈,朝廷的影响力是随距离不断衰减,而且有着各德各诸侯的阻力,朝廷军最后还是会停滞下来——如果能单靠朝廷就扫平敌舰,何必诸侯林立呢?”
听着这个,众人都拿着佩服目光望向这个士子,秀才老爷就是有着见识 秀才神色自矜,指点江山:“但停在何处,这是个大问题……”
“您老给说说?”就有人吹捧着:“伙计,酒有了,再给秀才老爷上几只菜过来”
轻声细语中,机帆船组成客货混编船队,正渐渐靠近丰良城,一艘大舰散发幽电,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中。
湘州水师·旗舰·顶层休息室 “不许内战的范畴,怕最低只能保住一郡。”
“我现在怕只能保住应州。”
“但我现在有道兵五万,真人上百,还有五个真仙”叶青咬着牙狞笑:“朝廷要是逼的紧,我背水一战,足把朝廷的局面打的稀烂”
“我怕,朝廷难道不顾忌?”
外面风雨中,几盏玻璃灯在大雨中簌簌发抖。
雨中,见巡船的甲兵,还在执行,叶青在舱里来回踱步,凝视着法术沙盘上的模拟内州图。
“关键是东下的舰队停在何处?不,明天我就要进一步谈判,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关键是判断战略取向,及最优条件,使对自己的战略最有利。”
“要是不合乎我的要求,我立刻回去整军备战……蔡朝敢战,我岂不敢,打的稀烂,我还是真仙,可以东山再起 “以为一个老牌真仙就可压制我新进真仙?”
“豁出去,不需要大司命帮助,我一人一剑,就斩得此人”
这两天广国公迟迟不去,是在给蔡朝压阵,而这情况下,大司命分身于脆留下,根据她传达的最新情报来看,蔡朝朝廷军黄色涂彩已一举占据近五分之一范畴,随着各方面军情信息还在不断蚕食。
单纯以一百内州来算,蔡朝过几年恢复到近四分之一控制不成问题……再加上临近压迫裹挟,形成相应势力范围的话,或能调动起原内州三成的力量。
叶青觉得这里面会有水分,具体就看真心跟随中央的州侯、州督有多少——估计只有土德的会听话,余都是有后台,谁真心听从蔡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