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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八章 新昌儒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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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昌吕氏合族共居,在城东纵横四条街巷之地,住的几乎全都是吕家人。而吕光洵、吕光升、吕光午这三兄弟,也是父亲死后仍然合居在一块,照样一个门内进进出出。年纪最大的吕光洵,如今已经六十出头,吕光升也已经年近五旬,吕光午却还不到四十,竟是和吕光洵长子差不多年纪。三家人加在一块,人口超过五十,唯有吕光午这边最简单,妻子之外便是一子一女,如今女儿出嫁,身边只有刚成婚不久的儿子儿媳,拜在门下的弟子却很多。

  除去已经出师的,还有五六人就住在吕光午这一路的宅子里。

  这天早上前来迎候的,便是吕光午的两个弟子,王敬和谢谙。当年东南抗倭,因为徐渭对吕光午异常推崇,诗词歌赋犹如不要命地挥洒出去,因此这位吕家三公子曾经名声大噪,可随着胡宗宪都被狡兔死走狗烹清算了,这些年前来拜访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而且吕光午也很少见客。瞧见今天这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一帮人,两个弟子还是全都忍不住好奇。尤其是居中戴着帷帽的那个妙龄少女,他们更是频频用眼角余光偷偷扫视。

是老师哪个熟人的后辈还是老师的直系晚辈又或者还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尤其是把人带到吕光午起居的院子,看到吕光午竟然亲自站在门前的时候,两个少年人全都傻了眼。下一刻,他们就听到一向敬畏的老师淡淡地说道:“守在外面,没我的吩咐不许其他任何人进来。”

  听到任何人三个字。王敬和谢谙两人慌忙齐齐答应。等到看到客人们作揖的作揖。万福的万福,厮见过后跟着吕光午进了屋子,其中一个仆妇模样的中年女子却是守在了门前,却还朝他们笑了笑,两人赶紧回过头去再不敢偷窥,但却少不得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这一拨来见老师的人究竟是谁。

  “吕叔叔”

  一进屋子,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看到那摘下的帷帽,吕光午怔了好一会儿,心中忍不住想起那时候在杭州寺中大战僧兵,而后被带到胡宗宪面前的情景。据说胡宗宪一直都把这支僧兵当成秘密武器,对于他的胡闹,最初一度怒容满面,可徐渭不过在旁边将当时情景栩栩如生描绘一番,胡宗宪便视他为上宾,而后许他来见不用通报,随时登堂入室。他率军解桐乡之围之后。胡宗宪召见他时,更是抱着时年不过三岁的幼女在膝头。指着他笑言了一句话。

  “小北,此天下真勇士也”

  恍惚了片刻,见小北竟是趋前下拜,他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上上下下又端详一番,这才叹道:“倘使胡公在世,见你已经长大成人,还不知道怎样欣喜若狂你的事情,你娘早就让人捎了信给我,胡公既有不肖之子,叶家于你又有抚育之恩,如果你是男子,当然不能混淆血脉,应该重振家门,可你既是女儿身,与其让那些混账兄长摆布,还不如入了叶家门。”

  说到这里,他便松开手,欣然笑道:“只不过,当年的你不是上房就是上树,从来就没消停过,现在应该不至于如此了吧”

  汪孚林没想到吕光午感慨完之后,就立刻开始揭小北的短,顿时笑出声来,随即才意识到小北是当着柯先生的面见吕光午,而吕光午竟然就这么直接揭开了她是胡宗宪女儿的这一茬。等到发现柯先生那丝毫没有任何惊讶的脸色,他就醒悟了过来。这位作为叶大炮的门馆先生,日日出乎县衙官廨,而且交游广阔,见过胡宗宪,恐怕早就察觉到了。在这顷刻之间的思量之后,他就看到小北破天荒脸上通红,竟是没说话,他干脆就接了上去。

  “二小姐现在也一样艺业不俗。”

  尽管汪孚林就只是这样笑眯眯解释了一句,小北却气得回过头狠狠白了他一眼,随即赶紧说道:“我娘也说过,女孩子应该学点防身之术。虽说不可能像吕叔叔那样成为英雄,可有自保之力,遇到宵小之辈至少能有个还手之力。”

  “呵呵。”吕光午顿时笑了,他把目光移开到其他二人身上,对柯先生自然还留有印象,可汪孚林却陌生得很。想到小北刚刚拿眼睛去瞪他,双方显然极其熟稔,他就笑问道,“昨日拜帖上只说徽州歙县松明山汪孚林与绩溪胡小北求见,我猜你应该是汪南明的侄儿,你是不是应该介绍一下你自己”

  这一回,小北压根没给汪孚林开口的机会,她立刻对吕光午说道:“吕叔叔,别听他介绍,他惯会避重就轻,也不知道坑了多少人,你听我说”

  听着小北就这样开始绘声绘色叙述他的丰功伟绩,汪孚林顿时不知道该什么表情是好。他在杭州时也曾经对陈老爷说自己曾经破家灭门,可简简单单留白无数让人自己去想,哪像现在这样她唯恐说得不够仔细,吕光午了解得不够明白他几次三番想要打断,可看到吕光午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听得津津有味的架势,他再一次后悔被苏夫人给绕了进去,把小北带了过来。

  柯先生倒无所谓小北讲故事,他来歙县的时候,之前汪孚林如何大展神威帮叶大炮立威的那些事,他也就只是听过李师爷的那些春秋笔法,哪比得上小北这会儿说得详尽。若非只有清茶相伴,没有瓜子蜜饯相佐,听戏的感觉差了些,他倒是无所谓小北说多久的。只不过,看汪孚林脸上一抽一抽,显然很纠结被人这样卖了出去,他顿时笑得更欢快了。

  这小子也算计起别人来的时候又准又狠,对身边亲近的人却最没办法了。

  小北当然不会什么都说,汪孚林来见吕光午的真实目的。她让严妈妈帮自己去套话。因此早就知道。汪孚林是想请吕光午推荐个牛人来坐镇镖局。所以,她在复述那些故事的时候,有意造悬念,起,跌宕起伏就犹如说书似的。当最近汪孚林在杭州戏耍陈老爷的两回故事说完之后,她便一摊手说:“吕叔叔,就这么些啦。这一年多遇到的事情层出不穷,偏偏他就是有本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前还在宁波帮我祖母解决了分家的案子。”

  这是叶家的家事,她就只是一笔带过了。

  吕光午当然能听得出小北的避重就轻,对于汪孚林却越发感兴趣。徽州发生的事,杭州发生的事,对于经历过倭乱,更亲手解围桐乡的他来说,显得很微不足道,可他却也知道,小打小闹之中,照旧需要大智慧。于是。他便笑吟吟地说道:“南明兄和我也算是相识一场,虽说因为很难碰到一起。相交不深,可全都是在抗倭第一线,到底袍泽情谊非比寻常。你这次从宁波翻山越岭到新昌来见我,除了护送小北之外,可还有什么事”

  听到吕光午把话说得这么透彻,汪孚林忍不住嘴角扯动了一下,最终实话实说道:“其实就是小北说的镖局之事。我的初衷是,这是用来给来往商旅以及行人提供货物以及人身保护用的,但出门在外,和气生财,若是光靠打打杀杀,那么就和官府的官兵没有什么两样了。官府的官兵都不可能把天下盗匪杀个遍,更何况镖局打行那些人只不过匹夫之勇,而且有道是穷文富武,大多都只靠一身蛮力,所以我希望能够延请几个有些声望的人”

  他这话还没说完,吕光午就挑眉问道:“延请几个人到你那儿去当镖师”

  “不完全是。”汪孚林当然知道吕光午这样的人物,用后世的评价来说,英雄归英雄,但还有一个更确切的名次来形容,那就是儒侠。对于这样的人,妄图用利去打动那简直是脑抽,用名去诱惑,人家也不稀罕,所以需要的是解释清楚,让人家自己去判断。所以,他欠了欠身,从容不迫地解说了起来。

  “吕公子只说对了一半。若是真的要武艺精熟的镖师,戚家军还有几个老卒在徽州养老,我大可让他们帮我训练出一批人来。但我又不是要造反,这样做就太犯忌讳了。我只希望吕公子能够推荐给我几个人,这些人能够在浙江以外的地方凭借武艺打出名声,震慑各处山头,同时,我甚至可以付出一定钱财作为代价给部分难缠的大户悍匪,让镖局的走镖队伍,能够顺顺利利地在各地行走。做这事的人,不但需要武艺,需要胆色,还需要相当的手段。”

  吕光午算得上是这个时代很有超前意识的人了,甚至有时候会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可此时此刻面对汪孚林对于镖局这种新鲜事物的清醒认识,他仍然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迟钝了。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肃然问道:“你这是想要铺设多大的摊子而且,你确定你的镖局能够接得到这么大的生意”

  “吕公子,不瞒你说,若是真的要铺开这么大摊子,自然不可能是一些小生意就能够撑起来的。这些年豪商大贾走南闯北做生意,大额金银不易携带,所以也有金银铺之类的地方可以用小额的钱票银票,可大多数都只能本地使用,若是异地,要么不惜危险携带大额金银,要么通过熟人周转,可终究不那么方便。为了方便那些豪商大贾,能不能用一种异地汇兑的方式比如说,开设票号,我在杭州存入一千两银子,付出一定手续费之后,凭着银票,就能在宁波甚至浙江以外,甚至于东南以外的地方支取,就和当年唐时的飞票一样。”

听到这里,吕光午终于完全明白了过来。倘若真的有这种机构,那么,大额的金银自然就需要押运来去各地,镖局的真正财路便由此而来  至于最重要的一条,汪孚林却没说。其实押运朝廷的税银,那才是最重要的财路只可惜,张居正那一关不好过,太监的路子不好趟,日后再说吧。

ps:抱歉,今天一大早就得出门,横跨整个上海到浦东殡仪馆,参加大表哥的追悼会,回来估计会很晚了,就这一更了唉,这几天始终精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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