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解放鞋的小男孩沿着一条由附近的沙砾以土壤分层碾压出的简单公路向前快步的奔跑,这条道路还算平坦,也许是尘土的缘故,也许是太热导致这条道路上,这条公路显现出一种泛白的颜色来。
在这条路两边是平坦的原野,靠近河边有一条为了避开尼罗河洪水期而修建的长长引水渠,引水渠尽头的提灌站把尼罗河水运到更远的地方后沿着灌溉水渠流淌,为这附近广袤的苜蓿田水源。
小家伙跑的有些气喘吁吁,他稍微站立了一下喘口气。道路两边大片的苜蓿田中盛开着紫色的花朵,苜蓿田每隔一段就会有些整齐栽种的树木。这些树木已经能提供不错的树荫,在那些水渠节点处都会种植着面积挺大的树林,成片树荫很诱人,然而小家伙却不想贸然去那里休息。因为在那些树荫附近大概都会都摆放着蜂房,他有过招惹蜜蜂然后被蜇的经验,那可实在是不好受。
他的目的地距离他停步的地方已经没有多远,在平坦的土地高处,耸立着一座城池。在那座城池周围有不少来此处聚居的部落的房子。从小家伙所在位置上根本看不到那些低矮的房屋,那座外部用这里常见的红色砂岩装饰的城市清晰可见。
大概有四五米高的城墙遮住了小家伙的视线,他只能看到上面的垛口与射击口,在城墙背后则有两座更高大的建筑远超过城墙,那两座建筑中的一座是当地人不能理解的水塔,另外一座是瞭望兼天线以及信号塔。这座瞭望塔与水塔上的哨位配合城池四角的望楼,组成了这座编号为006的堡垒的观察系统。
喘过来了这口气,小家伙迈开脚步继续前进。在堡垒附近汇合的道路越来越密集,来来往往的人也越来越多。走到堡垒附近的时候,一派常见的市集景象就展现在小家伙面前。与其他自发的市集相比,这里的市集显得极为有秩序。当那些穿着黄色军装的黑人巡逻队经过的时候,连争吵的当地人都压低了声音。即便没有停止争吵的打算,他们也会先等这些巡逻队离开之后再说。
006号堡垒只有一个大门,看到这个上身一件白色棉布无袖汗衫,勒着蓝色腰带,穿着蓝色裤子的小家伙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门口的警卫忍不住拦住他问道:“你是哪里人?”
“我是鲁迪村小学的学生,我想来找学校的杨老师。”小家伙用能让人听懂的汉语回答警卫的问题。
看了看棉布上衣上别的校徽,特别是看到小家伙肩膀上接种疫苗留下的疤痕,警卫放行了。中国在东非这地方开拓的时间不长,愿意心甘情愿追随的人不多,能被中国人完全信赖的同样有限。地方部门对于孩子们倒是有些信心,为了保证不让他们在东非各种疾病中无意义的亡故,那些被认为有价值培养的家庭的子女都被接种了疫苗。光看肩头有没有痕迹就能知道这些当地人的地位。至少到现在为止,接种疫苗留下的痕迹完全能作为判断当地人可信度的标志。
大门外人来人往,警卫就让小家伙进去了。学习本来就是很辛苦的事情,东非行政区更没有办法为每个小学都建立常设学校,教师们只能轮换到各个学校教书。在这样的条件下还对老师这么关注,警卫对此还是挺欣赏的呢。
大门处和平常一样人来人往,而这座长宽都有300多米的城池里面有些必须设在内部的店铺和设施,完全不让城外的人进来会导致非常不方便。警卫很快就把这孩子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那些试图进进出出的人不少,警卫必须很认真的监视才行。
二十分钟之后,尖利的警笛声就在堡垒里响起。警卫们都皱起了眉头,他们立刻拉上栅栏,不再允许人进出。又过了几分钟,里面的公安同志跑到门口,他皱着眉头问道:“不久前你们让一个当地学生进去了么?”
询问的警卫一愣,他虽然不想立刻承认,却也不觉得一个孩子能闹出多大点事情。迟疑片刻之后,询问的警卫说道:“有这么一个孩子。他干了什么?”
“你跟我来。”公安同志没有回答问题,反倒是提出了要求。
询问的警卫心里面一阵后悔,可他此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埋怨着自己的运气,警卫跟着公安同志往里面走。看已经离开了人多的地方,警卫再次试探着问道:“同志,那孩子到底干了什么?”
“那孩子什么也没干,倒是有人把他给刺成了重伤。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手,那人到底是什么人?”公安同志黑着脸答道。
警卫心情一阵放松,自己放进去的那孩子没闹出事情就好。不过这种轻松并没有维持太久,警卫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孩子没闹出事情,但是刺伤小家伙的凶手绝非是好东西。身为警卫,想完全摆脱责任看来是没希望了。但是这种不安却没有再次扩大,在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没人能确定那个凶手是不是当地人,更没办法确定是谁放进来的。这个责任轮不到由警卫自己被。
堡垒不大,在警卫胡思乱想之际,他已经跟着公安到了凶杀案现场。这是一处马厩背后,十几个当地雇来的人正在马厩这边忙活,而小家伙躺在一些干草上,医生正在他身边紧急治疗。
“你看看是不是你放进去的那个孩子。”公安问道。
有医生在旁边挡着,警卫看不到孩子的正脸,他凑过去一看,就因为孩子胸口上大块的血痕而移开了视线。“就是他,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让他进来的。”警卫连忙退后说道。
虽然没看清伤口,警卫却看到孩子旁边撂着被医生割开的那件白色上衣,上衣上被鲜血染红了好大一块。这么一个小东西流了这么多血,受伤定然是极重的。
“你还记得有谁跟着他么?”公安问道。
警卫连连摇头,“我不记得有人和他在一起,这个孩子是来这里找……找杨老师。”
听了这个情报,公安同志的眉头皱的更紧,来找中国的教师后背刺,刺伤这孩子的人手段狠辣,摆明了是冲着要命去的。难道是中国的老师和这孩子发生了什么冲突?
“他只说来这里找杨老师?”公安同志半自语的说道。
“不对……”
“不对啊!”
公安和警卫几乎同时想起一件事,老师们此时都在各个村落轮流上课,杨老师现在应该和其他老师一样在某个村落讲课教书。
“我记得杨老师今天和其他老师一起去上课了。”警卫的脑瓜此时也灵便起来。
“这孩子为什么要跑来找杨老师?”公安的同志也很是不解。
案情本来就显得蹊跷,现在随着情报的增加,案情不仅没有变的简单,反倒开始复杂化起来。两人都扭过头看向正垂死的躺在地上,任由医生施救的孩子脸上。这小东西到底是招惹了怎么样的恶棍,或者是犯下了什么样的罪孽,居然遭到了如此可怕的事情。
就在此时,一位容貌还挺英俊,至少有着一张阿拉伯人认同的英俊面孔的青年有些失神的沿着小家伙的来路奔跑。他的神色阴晴不定,手掌不自觉的握紧后又松开。虎口处干涸的血迹已经开始发黑,腰间的刀鞘中已经没有了刀具。
小孩子远没有这年轻人跑的快,而年轻人好像有着要把什么抛在身后的冲动,即便在阳光的照射下依旧没有停顿。所以小家伙跑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年轻人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跑完了。
村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颇为安静,年轻人站在村口定了定神,他嘴里反复念着,“不要以自己的父兄为保护人,如果他们弃伊斯兰而取迷信的话!不论在任何地方找到叛教者,就杀死他们,杀人的将会在复活日在乐园有奖赏!”
“不要以自己的父兄为保护人,如果他们弃伊斯兰而取迷信的话……”
“不要以自己的父兄为保护人……”
一遍遍的念诵起到了相当的效果,年轻人英俊的容貌显得越来越坚定,之前不自觉就在脸上浮现出的困惑、遗憾、愧疚、不安等表现消失的无影无踪。坚定的信仰带来的强势逻辑驱逐了年轻人身上因为人性带来的软弱与动摇,让他坚定,让他不受任何外来的情绪伤害。
带着这样的表情,年轻人大踏步走进了村子。向前走了没多久,从角落里突然闪出两个手持砍刀的汉子。见到年轻人之后,他们先是吁了口气,“埃尔多安,你怎么这么早就跑回来了?吓了我们一跳。”
说完了话,两人才注意到埃尔多安表情的异状。而埃尔多安露出的表情是如此的有震慑力,让两位手持砍刀的汉子都不敢再吭声。埃尔多安倒是开口了,“村长已经开始准备了吧,带我去见村长。”
在006号堡垒里面,小家伙的四肢突然开始痉挛起来。医生拿着缝合针的双手暂时停住了缝合的行动,孩子太小,他身上的三处刀口都很深,应该是被刺伤了内脏的动脉。现在这痉挛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结果,若是让这痉挛继续下去,这孩子定然顶不住。
“护士,给他输生理盐水。”医生高声喊着。
而小家伙此时已经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他的神志已经不起作用,大脑里面各种微弱的乱响。小家伙仿佛看到自己又回到了刚进城的模样,城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门口的警卫和他先说了话。然后小家伙去找杨老师,杨老师并不在。
在城里走了一阵,小家伙就看到了一个人,他下意识的开口说道:“埃尔多安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