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能到北美种地,这不是自由么?”
“如果认为群众能到北美种地是自由,那没有能去北美种地的群众就不自由了么?”
钱大多与祁睿两人一前一后的两个发言让所有党委成员都有些呆住了。钱大多认为人民能到北美种地是自由,这个观点其实颇有市场。可祁睿的话让这些水平不低的军官们更加赞同。
“那自由就在于有选择权么?”李延年的性格中缺乏参加比较尖锐的问题的冲动,在一众同志们点头称是当中,连他也忍不住问道。
“自由的首要条件在于创造一个可以选择的空间。”看大家对此这么在乎,祁睿也忍不住卖弄一下来自老爹的教导。他举起一个茶杯,“如果这个茶杯是实心的,它就只是个实心的陶瓷柱子,只有茶杯中间的空的,才能装进去东西。我们的国家创造的制度就是这个茶杯,在国家的制度里面才能有放东西的空间。是放水,或者放别的东西,使用者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出选择。先有这个确定的空间,才有使用者的自由。用这个空间是自由,不用这个空间同样是自由。群众愿意来北美种地,是他们的自由。群众不愿意来北美种地,也是群众的自由。”
这说法就显得有些超前,这年头大家觉得我能做什么才是自由,祁睿把不做什么也算自由纳入到考量范围内的说法让一部分同志感到了不太能理解。
“不做是他不想做,这和自由有什么关系?”马晓明问。
祁睿摇头表示不赞同。他老爹在这方面有过论述,祁睿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可正如韦泽所说,记不住是因为不想记住,想记住的时候自然就记住了。“你说的那个叫做个人愿望,和自由无关。愿望是个人的事情,那是以个人为中心的想法。自由是一个社会概念,那是一个社会理念。”
马晓明眉头一皱,圆脸上露出了不解和一丝不快的表情,他问道:“咱倆说的不是一样么?”
这个质问让祁睿一愣,其他同志也觉得马晓明与祁睿说的其实没啥区别。不愿意做当然是个人选择,这是人本就拥有的权力。非得从社会角度来看,岂不成了牛不喝水强按头么?
祁睿的大脑也飞速运转,他很本能的觉得马晓明所说的和自己有本质不同,可短时间内却没办法立刻理出思路来。
“马晓明,你方才说的那个话缺乏前提。你把前提说出来听听。”一直没吭声的军长郑明伦终于开口了。
“前提?”马晓明一愣。他思索片刻后才答道:“我的意思是,别人让一个人做什么事情,他完全可以不做。这种选择不是自由。”
“你说的别人是社会力量的代言人,还是普通的人?”军长郑明伦继续问道。
“这个……”马晓明张口结舌说不下去,他此时也有些明白了一些东西。
“如果这个人代表的是社会力量,例如是咱们军队。一声令下,冲锋!的确有人可以选择拒绝。这就是一个社会概念。如果是普通人之间的问题,这就是个人愿望。一个人答应或者不答应,那都是个人的事情。而且政府不允许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实施强制。就算是有自由,那也是政府圈定的自由。”军长郑明伦侃侃而谈。
一众年轻小子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郑明伦,他们的印象中的郑军长是个严肃的老军人,也就是说他绝非是一个擅长深入浅出讲道理的人。
看着一众小子的目光,郑明伦笑了笑,“这是都督当年给我们做普法讲座的时候讲述的内容,你们也不用觉得你们不懂有啥不好意思。当年普法的时候花了快十天的时间,反复讨论讲述的都是这个道理。我也只是勉强弄清楚罢了。你们也可以慢慢来。”
年轻人毕竟在新社会长大,这些理念也不能说完全不明白,只是没能树立起基本概念。若是他们自己辩论,又不会有什么权威。现在有前辈领头,加上祁睿也讲出了些理念。再稍加讨论,这帮人也有了些理解。
马晓明也许是觉得自己最初理解不够完整,他有些讪讪的说道:“看来我对社会和个人的理解还是不足。觉得单个的人就和社会无关。现在看,只要不是那种在深山里面完全不和社会接触的情况,在社会里生活的人就没不能说是和社会无关。”
“从这份学习文件里面所讲的内容,都督就是要我们建立起一个新的社会理念。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所有人都要遵守共同的法律,国家要保护大家可以在这种共同法律基础之上的自由和权益。”祁睿也觉得自己从这次政治学习中学到很多。
“可是谁会让群众无法享受国家规定的自由?”钱大多忍不住问。
听了这话,郑明伦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淡淡的嘲讽笑容。只是郑明伦并没有参加这样的讨论。
祁睿倒是对此有看法,他答道:“咱们学的政治内容里面,封建制度一个特点就是人身依附。根据封建权力,一个人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选择。”
“那我打个比方,你到工厂也得听工厂的安排。这些安排也未必就是自己的想法。”钱大多倒是有些较真的意思。
祁睿答道:“真觉得工厂不合适,那就可以走啊。我听……我长辈们说,以前在广西哪怕是过一个村子,都可能被杀。没啥理由,那村子里头的人就觉得在他们一亩三分地上,他们说了算。要杀谁就能杀谁。若是不知道那人有没有背景,他们未必敢动手。若是知道他们没什么靠山,杀了就杀了。现在可就没这样的问题,谁敢杀人,政府立刻就要动用公检法抓到凶手,并且绳之以法。”
说了这些之后,祁睿本以为钱大多还会死拧,没想到钱大多叹口气,“我听说有些山区还是差不多这样呢。”
祁睿一愣,旧时代的事情是他听老爹韦泽和大哥韦昌荣说的。土客矛盾导致的残酷杀戮积累了几十上百年后,就催生出韦泽和韦昌荣这样的职业雇佣军。现在这两位被认为是革命领袖道德高标,其实他们年轻的时候可是杀人如麻,欠下累累血债的著名凶徒。
民朝建立之后,有关穷山僻壤出人命的事情流传的挺广,祁睿其实也听说过。而且看钱大多的意思,他是对没能消灭这等烂事非常不爽。心思一动,祁睿朗声说道:“所以我们就要继续推动社会进步,彻底消灭这种丑恶的事。让所有人民都能过上安心的日子,享受国家确立的自由与幸福!”
年轻人都对正义有天然的热爱,都认为世界应该充满阳光。特别是这群已经居于社会中层的军人,对此更是有共鸣。祁睿这么一讲,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钱大多一面点头一面说道:“看来我们光复军一直是正义和自由的维护者!”
祁睿本想大声应和,不过他心里面觉得怪怪的。自幼就被老娘拿太子和未来皇帝作为培育目标,祁睿不是那种认为世界是一片光明的傻孩子。作为韦泽的儿子,祁睿其实真不认为自家老爹是个善人。亲自参加过战争之后,祁睿更明白人类到底有多少强烈的负面情绪。既然不是太认为国家的领导人是纯洁的图腾,祁睿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无条件的歌颂国家。
然而这种怪怪的感觉只维持了一瞬,祁睿就觉得自己未免太矫情。不管韦泽是不是好人,但是他真的把中国实实在在的向前推进。不管现实中有多少令人不快的事情,祁睿也不能不承认中国越来越正义和自由。如果没有自由,那些跑来北美追求更好生活并且真正过上更好生活的个人和家庭难道是祁睿的幻觉么?
一群年轻人纷纷发表看法,郑军长也说道:“光复军是都督的光复军。我们永远都会跟着都督维护正义和自由。”
听了这话,祁睿忍不住微微点头。他爹韦泽即便满手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但他的一生都致力于推动进步,只要老爹韦泽还在,就不用担心中国会倒退,会堕落。可老爹韦泽毕竟是个人类,他也有归天的一天。祁睿突然生出一种惶恐的感觉,中国到了那个时候会不会出现停滞呢?
“政委,在想什么呢?”马晓明开口问道。在一众正义情绪越来越热烈的年轻人中,若有所思的祁睿显得格外不同。马晓明很想知道有什么能让祁睿这样深思。
祁睿缓过神来,他半是掩饰半是真心的答道:“我在想,我们一定不能让前辈们的……光荣在我们手里被抹黑。”
马晓明并不知道祁睿和韦泽的关系,听了这话之后他用力点点头,“说得好,我们不能让前辈们的光荣折损在我们手里。大家回到新乡之后该休息就赶紧休息。休息时间一结束马上就要赶紧投入备战。这次要狠狠打击美国佬。杀他们个血流成河!”
“没错!二十多年前的南北战争里头,美国佬能弄出三四百万军队。这次大概能弄出五百万吧。把这五百万美国佬斩尽杀绝,美国佬就再也没力量对抗我们了!”钱大多大声嚷嚷起来。
“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好战的吆喝被军人们发自内心的喊了出来。
祁睿第一感觉是很感动,然而他也不得不感觉有些不协调的地方。以自由和正义维护者自居的军人们吆喝着要杀光五百万敌人。这本该看着完全对立的态度竟然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哪怕是祁睿这种做派不是太认同的人也没有丝毫拒绝投身这场可怕战争的打算。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祁睿能有这样的反思,大概是因为他自幼跟着老爹练习枪术,对那种难以遏制的冲动非常清楚。如果个人习武的最大作用在于强身健体扼制杀意的话,人类集团掌握了最新的战争技术之后,一众军人都忍不住想把这技术用在尽情杀戮之上。
战争真的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男儿行》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
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
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
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
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
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
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
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
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
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
梦中犹杀人,笑靥映素辉。女儿莫相问,男儿凶何甚?
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伶麋鹿有谁伶?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 愿与野草青。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
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 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