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广寒从书架后面走出来,看着窗户下盘腿而坐的姑娘。
藏书楼很安静,泛黄的书页记载了千年的光阴,细微的尘土在光束中飞舞沉浮,豆蔻年华的少女面带虔诚,乌发白袍的男子目光沉静,久久凝注,这一刻的时光宁静而隽永。
安岚翻开第一本书,只剩下两天时间了,但她选的却是一本已经看过的书,并且是一本已经熟读的书。而这本书对所有香使来说,很普通,每位晋为香使的人,都必须熟读的书,也是安岚在源香院接触到的,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书——《香草集》。
因源香院主要负责草植之香,所以学习这本书,是每位香使的必修之事。
所以这本书对她来说,是特别的,是她真正认识香的源头。
在这座藏书楼内,面对浩瀚如海的书籍,她最先想到的就是这本书,摸着那泛黄的书皮,看着里头一个一个熟悉的字,她能找到安心的感觉。
安岚认认真真翻完那本书后,就抬起脸,闭上眼睛。
两天时间能看多少书?她一开始算了一下,然后就没再去想这个问题。
她已经输了时间,不可在心态上也输给对方。
她闭眼,是为休息,让眼睛和心情尽量放松下来,时间很紧迫,但她心里亦清楚,即便将留给她的时间再扩大十倍百倍,她也不可能将这里的书全部看完。
所以,她翻开的第二本书,依然是她曾看过的。
第三本,第四本……还是一样,有她在源香院时就看过的,也有她进了天枢殿后,前段时间入藏书楼看过的,总归,全是她已经看过的书。
阳光渐渐偏移。窗户的光线慢慢暗了下去,没有人计算时间,但是,外头的天色表明。此时已是傍晚。
她在藏书楼内,安安静静地坐了四个时辰,认认真真地看了六本书。
中午的时候,蓝靛将午饭用食盒装好,放在她旁边,就轻轻退了出去。两个馒头两盘小菜,以及一碗汤,她只用了一个馒头和半碗汤。
中途有藏书楼的芸香使进来,看到她坐在地上,甚是讶异。原是要开口请她起来,却不知为何,声音还未发出,就收了口,然后退到一旁处理自己的事。随后再无人前去打扰她。
太阳落山后,便是藏书楼关门的时间。
虽没有人提醒,但因为光线转暗的关系,安岚便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于是合上最后一本书,仔细摞好,然后站起身。认真的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抱起那几本书,放回书架上,再又从中挑出几本,打算借回去,晚上看。
只是当她抱着那几本书转身时,忽然看到有个颀长的身影从一旁走来。因光线的关系,一开始她并未看清那个人的脸,只是瞧着那身形,既有点像景炎公子,又有些似广寒先生。
她的心脏忽的一跳。莫可名状。
直到那身影走过来,站到她跟前,她看清那张熟悉却冷峻的容颜后,才恍过神,赶紧行礼:“见过先生。”
白广寒看了看她手里那些书,伸手,安岚愣住,随后明白过来,怔怔地将手里的书递过去。白广寒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然后问:“这些书,你没看过?”
除去今天外,她进入藏书楼仅三次,这三次当中,她看过什么书,白广寒大致清楚。
安岚没有多想就开口道:“看过。”
白广寒又道:“既然看过,为何还要再看,这藏书楼里的书,除去这几本外,没有值得看的书了?”
“不是!”安岚赶紧摇头,“这几本书,我只看过一遍,未能熟读,所以想再看一遍,希望可以全记下。”
“为何要全记下。”白广寒看着她,目光沉静,“这些都是关于香的最基本见解,文试的题目即便会从这里挑,所占比例亦不会太多。”
安岚看着白广寒沉暗的眼睛,片刻后,才有些拘谨地垂下眼:“两天时间,若选择太多,则顾虑太多,顾虑太多则心绪纷乱,如此,即便看再多书,怕是也难以记住。与其囫囵吞枣,印象模糊,无法落笔,不如将已看过的书熟记,以确保熟读的书能安放在心里。”
白广寒将书还给她,然后问:“可有觉得不公平?”
安岚摇头。
白广寒看着她,再问:“当真不觉得委屈。”
安岚再次摇头,然后抬起眼看了白广寒一眼,再又垂下,低声道:“若是追求真正的公平,我又怎么可能有站在先生面前的一天。”
自遇到景炎公子起,她对别人来说,就是不公平的开始。
运气,从来不讲公平。
白广寒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目光微凝,安岚即便是垂着脸,也依旧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沉静的,悠远的,带着她还看不懂的内容,于是她抬起脸,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那双忽然看过来的眼睛,黑白分明,里面的渴求也写得分明。
她在他面前,从未有过多的表示,甚至没有真正述说过,但是,他能看到她心底的,既直白又懵懂,看起来有些矛盾,却因为矛盾而显得很吸引人。
“好好准备。”片刻后,白广寒留下这句话,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安岚回过神,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回了声:“是。”
她不知道,今日,她在看书的时候,他在看她。
她很认真,他亦是一样。
他从未花如此长的时间,和如此多的精力,去看顾一个人,所以,他希望她是值得的。
两天时间,几乎是眨巴个眼,就过去了。
这一天,也正好是金雀和安婆婆离开源香院,前往香殿的时间。
大香会第十三天,一早,安岚穿戴好后,推开门出去,就看到丹阳郡主已站在走廊那,似乎是在等她。
果真,瞧着她出来后,丹阳郡主便道:“地点定在寤寐林的铜雀台,我也是要过去的,我们一起吧。”
安岚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