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令传下,不多久,大牢中的高干,即被带上堂前。
被打了三十军棍,关在大牢中数月,曾经那个高贵的世家公子,如今已是落魄潦倒,半点傲气都没有。
高干那干瘦的脸上,只余下畏惧,对袁方的畏惧。
“高干拜见袁州牧。”一见面,高干忙不迭的拜见行礼,一副恭敬的样子。
旁边甄尧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自感慨,暗忖并非只自己畏惧袁方,原来高干这个袁绍的外甥,竟也对袁方畏惧如虎。
袁方却淡淡道:“表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苦rì子到头,袁绍已派人来接你,我今天就会放你走。”
话音未落,高干猛然间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向袁方,眼中瞬间闪过无尽的惊喜。
下一个呼吸,高干赶紧将惊喜强行压下,忙是恭敬的一拜,万般感激道:“多谢袁州牧开恩,多谢!”
“走吧,都随我去迎接田元皓先生。”袁方起身,大步而去。
在场的青州文武们,纷纷追随,跟着袁方亲出平原西门,前去迎接田丰的到来。
田丰乃河北名士,忠义智勇的良才,能收得这样的人才,对袁方来说,无疑于如虎添翼。
更重要的是,放眼袁绍麾下,唯有田丰一人能秉承公正,不惜惹怒袁绍被下狱,也要为袁方说话,主持公道。
袁方恩怨分明,田丰于自己有恩情,袁方当然要亲自出城,以最盛大的礼遇,来迎接田丰。
离城十里,袁方驻马远望,视野的尽头,一队车马正徐徐而行。
派出的斥候一打探,来的果然是田丰,还有他的一众家眷。
车马中,田丰闻知袁方亲自来迎,忙也策马加快步伐,赶着来相见。
不多时,袁方老远便看到,田丰策马而至,他便拨马迎上前去,拱手笑道:“元皓先生,这几rì可苦了你了。”
勒马于前,只见田丰憔悴的脸色间,透露着几分精神,一种重见天rì的精神。
田丰望着袁方,感慨了片刻,方自拱手道了一声:“二公子。”
袁方却一笑:“世上已再无什么二公子,只有青州袁方,元皓先生,往后你这称呼怕是要改改了。”
“事情终究还是发展到了这般地步。”
田丰叹了一声,“当初我屡翻相劝袁本初,劝他要公正行事,不可以私心偏废,可惜袁本初就是不听,终于酿成了这场剧变,可惜,实在是可惜呀。”
“哈哈——”
袁方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狂妄,笑声中,更有几分看透世事的沧桑。
田丰望着袁方,目光中涌动着惊疑。
笑声收止,袁方豪然道:“若非被袁绍逼入绝境,我又焉能破釜沉舟,一飞冲天!往事已矣,没什么好遗憾的,不如向前看。”
袁方的这份豪情,这份乐观,深深的震撼了田丰,令他内心澎湃激荡。
“元皓先生这般忠义刚烈之臣,袁绍不懂得用,那是他有眼无珠,今先生既已脱困,就助我袁方一臂之力吧,得先生此奇才相助,我袁方何愁壮志不成!”
没有太多的矫情,袁方坦然的言明壮志,邀请田丰加入他麾下。
早在来平原前,田丰其实就已经知道,袁方之所以用高干换他,就是有用他之心。
今rì,面对豪情相邀的袁方,田丰心中震动,不禁再度审视眼前这少年。
“从邺城离开,才不过一年,他的气度竟已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般英雄气概,这般气度,竟是远胜于袁本初,实在是……”
田丰惊叹不已,他已经不知如何来形容,自己对袁方变化的震撼。
袁方自能感受到田丰的那份惊叹,便是豪然笑道:“元皓,想通了没有,可愿与我袁方并肩而战,共创大业。”
到了这般地步,田丰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袁方对他有救命之恩,对他这般的赏识器重,而他一个被袁绍抛弃之臣,除了投奔于袁方,已无容身之处。
沉吟片刻,田丰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承蒙主公看重,丰愿竭尽所能,辅佐主公成就大业。”
“好,太好了,得元皓相助,我大业何愁不成,哈哈——”欣喜若狂的袁方,放声大笑起来。
左右那些文武诸臣们,皆敬佩田丰公正刚烈的为人,眼见其归顺,皆上前问候。
“元皓,咱们现在又共事一主了,还真是有缘分啊,改天我请你喝酒,咱们好好谈谈心。”郭嘉也笑呵呵的上来打召呼,晃动着手中的酒葫芦。
田丰瞧见郭嘉那些酒气熏熏的样子,眉头便是一皱,语重心长道:“郭奉孝,没想到你还是这副嗜酒如命,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这样下去不行的,什么时候才能改一……”
当初袁绍麾下时,田丰就对郭嘉的放纵不羁,没规没矩看不顺眼,今时再见,马上又一本正经的“教育”起郭嘉。
“哎呀,我想起来了,主公给元皓你接风的酒宴,还没有准备好,我得赶紧去准备,元皓啊,咱们回聊啊。”
郭嘉被田丰教育得不耐烦,赶紧找了个借口告退,策马飞奔回城。
田丰无奈,只能暗自摇头。
看着这彼此“看不顺眼”的两员谋士,袁方却欣慰的笑了。
郭嘉鬼灵精怪,不拘小节,田丰为人严肃,重体统,两个不同风格的谋士,正可相辅相成,让袁方的谋士班底,更加的丰富成熟,不至于走向极端。
当下袁方叫令将田丰,及其家眷,先请入平原城,回往为他选好的府中安顿,稍后再为田丰接风洗尘。
“袁州牧,田先生已经安全到了,我是不是可以……”高干小心翼翼道,想提醒袁方,该是如约放他走的时候了。
“表兄,一路好走。”袁方心情很好,拂手道。
左右那些看管的亲军,放开了高干,给他出一条道来。
高干狂喜万分,策马奔出,头也不回地奔接自己的队伍而去。
困于牢中两个多月,出身尊贵的高干,受尽了前所未有的屈辱,这一刻,他竟有一种飞鸟出笼的痛快。
而他那张原本恭敬,写满畏惧的脸,转眼已涌满狰狞的阴冷。
“袁方,你个卑贱的小畜生,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吗?哼,我只不过是在卧薪尝胆,今我猛虎出笼,你让我所受的屈辱,这个切齿之恨,我早晚会报,你给我等着吧……”
心中暗是发誓,高干狰狞的脸上,已掠起丝丝冷笑,他的脑海中,甚至已经开始勾勒着,将来复仇的痛快画面。
得意的高干,却浑然不知,身后的袁方,已经缓缓的端起一张弩机,瞄着了他的后背要害。
“重瞳,给我开!”念头一生,细瞳骤现。
视野中,十余步外,高干的身影急速的放大,顷刻间就填满了袁方的眼眸。
“高干,你想报仇,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袁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绝。
手指一扣,利箭破空而出,闪电般射向高干。
正中高干后心。
正在勾勒复仇蓝图的高干,猛觉背心一阵剧痛,“啊”的一声惨叫,便是栽倒于马下。
对面处,那些正待接高干的冀州军士们,无不骇然惊变,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最后一刻,袁方竟改变了主意!
倒地重伤的高干,背上鲜流不止,惊怒的颤声骂道:“袁方,你……你竟然不讲……不讲信用!”
袁方冷冷道:“对信义之人,我袁方自然言而有信,对袁绍这种无信之徒,讲信用就是愚蠢。当rì会面,袁绍偷袭我一箭,这一箭,就是我还给他的。”
袁方可有仇必报,袁绍那一箭之仇,袁方岂会忘记,便叫高干代他那舅舅受此一箭。
高干是又惊又痛,抽动了几个,整个人便昏死过去。
袁方抬起头,向着那些震愕的冀州军卒,高声道:“尔等回去告诉袁绍,他犯我青州的仇,我袁方早晚要报,三年之内,我袁方必杀进邺城,亲手摧毁他袁家的基业。”
一众冀州军卒们,无不恐惧万分,赶紧抬了受重伤的高干,狼狈惶恐的逃离。
“走,回城喝酒去,今天咱们不醉不归。”袁方将弩扔给袁贵,打马扬鞭,昂首还往平原。
左右一众文武部下们,半晌才从对袁方的震畏中,清醒了过来,这才赶紧跟随回城。
一众冀州士卒们,则马不停蹄,将受伤的高干,星夜抬回了邺城。
袁方这一箭射中了高干要害,只要一拔箭,他就必死无疑,根本无法救治,士卒们只能趁他还有一口气,抬回去见袁绍。
邺城。
正自府中养伤的袁绍,听闻自己外外甥回来了,欣喜不已,急急忙忙的出往大堂。
一入大堂,袁绍看到的,却是趴在担架上,背心插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高干。
瞬时间,袁绍就傻了眼,几步扑上前,惊恐的叫道:“干儿,这是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高干气若游丝,哪有力气回答。
左右那些军士,则默默的将整个过程,以及袁方威胁之词,告诉了袁绍。
“小畜生,你竟敢言而无信,还敢威胁我!”
袁绍恨得咬牙yù碎,却全然忘了,当初他是如何言而无信,趁着会面之机,对袁方偷袭冷箭。
奄奄一息的高干,则紧紧抓住袁绍,用尽最后的力气道:“舅舅,你一定要杀……杀了那畜生……替我……替我报仇——”
“报仇”二字说出,高干身体猛的一抽,旋即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