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选最危险的一条路?”赵峥平静的问道,似乎边州的数万大军这时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郎坦撩起自己的袖子指着胳膊上斑驳的伤口道:“胳膊上有一些伤口,前胸也有一些,大腿上被侬智高的亲军拿着梭镖刺了一下,至今还没有长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宋很多年以来,国土都没有增加过,大军也没有到别人的国家里转悠过,都监说这不是一个大国的常态,所谓的大国就是要不断地从自己国土以外的地方找到最可口的吃食,唯有这样才能养肥自己,也就是所谓的马无夜草不肥。
陛下打算为军队增添装备要钱,赈济灾民要钱,想要重修一下运河也需要钱,黄河的河堤现在已经比开封的城墙高了,想要治河也需要钱。
前段时间听说有个人说,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这句话把我们都吓着了,这个人连钱是从哪里来的都没有搞清楚,就说出这样一句让所有人胆战心惊的话,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都监说果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都监听说陛下准备将那个酒税官的话当真,立刻就坐不住了,陛下现在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需要钱来填充这个窟窿,与其让那个人的话荼毒天下,不如就让武胜军替您将交趾的国库搬回来,这样稳妥的多。”
郎坦说完这些话,就拜服在地上。将自己的脑袋杵在地上,一言不发。
赵祯手抖得连茶杯都端不住了,当啷一声茶杯掉在金砖上,见郎坦趴在地上一眼不发,长长的吸了两口气压下怒火道:“王安石的话听不得,难道你们都监的话就能听的?”
郎坦一句话都不说,依旧趴伏在那里,但是手上暴起的青筋,充分说明了他这时候有多么的愤怒,他是跟着云峥学过经济学的。自然之道王安石这句“民不加赋而国用足”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一个锅就那么大,不想着把锅往大里做,而是打算从别人的碗里捞一些干的倒进自己的碗里,省钱之道。无非就是开源节流而已。拆东墙补西墙算怎回事?
“武人懂什么钱赋!”赵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他向来仁慈,而且面前的这人是替自己东征西讨的功臣,所以他不愿意惩罚。宁愿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陛下谬矣,武胜军兵将本来就不是纯粹的武人,微臣等人自认上马提枪可以为陛下膺服四野,下马可以为陛下牧守四方,引军征战只是一时兴起,归京之日,就是微臣等人卸甲提笔参加大比之时,到了那时候,微臣很想见见那个说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人,好好地论断一下到底是他对,还是我们错了!”
赵祯怒极而笑:“你们还真的看得起自己啊!视天下英才如同无物。”
郎坦伏在地上笑道:“云都监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我们是带刀的文人,如果嘴上说不过别人,还可以抡刀子上阵,把他打趴下了,再好好的和他说道理,微臣深以为然。”
赵祯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半天才道:“这是无赖,流氓啊!”
郎坦笑道:“这话微臣也对都监说过,都监说事实胜于雄辩,于是微臣就一路跟随都监看他用这一套整军,看他用这一套剿匪,看他用这一套作战,结果微臣最后发现,我大宋吃亏就吃在正人君子太多,只懂得和别人讲道理,而不懂得使用自己的武力征伐,所以我大宋才会处处防御,而处处战火不断。
都监此次准备趁着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全占的有利时机将我大宋南方的战火彻底的熄灭至少三十年,如今武胜军在乌巢城下枕戈待旦,请陛下下令,微臣等人必将满载而归!”
赵祯发现自己好像很难和武胜军这些人发火,他已经有了一个结论,这群人就是一群聪明的地痞流氓,最可怕的是,他自己竟然非常的羡慕这群流氓。他们不在乎什么军权,也不在乎什么官职,每一天都活的非常精彩,每一天都活的如此有成就感。
他几乎敢肯定,这些人即使回到成都成为白丁,也必然活的风生水起,毫无挂牵,能活的率性,能活的痛快,才不负到这人间走一遭。
怪不得一个小兵就敢和自己这位皇帝做交易,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不过这些人即使去了交趾也不会吃什么大亏吧?交趾多金,侬智高敬献给李朝的一块生金就有一百多两重……如果真的能把交趾的国库……
“你先去馆驿休息,朕自有决断!”赵祯还是下了逐客令。
郎坦重重的叩拜之后就被邹同带着出了垂拱殿,看着天边的落日,这才觉得腹内空空,既然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此时正是见识一下京师繁华的好时候,那些混账现在一定换好了衣衫在宫门外等候自己……
郎坦走后,赵祯冲着屏风后面道:“怎么样?此人如何?你渴欲一见的武胜军如何?”
曹皇后怀里抱着一个肥胖的婴儿和林氏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道:“军国大事可不是臣妾和淑妃妹妹能臧否的,您问了也是白问,能帮您拿主意的都在前殿吃喝呢。
妾身是来看看曹荣说的是不是真的,武胜军是不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彪悍,如今知道了,一个小小的都虞候都能在您面前侃侃而谈,云峥就更不用说了,曹荣虽然是个草包,依靠您这个做姐夫的养着,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他如果把事情办坏了,您该怎么教训就怎教训,但是这一回的举荐之功您可不能忘怀。”
赵祯从皇后怀里抱过自己胖儿子,亲昵地拿额头蹭蹭孩子的光脑袋,见孩子张着嘴巴口水滴答的朝自己笑,刚才还非常郁闷的心情转瞬间就变好了。
看看林氏鼓腾腾的胸口笑道:“看来啊,这孩子还是要自己养才成,这才多大,就有十来斤重了,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哈哈,皇儿满月的时候你们没看见濮王的那张老脸,呵呵,黑的跟墨汁一样,那一天,朕只要看一眼濮王,胃口就大开,哈哈哈。”
林蓝蓝羞红了脸,将孩子从黄帝手里要过来笑着说:“皇儿就是聪慧,刚才在娘娘怀里可安静了,知道您在商谈国家大事,竟然一声不吭,妾身还以为他会哭闹几声呢。
陛下,这个郎坦臣妾倒是知道他的名声,早在蜀中的时候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子,蜀中名流举办的杏花会,桃花会他也是榜上有名的。”
赵祯笑道:“好好地人才现在也被那个云峥教成泼皮了,你们也听见了,他说什么,他们是带刀的文人,如果嘴上说不过别人,还可以抡刀子上阵,把他打趴下了,再好好的和他说道理。
这就是活脱脱的泼皮啊!”
皇后曹氏笑道:“您倒是看看西夏,契丹,哪一个不是在您面前使泼皮手段,朝廷里那些方正些的臣子,哪一回不是被人家弄得灰头土脸的回来,这下正好,您的御下也出现了泼皮,还是些聪明的泼皮,再有这些难堪事就让他们去应对,泼皮对泼皮,总会分出个高下来。”
皇后从一个宦官拎来的食盒里,取出几样什锦小菜,又端出一大碗馄饨放到赵祯的面前道:“这是淑妃妹妹亲自给您包的馄饨,猪肉馅的,妾身也吃过了,味道真的很好,想不到这些低等的食材也能做出美味来。”
赵祯点点头,刚才郎坦的一番话已经让他心里有了计较,心头的大石头有了归属,这时心情很好,就着小菜吃起馄饨来。
都说有子万事足,赵祯一边吃一边偷看林氏给儿子喂奶,皇后故意挡住皇帝的视线嗤嗤的笑道:“您吃馄饨,其它的可是蜀王赵旭的与您无关。”
赵祯抬起头哈哈一笑,林氏娇羞的抱着孩子侧侧身,还故意掩掩自己的衣襟,好遮盖住自己裸露的胸膛。
如今在宫中用饭是赵祯最大的享受,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去看看自己的儿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后的宫殿里住宿,他对女色并不是非常的喜好,以前之所以不断地纳妃子是单纯的从子嗣方面考虑的,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他就雄心勃勃的想要更多的儿子,主攻的目标就是皇后和林氏,以及宫里已经成年的嫔妃……
落日时分,垂拱殿里重新开始议事,赵祯并没有将狄青的那封密奏拿出来,而是引用了里面的话对臣子说:“夫为将之道,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食未熟,将不言饥;军火未然,将不言寒;军幕未施,将不言困。夏不操扇,雨不张盖,与众同也。狄青果然是我大宋名将,所思所虑无不是为国为民的良策。
如今国事艰难,身为将军自然要为国家分忧,打击大理国,势在必行,段思廉已经暗中邀请狄青入大理国,所以,朕拟同意狄青借道大理国自成都府归国,不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韩琦出班启奏道:“狄青借道大理国,自然有理有据,却不知武胜军将何去何从,难道他们也打算借道大理国不成?”
赵祯神秘的笑了一下道:“朕给武胜军的上一道旨意说的明白,他们依旧便宜行事!”
庞籍大骇道:“陛下,那些人都是虎狼之兵,焉能没有约束!”皇帝的这句话立刻就把庞籍和韩琦施加在武胜军头上的约束全部去除了。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