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走了,云峥说不上有什么离愁,自己对这位老人的印象来源于久远的未来,光明正大牌匾之下的那张带着月牙的黑脸,曾经让无数人膜拜不已,三口铡刀绞尽人间恩怨,该去鬼蜮的去鬼蜮,该去神界的去神界,一口铁嘴钢牙让混沌的世界变得泾渭分明起来。
见了面才知道这位老人其实不擅言谈,但是他却善于聆听,传说中地狱里有一头神兽叫做谛听,它能分辨出谎言和真话的区别,云峥相信这位老人辨别真伪的能力不逊于谛听。
张方平在大肆的庆祝,因为刘玉成的胜利,他奖励了整个成都府的人,今年的赋税也应此减免了两成,这件事做得极度放肆,恩出于上,减免赋税的事情应该是皇帝这个大宋唯一的一个主人的事情,他却越俎代庖先斩后奏的把事情做了,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思。
包拯不是一个喜欢夺人功绩为己有的人,不管张方平如何的极力要求他带走弥勒教匪首,他依然空着袖子坐着一辆马车离开了成都,马车里没有带走财宝,却带走了云家的算学书籍。
包拯走了,云峥就要回家,陆轻盈怀着孕自己不能长久的不在家,周同带着梁楫去了豆沙寨,同时离开的还有院明,浪里格和孙七指,答应院明给人家一个安逸平安的生活,就一定要做到,她已经受尽了罹难,不应该再被卷进阴谋之中,作为朋友,云峥从不去做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恶心事就该周同去做,这家伙早就希望把自己活的如同烟花一般的灿烂,当云峥告诉他如果赖八不足以信任就处理掉这句话的时候口他的眼珠子都在放光。
看到周同这副德行,云峥就打算以后遇到危险,就让他去断个后,或者开个路,只有这样才能彰显他对功业的渴望,文人不杀人,他们害人,只是单纯的害人根本就不能满足周同那颗阴暗的心,所以他想给自己身上弄些血,听说杀过人的人,老虎都会躲着走。
苏询是一个敏感的人,短短时间的历练,已经让这位大儒对官场的了解深得其中三味,至少他说出来的话,就充满了哲理。
“张方平打算抽身了,他在蜀中帮着百姓渡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又为蜀中蚕农开辟了一条商道,还将弥勒教的势力彻底的清剿一空,更不要说少年军的成立让他名满天下。
只立乱不犯错的官员不是一个好官员,如果鱼肉百姓到底和他的信念相违背,所以他就把错误犯在冒犯皇帝的尊严上,这一次减免蜀中赋税就是他做出来的错事。
木已成舟,百姓会感念他的好处,皇帝也没有办法收回他发出去的命令,即使再气恼,也只能将他调回京师私下里训斥,这一点对张方平没有多少威慑力,他想要名声,皇帝处罚他越厉害,他的名声就越响亮。
他已经冇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一场历练,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他前往宰执道路上的一块块的垫脚石,如今他已经来到了宰执的门边,该回去了。
贾昌朝这种人注定只能得势于一时,一旦国家真正到了用人关头,皇帝就会迅速的抛弃他,一个只长着一张嘴的人从来都不是不可替代的。”
云峥笑道:“武胜军都监这个职位差不多该下来了吧?”
苏询笑着点头道:“张方平已经上了奏章,希望由你来担任武胜军都监,原来说好的永兴军都监被朝中的相公给否定了,毕竟永兴军乃是校阅厢军,是禁军降级下来的,黄胄死的凄惨,同时牵累了永兴军,不过这一次刘玉成带领永兴军大破贼巢,永兴军禁军的资格应该会上升回去。
一群骄兵悍将你不好掌握,也不好摆布,不如将烂到底的武胜军拿下来最好,永兴军上面还有一个永兴军路,同样的军队有四支,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不好清理。
如今高昙晨这些人都被抓了,永兴军都监这个职位马上就会火热起来,到时候会有无数人去争,去抢,你在军中和枢密院没有跟脚,不好争夺,就算夺过来,你也不好处置军伍里的那些兵痞,以老夫看,拿永兴军不如拿武胜军,烂到底的军队你才好收拾,而且不管你怎么收拾都不会有人说话,有本事的人早就离开这支著名的苦力军队了。”
云峥笑着点点头,苏询现在对时局把握的非常准,终于从一个文人变成一个合格的谋士了,云峥拍着桌子笑道:“就是这个道理,所谓不破不立,想要武胜军彻底的脱胎换骨,就是等他烂透了才成,武胜军都监乃是从五品的武官,难道张方平就不给我请一个七品或者六品的文职吗?”
苏询大笑道:“从六品的起居舍人就是为你专门定制的,不但给了你文官品秩,还恰到好处的将你的管辖权从地方收归中冇央,大宋官职向来都是叠床架屋的给,所以一个从六品的起居舍人还是非常恰当的,不过你想爬上五品文官,那就需要走正途过科考了,不过科考,你休想获得馆阁职位,人家包龙图就是靠着龙图阁三个字混的,府尊也是靠端明殿三个字在混,你想真正的进入高层,不过科考是不可能的。
狄青再勇猛,没有馆阁职位,还不是被人家当泥巴踩在脚下,听说邕州最近不大太平,广源州部族首领侬智高野心勃勃准备南下,这是我从笑林那里用一些零散的消息得出的结论,不出五年,侬智高若是不挥兵南下,老夫把头割给你。
对邕州,柳州百姓来说自然不是好事,但是对你,或者狄青这种喜欢打仗的军人来说就非常好的机会了,现在只要你不去和西夏人,契丹人,青塘人直接交锋,对上南蛮我觉得你有八成胜算!“苏询把话说的言之凿凿,云峥只是笑而不语,战争太讲究运气和偶然性,不是说你想赢就能赢得,淹死在小池塘里的名将也不是一个两个。
安排好了军营里的事情,带着猴子憨牛回家,苏询坚持不肯回去,他对云峥弄出来的沙盘非常的感兴趣,整天整天的泡在里面乐此不疲。
还没回到家,就看到小虫站在桃林边上探头探脑的,走在最前面的猴子骑着马藏到拐弯的地方,猛地窜出来,用胳膊夹着小虫的腰就把她提了起来,吓得小虫在空中手舞足蹈的哇哇大叫,回头见是猴子,这才拿手去抓猴子的脸,…
云峥和憨牛笑嘻嘻的走近,猴子的头发已经被抓的散乱不堪,狼狈的跟小虫道歉,气呼呼的小虫叉着腰想要咒骂,猴子却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子送给小虫才算是平息了怒火。
笑颜如花的指着桃林对云峥说:”姑爷,小冇姐她们都在桃林。”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估计是去跟别的丫鬟炫耀自己的小刀子。
云峥把缰绳交到憨牛的手里埋怨猴子道:“小虫年纪还小,你安的什么心思?”
猴子拒着下巴嘿嘿的笑道:“少爷,不小了,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两年就能嫁人了,看惯咱家的人再看外面的,长得再好也有一股子小家子气,先慢慢养着,过几年再娶过来,您说怎么样啊少爷,您没打算把小虫收到房里吧?”
云峥无奈的说冇:“家主做到我这个地步也真是老大了,主母房里的丫鬟也有人敢打主意,不过算了,你慢慢培养吧,小虫这种女子你家少爷我消受不起。”
猴子张着嘴巴笑道:“就是这样的,您连蓝蓝小冇姐都没看在眼里,小虫就更不可能了,廖管家还一个劲的警告我不许坏了规矩。有您这句话,小的就放心了。”
说着话进了桃林,树上的桃子已经不多了,如今留在树上的是最后一茬子晚桃,云家的桃子不卖,都是当礼物送给了各处的亲友,甲子营也能得到一些挑剩下的小桃子当餐前水果,至于最好的桃子都被花娘摘了去伺候嫖客卖钱了,为了这事,陆轻盈没少抱怨。
陆轻盈很幸苦的躺在椅子上看着仆役和丫鬟们嘻嘻哈哈的摘桃子,葛秋烟在一边伺候她,不时地在她耳边说些笑话,两个人一副好姐妹的恶心样子,非常的刺眼。
看到丫鬟不小心把桃子掉到地上摔得稀烂,陆轻盈就竖起眉毛想要发火,不过看到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又迅速的换上了一张笑脸,可不敢气到了孩子。
“摔坏一两个桃子算什么事情,值得你发火?”云峥一边在水缸里洗着手一边笑着说陆轻盈。
“哎呀,夫君您回来了,妾身觉得您今天也该回来了,打发小虫去路上看,这个死丫头又跑去玩了。”
看着陆轻盈在葛秋烟的搀扶下哎呀呀的要站起来,云峥擦干手重新将她扶的躺下去说:“现在正是危险的时候,等孩子再长两个月,你就要不停地走路才成,免得到时候孩子不好生。”
陆轻盈皱着眉头说:“这是哪家的道理?妇人怀孕就该静养才是。”
云峥找了一个顺眼的桃子咬了一口说:“云家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