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善目光扫过众小童,又说道:“今天早课,先给你们排好坐位,以后就按这坐位来做,谁也不许乱坐。这段时日,早课时就跟着贫道修炼最基本的功法——打坐,谁要是打坐学得扎实,能够做到凝神聚气、吐故纳新、返气归元,就离进入玉鼎门不远了。”
众小童虽然不清楚净善讲的“凝神聚气、吐故纳新、返气归元”是什么意思,却明白这“打坐”似乎很重要。老老实实地按净善的指派坐倒在一个个蒲团之上。跟着净善反复朗诵背记道教入门经文道德经,并随着净善的指引开始练习道家打坐的基本姿势和一些简单的吐纳之法。
接下来的时日,云台观中另外几名道士分别传授给众小童道门典籍、道家礼仪,以及阴阳八卦、五行经络等方面的知识,虽然都是些浅显易懂的东西,也让众小童受益不浅。至于乌木道人,虽然也会偶尔出来看一下众小童,不顺眼时训斥一番,却从来没有为小童们上过一次课!
时光飞快流转,眨眼半年过去,三十名小童在这半年内对道家礼仪记得纯熟,背诵起道德经、南华经、无量经等经文来头头是道,打起坐来也一个个有模有样,虽然空山寂寂,众小童却并不缺少乐趣,依然会在早晚两课后挥舞起拳脚打闹上一番。
渐渐地,众小童分为两派,一派以化天羽为首,出生在龙阳城中的小童,绝大多数都投在了化天羽手下。一派以水生为首,王龙、大牛为中坚力量,再加上另外四名同样来自偏远村镇的小童,虽然在人数上不占优势,可有铁心棠率领众女童时不时支持一下,倒也能和化天羽斗个旗鼓相当。
起初净善还弹压一番,到了最后,净善见众小童时常打闹,却也惹不出什么大事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他们,任他们胡闹。
这一年的秋天,果然又发生了狼灾,虽然没有去年那么凶猛,却也有数千人亡于狼口。云台山离龙阳城较近,并没有一只恶狼在此出现,观中的众小童自然人人无恙。
眼看到了冬至,却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三日三夜的大雪使得云台山上积雪没膝,一时间,天寒地冻。
道观中一名年近七旬的赵姓老道士,挡不住天寒地冻,驾鹤西去。棺木就摆在太乙天尊殿中。
乌木道人率领观中道士和众小童在赵老道灵前诵经作法了整整一天,眼看天色将黑,怕冻坏了众小童,乌木道人这才吩咐众人离开。
众小童挤在膳房吃饭时,看着净善吃完离开,孙千均悄悄对正在大口吃面的水生说道:“水生,给你商量个事,今晚我们两个换个位置,让我睡到云床里侧好不好?我怕!”“怕什么?”水生停下吃面,好奇地问道。孙千均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怕鬼,我前日才去听过赵道长讲经,没想到昨晚他就走了,我怕他晚上来找我。”
化天羽正好从二人身边走过,听到话语,嘿嘿一笑,说道:“孙千均,你个胆小鬼,你又不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怕什么,难道赵道长的一具死尸还能爬起来把你吃了不成?”化天羽有意让孙千均出丑,响亮的声音在整个饭堂内回响,吃饭的小童听得是一清二楚。
众小童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紧跟着,五六名小童站起身来,学着僵尸的模样一跳一跳向孙千均走来。
孙千均的父亲乃是郡首府的管家,最应该和化天羽打成一派,偏偏孙千均和水生几人住在一个房间,关系处得不错,两拨人起了争端时,往往两不相帮。化天羽早就看他不顺眼,时常冷讽热嘲,今天当然不会错过这天赐的良机。
在众人的一片起哄声中,孙千均面容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深深低下头,不敢看到众人嘲笑的目光。
见到同伴受辱,水生心中大为光火,口中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化天羽,你的意思是你就不怕死尸了?”
化天羽轻蔑地撇了撇嘴,摇头晃脑地说道:“那是当然,本少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生来能避鬼神,逐邪魅!再说了,本少爷这半年来的道经难道白读了不成?你看孙千均这怂样,连具躺在棺材里的尸体都怕,还要去玉鼎门修仙,我看还是趁早滚回家里睡大觉去吧!”
水生“噗嗤”一笑,说道:“听你的意思,长成你这样的小白脸就能避鬼神了?那你还修什么仙呢?回家让你娘给你多买点胭脂水粉擦擦不就行了?再说了,孙千均怕尸体,你就不怕?既然你不怕,你敢不敢一个人在今晚子时把我吃剩下的这半碗面喂到赵道长嘴里去?”说罢,把手中吃了一半的面碗“砰”地一声,放在桌上。
三十名小童每日里念经斗口,半年来,别的不说,口才倒个个见长,水生也不过刚满十岁,说起道理来竟然如同成年人一般一套一套。
听到水生最后一句话,化天羽不由一怔,说道:“我为什么要做这样无聊的事?再说了,打扰赵道长亡灵,也不是我们弟子们应该做的事?”
水生嘿嘿一笑,扭头冲众小童说道:“大伙看到了吗,这就是化天羽,嘴里说得天花乱坠,心里却害怕得发抖,就是这号人,平日里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教训起别人来头头是道,轮到自己时却畏手畏脚。赵道长平日里身体廋弱,仙去时想必也没有吃饱饭,喂他半碗面吃正是孝敬他老人家,有什么不应该的?有什么可害怕的?大伙说是不是?”
王龙、大牛以及另外几名小童齐声说道:“是!”
水生这才转过身来,面对化天羽,冷笑道:“不敢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敢!胆小鬼!不如这样,你现在给孙千均赔个礼道个歉,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怕鬼有什么,其实哪个人不怕呢,连我都怕得要命,今天晚上睡觉时,我肯定蒙住脑袋!”
“窝囊废!就冲你们这样,还要本少爷赔礼道歉?做梦去吧!不就是给赵道长喂饭吗?小事一桩,有什么不敢的?”眼看着众人望过来的灼灼目光,化天羽心中虽然十分畏惧,嘴里却硬撑着吹起牛来。
未等水生开口,化天羽又飞快说道:“等等,我要是一个人真的给赵道长喂了饭,大家如何看到呢?难道明天你还敢当着观中其它道长的面,打开赵道长的棺盖让大伙看看吗?”话一出口,心中不由暗自佩服自己聪明,竟然想到了这个好办法,能够将水生一军!
天尊殿中现在都没有道士值守,半夜里更加不会。到了子道,众小童胆小,根本不会乱跑,水生想必也不会跟在后面偷看。想要去给死尸喂饭,找人陪自己一起去,似乎也并不困难,可要在大白天里当着观中道士的面把棺木打开,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化天羽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琢磨着找谁来陪自己一起去更加合适。
“好,只要你今晚敢把这碗面喂到赵道长口中,明天我就有办法打开赵道长的棺木给大伙瞧瞧!”水生满不在乎地说道。言语中似乎根本就不相信化天羽能够有如此胆量。
化天羽横了一眼水生,问道:“你别答应的太早,我若是做到了呢,明天大家要是看到赵道长嘴巴里有面条,你又该如何?若是观主和其它道长因此怪罪下来,谁来承当?”
水生面容上现出一丝嘲讽之色,说道:“你就吹吧,我根本就不信你有这么大胆!你若真能把这碗面条喂到赵道长口中,我周水生就算是彻底服了你,从今以后,你说一我周水生决不说二。若真有人问起赵道长口中的面条,这么多人都可以为你做证,都可以说是我周水生喂的。”
化天羽目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说道:“好,这话是你说的,不要反悔,大家都在场,你敢和我击掌立誓吗?”“那当然。若是你做不到呢?”“我要是做不到,同样唯你马首是瞻!”
二人各自伸出手掌,击掌立誓。化天羽这才带着一帮小童大摇大摆地离开,离走时,还把水生桌上的面碗一把拿走。
看众人走远,铁心棠从远处跑过来,满脸担心地问道:“笨蛋,他要是心里害怕,难道不会多带几个帮手过去吗?你难道还跟在他后面,你要真跟在他后面,他更不怕了!”
水生嘿嘿一笑,趴在铁心棠耳边一阵低语。铁心棠顿时双目一亮,捂住嘴巴一阵轻笑。
当夜,化天羽裹起厚厚的棉衣,带着同室中三名死党,在水生四人所住的房舍外听了半响,听到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噜声,这才悄悄地拉开院门,沿着白日里仆役扫开积雪的小道,向天尊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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